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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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缭乱-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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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她勉强笑了笑,“我不敢瞒骗主子,主子要不信,问问德禄就知道了。”
  门外站班儿的德禄听见点名就要进去,再一琢磨不对,这个问题他哪儿知道呀。皇后娘娘这又在坑人呢,他站定了脚,看见边上的猴崽子窃笑,他一瞪眼,撅嘴吹出了一声气音:“去!”
  皇帝觉得别人怎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你究竟是几天?十天?二十天?”
  嘤鸣忙摇头,“我倒不是这样的,毕竟没那么些血可流,我就七天而已。”说完谦虚地笑了笑。
  皇帝善于思考,开始算日子,“十二……今儿是十六……这就是说你正在信期呢?”
  嘤鸣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我告诉您,是让您来给我算日子的?不许算了,照原样告诉老佛爷就成了,老佛爷明白。”
  她口气不大好,大概因为恼羞成怒了。皇帝想点头,忽然发现这样好像没什么威严,便摆出一副脸子来,“你好大的胆子,再瞪着朕试试。”
  她是个狗腿子,势利眼,你好说话的时候她耀武扬威,你要是冲她高嗓门儿,她立刻就服了软,赔笑道:“主子怎么恼了?我生来长了这么一双眼睛,不是瞪着您呐,是正经瞧您。”
  皇帝哼了声,“这世上的人,缺什么就爱标榜什么,你多早晚看见好人天天儿说自己是大善人来着?”
  嘤鸣被他挤兑了,有点儿不服气,也不说话,扭身坐到镜前梳妆去了。
  她手里举着梳篦,一下下梳理自己披散的头发,一面透过镜子觑他脸色。太后说过,训男人就像驯马,千万不能惯着。虽然太后本人一败涂地了,但嘤鸣觉得道理是不错的。果然他自己生了一会儿气就过来了,站在她身后问:“昨儿佟家的姑娘,你还记得吗?”
  嘤鸣的动作顿住了,心说到底绕不开这个,该来的还是要来,便放下梳篦淡声说是,“我瞧姑娘挺不错的,万岁爷和我说她干什么?”
  挺不错的?皇帝有些失望地想,别到最后娶了个贤后,乐见他扩充后宫,也不介意和别人分享丈夫,这样的话就要担心她对他有没有真情了。
  他轻叹了口气,“先头太皇太后上乾清宫来了,说想听听朕的主意。”
  她颔首,“然后呢,您是怎么想的?”
  他从镜子里看着她的倒影,沉默了下说:“朕来问你的意思,你别忙打听朕的想法。”
  她的意思?她的意思哪里有那么重要!她自然不愿意后头有人进宫,可那种事儿岂是她能左右的。她如今的职责不过是尽好本分,将来妥善管理后宫罢了,至于丈夫喜欢什么女人,想纳谁为妃,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不过皇后有一宗好,一般皇帝属意谁,悄悄给个暗示,后头晋什么位分由皇后定夺。册封的诏书也不从御前发出,必须以她的名义下懿旨,那么发得早还是晚,当然由她说了算。
  “我有句实在话,想对您道一道。”她转过身来肃容说,“您坐下,坐下了好说话。”
  皇帝听了左右找落座的地方,没找见,她便从梳妆台底下掏了一张紫檀绣墩,给他推了过去。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她沉吟了会儿才道:“我记得您说过一句话,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是不是?我既然当了皇后,您就该顾全我的脸面,这不光是为我,也是为您自己,您说对吗?”
  皇帝缓缓点头,“说得很是,接着说。”
  “咱们是天下第一家,最讲究规矩体统,饶是百姓家里定亲,也没个一头放定,一头赶在接亲前往家纳妾的道理。这要是传到女家耳朵里,就算过了大定人家也要退亲的,因为正经人家姑娘不能受这份侮辱,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她一字一句缓和着说,又担心自己心潮澎湃,不留神过激了,尽量再把语气放软乎些,温存道,“其实我也明白主子的难处,朝堂上的联姻关乎社稷,我哪儿能有二话呢。我是这么想的,等大婚过后再接佟姑娘进宫来,时候略缓缓,也不至于让我被人瞧笑话,您说这么办成不成?”
  皇帝的表情一片空白,他似乎在很仔细地听她说话,仅仅是仔细听着,话的内容也许根本没有传达进他脑子里。
  嘤鸣说完了,等他最终给句准话,先前她意气地想要和润翮一道做姑子去,到底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会子和他打商量,甚至要摆着卑微的姿态求他赏她脸面,细想想真是太令人委屈了。她等了老半天,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她的心终归悬着,又唤他一声:“万岁爷,您拿个主意?”
  皇帝是因为就近看她,看得有点儿发呆了。
  午后的阳光从支窗底下探进来,把她的半边面孔都照亮了。她是那么细腻的肉皮儿,像上等的精瓷,易碎却大美。他看着那红唇优雅地开阖,想起昨儿夜里她含在唇间的石榴,心里一阵阵激荡起来,仿佛那粒石榴籽儿就是他。这种幻想简直要冲破他的理智了,他想一把夺过她,想狠狠地蹂躏她,让她哀声求他。可是他不敢,皇帝窝囊地想,他能决策乾坤,就是不敢冒犯她。她和后宫那些等待临幸的女人不一样,他的初一十五都归她,她不需要像她们似的邀宠,她只要坐在自己的宫里,他就得按祖制乖乖送上门,所以她格外有底气。
  刚才她的那番话,他多少也听见了些,说实在的不是滋味儿,一个太识大体的女人虽然合乎皇后的要求,但难免让他觉得不受重视,可有可无。
  他轻轻拢着一双手,斟酌着该怎么回答才不失风度,可是想不出头绪来,只管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嘤鸣脸上挂着笑,这个答案分明顺了她的意啊,可不知为什么,还是让她感到怅惘。她重新拿起梳篦来,慢慢梳理那一绺头发,很想和他说既然已经给佟家加官进爵了,就不必搭上自己了。满朝文武皆丈人的场面有什么好的,她暗自嘀咕着,可想完了又气馁,自己不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进宫的吗,有什么立场去反对呢。
  皇帝心里有了成算,站起身道:“朕该走了,上慈宁宫回皇祖母话去……”走了几步回头望她,“这件事朕会妥善处理的,你不必担心。”
  嘤鸣站起来恭送他,福才蹲了一半,一时没来得及应他,他也不管,转身便往宫门上去了。
  皇帝前脚走,松格后脚就进来,探脖儿问:“万岁爷和您商量佟家姑娘的事儿啦?”
  嘤鸣不愿意和她细说,装出大度的模样来,取了点儿粉在手心揉搓,胡乱往脸上拍了一层,“往后这种事儿多着呢,没什么可稀奇的。”
  松格噢了声,也不去琢磨佟家的事儿了,把手里一面木牌呈了上来,说:“主子,薛福晋上报内务府,要进宫面见皇后娘娘。这会子人在西华门上,才刚万岁爷在,奴才没敢进来回禀,这会子您瞧怎么办?”
  嘤鸣接了牌子,上面拿小楷端端正正写着薛门图佳氏。薛福晋娘家姓图佳,入关后改了汉姓图,只有入宫才用老姓儿。她捏着这牌子斟酌,按说求见的章程并没有什么可挑眼,但薛齐两家毕竟在风口浪尖上,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儿。她原可以不见的,却不能不瞧在深知的面子上。况且齐家和薛家到底牵扯太深,她也害怕错失了消息,把阿玛置于险境。
  小小的木牌子搁在了梳妆台上,她发话准她进来,抓紧时间叫海棠梳头,薛福晋入头所殿的时候,她已经在明间里坐着了。
  “奴才图佳氏,恭请皇后主子万福金安。”薛福晋上前几步叩拜下去,匍匐在青砖上。
  嘤鸣忙起身搀扶,“干额涅快请免礼吧。”一面引她进次间,在南炕上坐下。宫女奉了茶,她抿唇笑了笑,“您今儿怎么进宫来了呢?”
  薛福晋先是抹眼泪,感怀一下先皇后,后来才说:“娘娘不知道,大前儿个皇上发了上谕,命你干阿玛率领地支六旗赶赴车臣汗部。你干阿玛早年为朝廷出生入死,落了一身的伤,如今要派遣他远赴喀尔喀,只怕他身子受不住。好孩子,我拿你当深知一样看待,实在没了主张,今儿才急着进来见你。不论怎么,和万岁爷美言几句,请朝廷另派良将吧。”
  可嘤鸣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人离开京城太久,皇帝会趁着无人掣肘大肆动作。也许外人不明白,为什么薛家到这会儿还在和皇帝作对,原因很简单,就是骑虎难下。
  “干额涅,我知道您的想头儿,干阿玛离了京到底不好。可这回我就算去求了皇上,皇上也应准不叫干阿玛带兵上蒙古了,然后呢?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么?况且上谕既然下了,不是我一个后宫的人能插嘴的,横竖不去,正好给了皇上弹压的借口;若去,前途凶险,变数难料,干额涅品品,是不是这个理儿?”
  薛福晋望着她,倒不曾想过当初不哼不哈的丫头,如今有了这样的见识。
  “那么依您看,咱们该怎么应对才好?”
  嘤鸣自然希望能找到一个折中的手段,既保全薛家,又让皇帝顺利清除朝中敌对的势力。可是这个愿望实现起来很难,必有一方得大大退让,只看薛家愿不愿意接受罢了。
  她握住了薛福晋的手,温声道:“干额涅,我和深知是姐妹,虽不是生在一家子,可我们之间的情义比亲姐妹还要深。我知道干阿玛处境艰难,倘或不愿意去喀尔喀,也不是没法子搪塞,只要称病卧床就是了。可单单卧床还不够,还要上表朝廷请辞,只说是退隐养病……干额涅,眼下局势您也看见了,唯有如此才是保全性命和家业的良方儿,您就听我一句劝吧!”


第85章 寒露(6)
  可惜; 薛福晋并不接受她的好意。起先急切的神情黯淡下来; 最后变得有些死气沉沉的,笑了笑道:“娘娘还是太年轻了; 咱们到了这一步; 哪里还是辞官隐退能保得住的。其实我也知道; 这会子凭谁求皇上都不中用,紧要关头各人自扫门前雪,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只求往后我们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你还能顾念咱们两家的交情; 顾念深知对你的一片情,别站干岸看着你干阿玛落难才好。”
  嘤鸣虽然知道她进来就是为了向她施压,可她说到最后还是让她感觉很羞愧。她好像当真不能为薛家做什么; 其实不光薛家,就算是齐家; 她又能做什么?所幸自己的阿玛不像薛公爷那么执拗,薛家是没了权毋宁死; 而她阿玛则是留着命留着钱; 让他能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游戏人间,就够了。
  “干额涅; 我不是站干岸说风凉话; 薛家和齐家一样,都是我愿意拿出全部本事来周全的。我才刚给您出的主意; 只要您点个头; 我就是上养心殿跪; 上乾清宫跪去,我也要求皇上留薛家一条活路。讲和要拿出诚意来,咱们手里握着刀,怎么让别人相信咱们?这江山社稷到底还是宇文家的,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呢。”
  然而薛福晋听完了,仍旧对她的话持不认同的态度,缓缓摇着头说:“罢了,今儿全当我没来吧。不过娘娘愿意见我,倒也出乎我的预料,想当初深知那样了,我在宫门上求了半夜,太皇太后才发话让我进钟粹宫……你不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人都半僵了,那寝宫里冷冷清清的,太医全在廊子下站着,谁都不开方子,只说上痰了,完了。”她说着泪如泉涌,用力压着嘤鸣的手,压的力道之大,人都打起颤来,“帝王家冷血无情,今儿花好稻好,明儿就翻脸不认人的。你是我瞧着长起来的孩子,我只盼你撂高儿打远儿,别瞧着眼巴前。后宫的女人,要是没了娘家撑腰,哪里能得长久,你说是不是?”
  嘤鸣的手被她压得生疼,原本是舍不得她的,但后来那种半带威胁的话说出来,她就觉得没有必要费心思了。
  她把手抽了出来,即便是被勒脱了皮也得抽出来。叮当两声,那鎏金雕花的护甲落在脚踏前的墁砖上,将这看似融洽的气氛划开了一道口子。她收回两手掖起来,淡笑着望向薛福晋,“帝王家冷血无情,原来干额涅也知道。那当初为什么还要促成我进宫呢。”
  薛福晋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竟被她拿住了话把儿,堵得她半天应不上来。
  嘤鸣见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上去是有些可怜,可是她的咄咄逼人,也实在让她忍无可忍,“干额涅,我在想,如果今儿深知在,她会对您说怎样一番话。她才活了二十岁就走了,要是当初没有进宫,这会儿她应该在哪个深宅大院儿里,吃着茶点看着孩子吧!有句话我早就想对您和干阿玛说了,只是一直苦于找不着机会。深知走到今儿,宫里的主子们固然都是凶手,可罪魁祸首是谁?是您和干阿玛。这世道女孩儿存立本就艰难,你们何必把她顶在枪头子上?她只是个姑娘,她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所以她和皇上赌气,打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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