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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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缭乱-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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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松格心思沉,边走边嘀咕,“还是缺个靠山。”忽然灵光一闪,“其实找谁当靠山都是虚的,只有皇上这座靠山最硬,您说呢?”
  嘤鸣觉得她大概是被形势逼傻了,也不多言,笑了笑道:“回去吧,明儿宫里来新人,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
  
  敏贵太妃得了太皇太后的恩旨,一大早就打发人上忠毅公府上去了。多年的宫廷生涯,虽在自己生活的圈子里如鱼得水,但终究是寂寞,总觉得没有一个可心的人,身后也是空空的。如今家里侄女要来了,贵太妃心里拢着一盆火,在寿康宫里旋磨转圈儿,不时瞧门上,抓心挠肝一般。
  善嬷嬷说:“主子,您歇会儿,坐下喝杯茶吧。”
  贵太妃摇头,依旧朝门上张望,喃喃说:“太阳都偏了西了,怎么还不来……”
  善嬷嬷笑道:“您别急,公爷家得了信儿,还不得好好替姑娘预备吗。大伙儿都知道的,这会子进了宫,怕是不得再回去了。公爷和福晋定然舍不得,宫里的规矩和忌讳,也要一一告诉姑娘。”
  “那怕什么。”贵太妃好容易坐下来,倚着引枕盘弄手上的佛珠,“宫里还有我,孩子来了自有依仗。那些规矩好学,嘱咐一回自然记住了……崇善两口子旁的都好,就是办事积粘。我这里什么没有?他们再周全,能把一家一当全搬进宫来?孩子来了就成了,眼下什么时候呢,先到了好先给太皇太后过目,回头再见了皇上,说话儿位分就定下了,倒不比混在秀女堆儿里,站在大日头底下叫人挑拣强?”
  贵太妃是急性子,很多时候恨不得一口吃一个饼。这么多年的磨砺,万事都能缓和着来,唯独关乎娘家的事,便有些乱方寸。底下宫女将泡好的茉莉香片送上来,善嬷嬷呈上去,和声道:“这么的,奴才上御花园候着去,只要人一进承光门,即刻带来见主子。”
  这厢话才说完,就听见外头有人回禀,说公爷家姑娘来了。贵太妃霍地站起身,门上竹帘挑起来,一个穿嘉陵水绿春绸衣的女孩儿从门上进来,见了她便蹲安,“奴才挼蓝,请贵太妃万福金安。”
  贵太妃高兴了,忙叫人把姑娘搀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公府出来的孩子,作养得水润可人,那雪白的肉皮儿衬着鲜洁的衣裳,愈发水葱似的。贵太妃笑着携她坐下,从头发丝儿到手指头一并又检点了一回,发现确实无可挑拣,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你可还记得我?上回你额涅带你进宫来,那时候你才七八岁光景。”贵太妃笑道,“我人在宫里,家里孩子是不得亲近了,你今儿进宫来,真叫我高兴。”
  挼蓝在座上欠了欠身道:“奴才那时候虽小,可见了贵太妃,就从未忘记过。家里阿玛额涅常提起您,说贵太妃荣耀了咱们全家,只是您身在宫里,咱们空有孝敬的心,也没法子侍奉左右。今儿奴才进来请贵太妃的安,临走阿玛嘱咐好几回,说一定代全家问贵太妃吉祥。倘或奴才有造化留在宫里,让奴才尽心伺候贵太妃,以报您对全家的恩典。”
  她说了这么一长串,一字一句口齿伶俐,贵太妃听了愈发满意。大家子出来的孩子,都是懂规矩知进退的,也或者是自家孩子更可心的缘故吧,贵太妃觉得挼蓝不比纳辛家的二姑娘逊色半分。撇开朝中局势的掣肘,她甚至认为他们家的孩子,比齐嘤鸣更适合当皇后。
  可惜了,要委屈孩子,贵太妃笑得有些酸涩,但很快便又正了脸色,温煦道:“谢谢你阿玛一片心,我们是至亲无尽的骨肉,哪里谈得上那些!咱们祁人家,家家的姑奶奶都是这样,没法子报效朝廷挣得功名,只盼着有福气进宫,也是给家里挣脸的方儿。我这辈儿,先帝爷不在了,往后不过如此,春吉里氏要保富贵万年,如今就靠你了。将来有了圣宠,才好继续光耀门楣,也不枉我今日费心操持一场。”
  说罢看外头天光,将要到申时了,便转头吩咐善嬷嬷,“打发人上慈宁宫瞧瞧,老佛爷午睡起了没有。”
  小太监领了命,一溜烟往外去了,贵太妃和自家侄女儿聊聊家常,又说起皇帝,“宇文氏定鼎江山这些年,从没出过埋汰的爷们儿,这个你见了就知道了。不过一国之君,脾气不像外头的随和,有道是天威难测……却也不必谨小慎微,吓得连步子都不敢迈,伺候起来更尽心就是了。”
  进宫是为待嫁,这个各自心里都有数。挼蓝红着脸低下头,说起皇帝总不免叫人有些心慌。
  很快小太监又进来复命,在门外扎地打了一千儿,“回主子话,老佛爷才起身,这会子正坐在西配殿前的荫凉里吃茶呢。”
  “那正好,”贵太妃牵了挼蓝的手说,“这就过慈宁宫去吧。皇上是极孝顺的,只要太皇太后发了话,这事儿便定下了。”
  于是一行人沿着夹道过去,从寿康宫到慈宁宫并不远,拐两个弯便到。她们迈进宫门的时候,太皇太后一眼便看见贵太妃身后跟着的姑娘,远远看着秀致出挑,知道是个美人胚子。
  太皇太后爱女孩儿,她瞧完了,心里很踏实,觉得这么上佳的姑娘,八成能激发出嘤鸣的一点醋意来。结果转头瞧她,她眼里放光,竟比谁都兴致高昂。
  贵太妃向太皇太后见了礼,便引身后的姑娘磕头,“这就是先头说起的,崇善家的四闺女,今年十六岁,闺名叫挼蓝。”
  太皇太后笑着颔首,看姑娘上前来,恭恭敬敬跪下磕头,清朗的一条嗓子,说:“奴才春吉里氏挼蓝,恭请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说“伊立”,示意大蛾子把人搀起来。姑娘低头站着,太皇太后从上至下好好审视了一番,转头问嘤鸣:“挼蓝……这名字有出处没有?”
  嘤鸣道:“奴才记得周邦彦有一首词,浅浅挼蓝轻蜡透,过尽冰霜,便与春争秀。”
  太皇太后哦了声,“这个名字甚好,和姓氏正相配。春吉里氏汉姓春,这么说来便是叫春挼蓝?崇善到底是做学问的,光听名字就是一幅画儿。”说罢叫人送杌子来,笑道,“不必拘礼,一块儿坐下说话吧。”
  嘤鸣可能真是个没心眼儿的,照理说外头又有新人进来,心里应该不是滋味儿,结果她倒好,笑眯眯坐在人家对面,脸上全无半点忌惮之色。春挼蓝呢,想必早就听说了她的存在,悄悄瞧了她一眼,唇角含着笑,也是一派安然的模样。
  这时两个小宫女端着托盘过来,每个红漆描金的托盘上都放着一盏茶,到了跟前一蹲安,显然是要她们敬献。
  嘤鸣和挼蓝忙站起身来,嘤鸣很有成全的心,想着姑娘刚进宫的,给老佛爷敬茶的机会应当留给人家,自己便绕过来,预备捧茶献给贵太妃。
  如今已经到了夏至的时节,天儿大大热起来,宫里一应换了凉盏子,清透的薄瓷,至多装着温茶罢了。可是嘤鸣触上去,那瓷杯却是滚烫的,烫得如同刚从炉子里捞出来的一般。她心里打鼓,这会儿是撂手也不能了,只有咬着牙稳稳端着,稳稳放在贵太妃身旁的茶几上,并说:“天儿虽热,也不能贪凉。下头给敬献了热茶汤,贵太妃略让热气儿散一散再用吧。”
  贵太妃不解,再去瞧挼蓝,她捧杯的手略一颤,杯里的热水溅出来一些,浇在了肉皮儿上,虽没烫得扔了杯子,可脸却大大红了起来。
  贵太妃心里一凉,太皇太后依旧是笑吟吟的,单是这简单的一个回合,便已高下立现了。
  两个人都忍着痛,嘤鸣掌心火辣辣的一片,挼蓝因茶汤洒了出来,手背渐渐浮肿,又不敢声张,只把袖子悄悄往下拽了拽。
  当皇后,听着荣耀已极,就是个享福的名号,似乎什么人都能当。但真正坐上这个位置,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皇帝号令天下,皇后坐镇中宫,都要有泰山崩塌岿然不动的气度。像先头的热茶汤,对于这些公侯府邸长大的小姐来说,亲手去捧无异于上刑,要是沉不住气,洒了就得吃苦头,吃了苦头也得忍着。太皇太后出这个主意,不过是想让贵太妃明白,前朝牵制固然影响立后,但姑娘自身的行止更是择贤的关键。
  这样的暗潮汹涌,一场交锋过后瞬间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皇太后道:“回头把皇帝请来用膳吧,前两天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今儿过慈宁宫来,好好滋补滋补,顺便见见外客。”
  嘤鸣听见这么说,略把头低下了一点儿,她就怕太皇太后要点她的卯,派她去请皇帝。
  结果头才低了一半,太皇太后就叫嘤鸣,“你过养心殿去,瞧瞧你主子这会儿得不得闲。要是不得闲,你且在那里等一等,回头随驾一道回来。”
  唉,老太太拉媒的瘾儿又发作了,没有一刻不想着把她往御前凑。嘤鸣呢,因为大出殡这一路上得罪了皇帝好几回,这些账还都攒着没有清算,很怕落进他手里,被他一气儿整治死。可既然现在太皇太后钦点了,她也没法推脱,只得站起来蹲了安,领命往养心殿去了。
  松格早在宫门上等着她了,见她来了便搀她出门,不留神碰着她的手,引得她嘶地吸了口凉气。松格吓一跳,“您身上不舒服么?”
  嘤鸣这时才张开双手,原来十根手指的指腹都鼓胀起来,连指纹都快看不清了。
  松格像淋了雨的蛤蟆,颤声问:“这是怎么的了?”
  嘤鸣笑了笑,“老佛爷考我和春姑娘,看谁更合适当皇后。”
  松格听了直叹气儿:“皇后不好当。”
  可不是么,嘤鸣也是一叹。宫里的考验,这种大概已经算是最轻的了,连热茶都端不稳,当什么皇后!她倒也不是算计着这个位分,纯粹是觉得泼出来的滚水更烫得厉害,那位春姑娘今儿刚进宫,就得了这么个下马威,也怪可怜的。


第42章 小暑(2)
  她说人家可怜的时候; 松格龇牙咧嘴,“奴才觉得她不可怜,她一来就连累您陪她在老佛爷跟前比能耐; 要不是她,您能烫伤手吗?”
  嘤鸣说:“这也不能怪人家。”该怪谁呢; 可能应该怪敏贵太妃吧!贵太妃这些年在宫里苦熬; 过的日子多没滋味儿; 她自己知道。她和皇太后是一辈儿的,太后当年虽不得宠; 好歹还有太皇太后护着。贵太妃呢,没得先帝青睐; 无儿无女无人撑腰; 之所以孜孜不倦在太皇太后跟前谏言; 要把家里的姑娘弄进宫来,想必还是出于对春吉里氏的栽培吧。在他们眼里,姑娘将来活得好不好不是顶要紧的; 要紧的是春家又出了一位主儿; 能保这个家族人前显贵,这就够了。
  松格显得冷酷无情,“横竖谁害了我主子,谁就不是好人。”爱憎分明犹如怒目金刚。
  嘤鸣托着一双爪子,惨然笑了笑。夏天的风也是热的; 吹在手指头上; 一阵辣辣地烧疼。
  皇帝大多时候在养心殿; 嘤鸣来了好几回,也算熟门熟路。她进了遵义门,并不着急求见正主儿,先和御前的人打招呼。三庆正在滴水下鹄立,见了她,抱着拂尘挨过来,说:“姑娘来找万岁爷的吧?”边说边往前殿方向瞧了眼,压着声儿道,“主子今儿龙颜不悦,您回话的时候要留神,顺着点儿总没错。”
  嘤鸣有些纳闷,“是为前朝的事儿?”
  三庆含糊地一笑,“除了前朝的事儿,也没旁的叫主子生气了。”
  嘤鸣心里有点发憷,“没听说是谁触了逆鳞吧?是不是我们家纳公爷?”
  三庆忙摇头,“太监不能过问朝政,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不过您放心,您家公爷不干出头的事儿,主子爷就算生气,也不会顶生您阿玛的气。”
  是啊,纳公爷是顺风倒的,不是顶生他的气,论资排辈儿,可能也够得上第二了。
  嘤鸣叹了口气,进宫后才发现前朝的风向也关乎后宫。后妃们的命运同娘家关联极大,像那个被贬为答应的淑妃,到底是因为娘家父兄贪墨牵连了她,否则就算对皇后不恭,也不至于送到北五所看门去。自己呢,将来是吃饭还是喝粥,也瞧着纳公爷。只盼她阿玛别糊涂,再跟着瞎起哄,往后她在宫里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朝殿里瞧瞧,里头寂静无声,她扭头问三庆,“这会儿能进去吗?”
  三庆说略等一等,“这会子还有章京在呢,等出来了您再进去。”
  既然发着火,进去可能也得挨骂,还是过会子再说吧。她往西边看了眼,梅坞前养了一缸金鱼,碧清的水波,间或飘着一两朵浮萍。爪尖儿实在疼得厉害,她忍了忍,没忍住,慢慢蹭过去,把十根手指头全插进了水里。
  一阵清凉,立时缓解了灼痛,嘤鸣长舒了一口气,面对三庆不解的目光,笑道:“天儿太热了,解解暑气。”
  三庆不明白,这是什么解暑的妙方儿,心里琢磨着,这姑娘处处和旁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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