《最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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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 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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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对他的青词自然是喜欢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可吴节写得如何,除了万岁,也没人知道。无论如何,必须弄明白眼前这个姓吴的士子究竟写了些什么,如此才能安心。
    严嵩轻咳一声:“陛下,老臣也颇为不解。万岁身边人自然是文辞出众的,严嵩倒想同吴节切磋切磋。”
    吴节一愣,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想不到他不找事,严阁楼却主动架梁子,何苦来哉?
    皇帝也是有些意想不道,突然笑了笑:“阁老真要看?”
    神色中颇为玩味,也让人猜不出他的真实心思。
    他这么问,严嵩越发地不安起来,硬着头皮:“老臣……老臣……”
    却是微微有些口吃。
    嘉靖“哈”一声笑起来,指了指吴节:“你念给严阁老听。”
    其实,嘉靖皇帝刚才一看吴节所作的青词,立即就吃了一惊,写得实在太好了。无论是字句还是文采,已稳稳地压了严嵩一头。
    尤其是那文章中带着一股放荡不羁的风流之气,更是其他人的青词所不具备的。
    一般人写青词,只重文辞的华美,至于写什么内容,却不怎么关心,或者说,故意地淡化掉。
    可吴节这篇青词却反其道而为之,以气为先,其中还带着一点淡淡的调侃之意:
    “河失故道,遗患及于东方;徐居下流,受害甲于他郡。田庐漂荡,父子流离。饥寒顿仆于沟坑,盗贼充盈于犴狱。人穷计迫,理极词危。望二麦之一登,救饥民于垂死。而天未悔祸,岁仍大荒。水未落而旱已成,冬无雪而夏不雨。烟尘蓬勃,草木焦枯。今者麦已过期,获不偿种。禾未入土,忧及明年。臣等恭循旧章,并走群望。意水旱之有数,非鬼神之得专。是用稽首告哀,吁天请命。若其赋政多辟,以谪见于阴阳;事神不恭,以获戾于上下。臣实有罪,罚其敢辞。小民无知,大命近止。愿下雷霆之诏,分敕山川之神。朝隮寸云,暮洽千里。使岁得中熟,则民犹小康。”
    中的大意是:百姓就靠种点庄稼为生,却从冬至夏不降雨雪,如果还不降雨,今年的灾情就会很严重!倘若今后百姓们无粮充饥,无疑会盗贼四起。作为地方官能不为百姓之苦忧虑么?面对百姓之苦难,神也不能熟视无睹吧?皇帝为了关怀百姓之疾苦,都认真安排备礼求雨,百姓更不说了,更把今日求雨作为最大的期望!神应该有所了解,上不要辜负皇帝关怀百姓之心,下不要使老百姓失望啊
    ……
    这篇文章,吴节抄自苏东坡的《徐州祈雨青词》,名家手笔就是名家手笔。严世藩也算是半个大才子,在嘉靖年乃一等一的人物。可比起苏轼这种大宗师,却还差得天远。
    一比,自然是望尘莫及。
    ……
    嘉靖皇帝当时一读这篇文章,心中就是一阵宛尔。
    吴节这厮,你求雨就求雨吧,态度虔诚些,文辞优美些,最好是一阵哭爹喊娘的哀告,如此才能打动上苍。
    可你这家伙偏要在老天爷面前侃侃而谈,讲事实摆道理,侃大山,也不怕惹恼了老天爷?
    呵呵,这种青词自然是不能烧祭祀给上苍的。
    不过,就文章来看,这个吴节倒是颇有古人之风,有中魏晋高士“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的自在潇洒。
    呵呵,有点意思。
    这个时空因为没有唐、宋,读书人多推崇魏晋风骨,这种放浪不羁的儒生一向讨人喜欢。
    “是。”吴节拱手答应,心思却是一动。
    刚才这篇青词的质量自然无庸赘言,不过,却未必适合此情此景。也就是篇上佳散文罢了,用来玩赏可以,做祭文却是有些不太理想。
    若是照样在背诵一次,却也显示  不出我的手段。
    对,干脆再抄一篇新的,依旧是苏东坡,且让嘉靖你看看吴节的手段。
    要论到写青词,吴节若是自称第二,也没人做第一。
    吴节一体气,声音清朗,竟是标准的cctv播音腔:“饥馑之患,民流者期年;吁嗟之求,词穷于是日。仰惟至道之助,推广上天之仁。召呼群龙,时赐霈泽。罔以不德,而废其言。”
    声音虽然不大,却在宫观里回荡不息,一声声,清晰纯净,如壁似玉。
    严嵩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嘉靖失惊,拍案叫绝:“好一个仰惟至道之助,推广上天之仁。召唤群龙,时赐霖泽。哈哈,召唤群龙,行云布雨,这才是我皇家气魄!”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已经麻木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已经麻木了
    嘉靖的震惊也可以理解。
    先前,他已经看过吴节写的青词了,自然是大为赞叹。见严嵩不服,也没好气:严嵩啊严嵩,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同年轻人争什么,又有什么好争的。大同总兵仇鸾一案,关系到朕的体面,只办首恶,就不同你计较了。刚才之所以让你来写青词,就已经算是给你摆明了朕的态度,尔却是不依不饶。
    若真论起青词,你的固然作得不错,可也不过是辞藻优美些,对仗公整些,却没有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
    以前你也是写了不少,可朕却没有记住一篇。
    而吴节的这篇青词一出,朕这辈子怕是忘记不了啦!
    刚才你纠缠着人家不放,朕就让吴节给你提个醒。
    可万万没想到,吴节并没有背诵旧作,而是新作了一篇。
    这篇比起先前虽然短了许多,可却将那股玩轻佻的气质收敛起来,代之以滂沱厚重,意气飞扬。
    一样俊朗乎,浩荡乎,恣肆乎,自在潇洒。
    “这个吴节,才高至此,真真让人始料未及啊!”
    嘉靖精神一振,在没有比烧祭着篇青词更入微贴切的了。
    他指了指纸笔:“黄锦,你抄下来。”
    声音一出口,却洪亮无比,显然是心神激荡之下,竟控制不住情绪了。
    “是,万岁爷。”黄锦忙走上前去,以道家画符时的狂草,一笔挥旧。
    捧于手中:“陛下,现在就烧祭此文吗?”
    吴节见嘉靖如此亢奋,心道:既然已经表现了,索性再放纵些,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他喝道:“黄公别急,吴节还有青词侍侯陛下。”
    “啊,还有!”不但嘉靖,连黄锦和严嵩同低声叫起来。
    吴节也不等嘉靖点头,继续念道:“伏闻妙道渊微,非尘凡之可测;圆穹杳邈,有诚信之能通。辄伸悃愊之私,上渎高明之德。切念臣叨司三局,从事六官。勤劳更历于岁终,修省每恭于夙夜。昨于正旦,尝启愿心。许大醮之祈禳,乞灵庇之保护。今逢诞日,恭按科文。集道侣于坛场,顶晬容于香火。仰回圣驭,曲享清羞。伏望上帝垂慈,列圣降佑。延偏亲之寿考,茂合族之禧祥。三考书成,祈有更代之庆;百神来相,俾无灾滞之虞。”
    这次也不用黄锦代笔,因为字多,这个老太监的速度也跟不上。吴节索性提起毛笔,蘸了饱满一管朱砂,龙蛇飞舞,口中朗朗如罄。
    依旧就是苏轼的涣然,穷极变幻之大家文风。
    待到念毕,字也写完。
    便随手点了,抛之于香炉之中。
    “好!”嘉靖听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感觉一股清凉之气至腋下而生,飘飘若羽翼生发,身子竟失去了重量。
    而那严嵩和黄锦早惊得呆在一旁。
    可吴节依旧没有停下,又一篇。
    继续高声朗诵,将赤灿灿的朱砂写满纸面:“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原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丹凤双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
    “还有……”严嵩已经彻底麻木了,这个吴节一篇青词接着一篇青词,随口而来,也不假思索,如同吃饭喝水一样随意。
    实乃举重若轻,一派宗师风范。
    对,这就是宗师的气势。
    至少在写青词上,当世已经没人能比得过眼前这个清俊挺拔的年轻人。
    “后生可畏,难道我严分宜真的……老了。”一种老年人特有的麻木和疲倦从严嵩心底浮起,再挥之不去。
    在看那嘉靖皇帝,已经兴奋地面容都扭曲了。
    吴节念完这一段,大笔一挥,写就。然后,双手捧着青腾纸,拜于皇帝面前,用尽全身力气将最后一句喊将出来:“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黄锦已经彻底地呆住了,良久,也扑通一声跪下,眼含热泪:“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
    严嵩失去了全身力气,软软地坐了下去。
    “好好好。”现在,嘉靖也只能不断重复这个“好”字,接过吴节的稿子,声音哽咽:“平身吧!”
    然后郑重地走到香炉前,将那一片赤红华成燎燎火光。
    “成了!”吴节偷偷地吐了一口浊气。
    今回这一遭,总算在嘉靖心目有了一个稳固的地位。
    尔后,无论是展布胸臆;救唐家于水火;或者仅仅求一个在这个世界不受人压制不受人损害的安闲人生,都有了可靠的基石。
    严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这一路本长,却仿佛只是一刹那。
    而先前那一幕,却如同一场迷离诡异之梦,怎么也把握不住。
    回家之后,大明朝的首辅疲倦地走到儿子床前,就那么直愣冷地坐着,一句话也没说。
    感觉到父亲的一样,严世藩吃力地从床上直起身子:“父亲大人,可成了?”
    没有人说话。
    严世藩那只独眼闪过一丝惊奇,提高了声气:“父亲大人,咳……咳……”
    剧烈的咳嗽从胸腔里迸出,让他身上一片躁热。
    严嵩目光呆滞:“还好,就是碰到一个人。”
    “什么人?”严世藩额头上全是汗水。
    “我恩师的曾外孙女婿,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同门师兄。”严嵩本是前内阁首辅杨廷和的门生。杨廷和,嘉靖初年内阁首辅,杨慎的父亲。
    在回来的路上,严嵩立即命人去查吴节的底细,这一查,才愕然发现。这个吴节竟然是杨慎的外孙女婿,大家竟然是同门。
    “杨慎的孙女婿,父亲大人,究竟怎么回事,且细细说来。”严世藩皱了皱眉头,忙问。
    严嵩忙将先前一幕同儿子说了一遍。
    “父亲大人真是……真是太操切了,须知事行有度,过尤不极。”严世藩猛地直起身体,然后又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叹息道:“陛下烧了吴节的第一首青词,那是在给你留面子啊。说句实在话,他那几篇文章写得真是不错,比我好多了。哎,这世上真的有天才啊!”
    他幽幽地看着蚊帐顶,想是在思考着什么。
    严嵩有些急了:“什么留面子,陛下究竟对我父子现在是什么态度?”
    严世藩一笑:“没事了,父亲大人在陛下那里的情分,还没有被剥夺。”
    严嵩乃是进士出身,若真说起个人品质,禀性上并不坏。他的主要问题是太贪恋权势,可才具又不足。做了内阁首辅之后,做不来名臣,只能尸位素餐地当权臣。
    其实,他脑子并不灵光。一遇事,都是由儿子和罗龙文替他拿主意。
    对于儿子严世藩的才智,严嵩还是很信服的。
    听他说自己在皇帝那里的情分还在,心下顿时一松,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好!”严世藩突然烦躁起来,他这人心胸狭隘,自执才高。平生只服杨慎,其他人却不放在眼中。如今突然钻出个吴节来,又极擅青词。
    先前在西苑醮斋比试青词,表面上是父亲和吴节之间,其实,却是他严世藩和吴节之间的文坛争锋。
    不可否则,他严小阁老败了,还败得很惨。
    “怎么了?严嵩有些愕然。
    严世藩大概觉得自己态度不好,缓下口气:“父亲大人,陛下若不待见你,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你的青词。既然他受用了,就表示仇鸾一案就此揭过,也不用再提了。”
    严嵩仔细一想,立即眉开眼笑:“我儿说得有理,为父也是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一点。”
    严世藩苦笑:“我刚才也是心里急,父亲大人的恩宠来自儿子所作的青词。若论到写这中东西,当世也没人能比得过我,徐阶不行,张居正、李春芳他们也不行。可现在却突然钻出来一个吴节,有他在,儿子就不能不打起精神对付了。我家的富贵都建立在陛下的心意上,可这个万岁爷生性凉薄。觉得你好了,你就是好到极处。一旦厌你烦你,却将你看做草芥。咱们家以前邀宠的那些手段,今后却不能再用了。”
    严嵩跌足:“以后如何是好?”
    严世藩安慰父亲道:“只有件事可行了,只要办好,自然是简在帝心。”
    “什么事?”
    “弄钱。”
    “弄钱?”严嵩不解:“可是赈济徐州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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