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深处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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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云深处帝王家-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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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观望一星半点的人影,就能立即被她认出来。
  大厅之内既然全是仿作,她于是也如过去一般站定,从右首第一向内一一报上名来:“崔白双喜图、寒雀图、秋蒲蓉宾、黄居寀春山、春岸飞花、桃花山鹧、竹石锦鸠、山鹧棘雀图……吴道子金桥,还有……这是……官家的芙蓉锦鸡、池塘秋晚……”
  郭叔已张口结舌,而盛临则拍起掌来,“没想到娘子是真的懂画,连官家的画儿也都见过啊。”
  文迎儿自己也惊讶,但答他只答:“官家的画四处都有描摹传阅,所以见过。”
  盛临将她引到墙边儿上,“老夫的确以描摹专长,这几十年间,便是在描摹中虚度。不过这其中也不都是仿画,你且瞧瞧,哪一幅能是真迹?”
  文迎儿低头:“这小女子是真瞧不出来了。”
  盛临有些得意,但还是想继续考考她,把她引到模仿官家的那面墙前,“这里头有一幅当年官家御赐给我的画,你说你四处见过官家的画,可能看出来真假的区别?”
  文迎儿仔细端详过去,望着眼前四幅图,突然笑了:“这孔雀腿错了,我记得官家特地说过,描画神貌最忌讳就是不察,孔雀走路是先迈左腿还是右腿都搞不清楚,还画什么画呢……”
  盛临大惊失色:“娘子知道得忒也清楚!这副是当年官家说骂我的话,后来在画苑里传了下来,这副画我挂在这里,也是为了时时提醒自己。可没想到娘子竟然也知道老夫这丑事……老夫颜面休矣!”
  文迎儿听他这么褒扬自己,越发对她所失去的那些记忆感兴趣了。这些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能耐,不是一日就能练成的,她这些年到底在哪里生活,又过得是什么日子,认识的是什么人呢?
  但眼前还是和盛临商量正事要紧。她转念想了想,此人是冯公的朋友,一国翰林,书阁上除了画卷,摆满了史书典籍策论,他一定不是个只爱仿画之人。
  文迎儿对他深鞠一躬,“老先生,我此次来是想请求您入冯宅来做个西席,我大哥之子冯忨到了开化的年龄,他是冯宅嫡长房的唯一子嗣,家中对他寄予厚望,因此给他开蒙我们不敢随便。您是冯公敬仰的挚友,由您来教导他最合适不过了。”
  盛临听是请他做老师,又讶异了一瞬,“我怎么听人说,你们是专程来收我这庄子的?”
  郭叔急急与她使个眼色,庄子还是要收的呀。
  文迎儿道:“眼下听说佃农偷了咱们庄子耕牛,所以我们特来问问,现在人也没了,牛也没了,我们是来重新置办。这庄子还是您的,只是我们打算请您平日住到冯宅去,好教导冯忨,给您辟一如这里的院落,生活起居也方便些。这庄子由我们来管,一应人力物力钱都不用您再出,但我们按人力物力和当年产量与您分成,这个分成数由您定便是。”
  郭叔在后一咀嚼,这法子甚好!既不损伤人情,还将庄子拿回来自己耕种了,到时候只要给这老头分些钱便是。这老头在乡下无用,若能给冯忨当当老师,也是人尽其才了。
  盛临咀嚼半晌,脸上笑容却是挡不住,眼光先瞟了瞟他身旁那个穿得锦绣的婢子,随后转头来同文迎儿说:“这也是看娘子的面上!老夫确是无心管这田庄,若能分得个三五成,有个指望传承就是了。”
  等天快黑时,文迎儿与郭叔告了辞出来。郭叔赞叹了一番她的办法,但是奇怪到:“这老头孑然一身的,为何非要留这庄子?这真是想不通。”
  文迎儿道:“他贴身就只这么一个婢子,穿得却甚好,可见他很看重。瞧两人的眼神,或许是有什么深的关系在里头。我猜测,盛老先生怕自己作古了,这女子没有依靠,所以想给她留点什么。还能留什么呢……只有田地能分得一点钱了。”
  郭叔想了一会儿,“是这么个理。这老先生自己其实也画了些画,不知道为何卖不出去,前些时日抵给了我们当补偿,所以靠他的画也养活不了那女子。”
  文迎儿:“什么样的画,你拿来给我瞧瞧,他是画苑翰林,怎可能会卖不出去呢?”
  “那我明日找找送到娘子院里去。”
  文迎儿深吸了一口气,眼见快要回城了,远远路上灰暗中透出一面洒金的殿顶。她猛地一抽,问道:“那是哪里?”
  郭叔一瞅,“那个,是小云寺。前几个月刚着过火。”
  

  ☆、宗姬

  入了六月,天气开始燥热。东宫这时正逢喜事。
  临丹阁内太子赵煦与太子妃两人坐在正中,两边底下坐着女眷,瑞福大宗姬盛装走进来拜下,听礼官说完一长串词儿,宣布她及笄了。
  瑞福宗姬名叫赵婉娩,小名唤个免免,在宗姬里是最大的,只比韵德小三岁。韵德在下面坐着,等这大侄女行完了及笄礼然后吃宴。吃到中间让她小婢扶着出去解手,却看见这瑞福站在一个挺拔的武臣面前仰面说什么。
  韵德看那武臣有些熟悉,问东宫的内侍说,“那个是谁?”
  “冯引进使,冯熙。”
  “宗姬怎么与武臣走得这样近了?”
  “这……”
  “待会儿宴毕了,叫瑞福过来和我见见。”
  等吃完了宴,女眷们在西蕊阁里边坐着拉家常,瑞福过来给韵德拜一拜,甜甜糯糯地叫了声:“十二姑。”
  韵德招过她来仔细瞧瞧,“越来越水灵了,如今及笄了,你爹爹没给你想着择个金龟婿么?”
  瑞福突然一脸娇羞地,“还没……”
  韵德故意试探,“看你这不好意思地,我都还没说什么呢。我都比你大不了几岁,该当是叫姐姐才对,却不小心成了姑侄儿,你过来过来~”
  她俩凑着坐在一起,韵德小声问:“是不是有心上人啦?”
  那瑞福脸红到脖子里,低着头下巴戳着喉咙,看着都有些疼。韵德一直勾搭她说,最后瑞福说,“……就是前些时日新调入我爹爹跟前的冯引进使……十二姑你不要和别人说啊……”
  眼见她们都是官家的后代,眉梢眼角都带着相似,越发看她也越像当年崇德及笄的时候了。
  “你说了才好呀,说了我就能向你爹爹和官家去求,你喜欢这个人儿,就请旨让你嫁给他不就好了?”
  “这……这么快?”瑞福其实只见过冯熙几个照面,被他面容气度给降服了,但也只是这几个照面而已……
  她算是宗族这些女子里面最主动的,好几次都鼓起勇气去找个借口问冯熙话,冯熙越是对他恭恭敬敬,低眉不直视,她就越是一颗心通通直跳,想方设法地让他抬头看一看自己。
  不过现今还没成行。
  春心少女对这种模样的人儿毫无抵抗,尤其被韵德随便一激,自己就越发动了和她爹赵煦商讨驸马的心思。如果有韵德这位小姑姑给她说和,说不定真的可行呢。
  韵德从东宫出来时,特地也同冯熙打了一照面。
  冯熙收纳了她的内侍递上来的厚礼,按着礼仪也未抬头直视,韵德却仔仔细细地端详他一阵,果然生得一副人中龙凤。
  如若不是几年前和崇德争执那个荀子衣,她恐怕也会喜欢这样的面孔,不过冯家出了罪臣,配当年的自己也是配不上的。
  “文娘子近来可还好么?”
  “家内平日忙着家中大小事务。”
  “你也有许多日不曾归家了罢?”
  “家中一向有信来。”
  “宗姬与你很是亲近,倒比你见娘子的机会还多啊。”
  “冯熙爱重妻子,见与不见她都在我眼前。”
  “那宗姬呢?”
  这问题很是奇怪,他与宗姬不过数次大会点头执礼,怎么会被韵德帝姬一再挂在嘴上,他皱眉答,“冯熙是太子家臣,宗姬是太子家眷,小臣自然对宗姬持大礼。不知道帝姬是什么意思?”
  韵德摆手笑:“没什么,因为上次招待文娘子的时候,出了那等家中丑事,所以特地来和冯引进使说上几句。”
  说着从自己头上拿下一个白玉簪子,“这个是本位给文娘子的赔礼,你若是拒绝,可就是不给本位面子。”
  冯熙微微一笑,也没有拒绝,只是在送走她后,将这簪子写进了赠送太子、宗姬的礼物单子里。算得上全无经过他手。
  出得东宫,陪侍韵德的新管事勾当李铭府道,“帝姬,荀驸马那里已经豢了一个叫温承承的教坊女子,现时是咱们所知道那些皇城司搜罗出来的女子里面,最像崇德帝姬的。驸马现正让宫里老人教她仪态,有个原来崔妃蕊珠阁里的宫女,自称是最熟悉崇德帝姬,现将她调、教得机灵顽皮,倒是像传说里那么回事了。”
  韵德点点头。最近她被官家勒令住在荀宅,倒是也让她自己有了发挥监视荀子衣的空间。这个新来的内侍是她特意问内侍省花钱调来的,原先在掖庭做的就是监探的勾当,比那衙门的提刑官还凌厉,所以荀子衣现在什么也别想瞒过她。
  “那依你说来,他费这么大工夫□□这女子,是为了让官家宠信他,还是为了他自己?”
  “小的斗胆,猜测驸马是想以假乱真,让这个女子冒充帝姬,供上高位,图个奇货可居,而不是只供一个相像的女子给官家唱曲儿解闷这么简单。”
  韵德用指甲死死地抠着自己的手指头,“我现成也有一个这种女子,我也要调/教一个足以乱真的,到时候看看官家信谁!”
  李铭府道:“您说的是……”
  “就是今日那冯引进使家中那个文氏,她样貌有七分像。”
  李铭府一转念,“怪不得帝姬要撮合这冯熙与宗姬,是想刺激这个小文娘子,好让她投靠到您这边来?”
  韵德道:“你脑筋转得倒快。那小两口如胶似漆的,不离间离间,这冯熙也不肯把娘子拿出来给我用;这小娘子也是个坚贞有主意的,如果不受点刺激,怎么会跟我服软呢?眼下正好那冯熙当职,你去找几个内侍省的人,给宗姬想想办法设计与他私下约见,让东宫里头传出点声响来,我这事就好办了。”
  李铭府答应下来,但皱了皱眉:“不过这个文娘子个头儿身材,好像都和崇德帝姬不大相似啊。”
  韵得瞪他一眼:“如果如出一辙,那还需要□□么?且凭我对我这十四妹的了解,我有把握文迎儿才是最看不出是赝品的那个。”
  为了官家最近的这一口心头好,各方角逐得可算是厉害。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官家到底为什么如此想念崇德,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官家的怜女情深,毕竟这个女儿,是他所有女儿当中下场最惨的,这也有理由让他后悔追忆吧。
  崇德啊崇德,你自己知道自己这么一死,让多少人劳师动众么?这可比一个帝姬的谥号封号、盛大葬礼更显得你独特高贵呢。
  

  ☆、打击

  文迎儿在堂上与王妈妈商量庙庵的事,拣选了几个安静的玉龙寺、城福寺、小凉庵这三个地儿,这几个都是庭院幽凉、楼阶不多、斋饭好吃,也不算偏僻的。
  王妈妈同意后,她便让霜小去报给冯君,让冯君着人去外面租马车供她去实地瞧一瞧,定下房来,好让文氏早点搬过去。
  等霜小过来告说马车在门口等了,文迎儿叫了绛绡,两个人坐上去先往最近的玉龙寺去。
  刚走出离开一条街,文迎儿对那车夫说:“去北面那个香庵罢。”
  车夫道:“可是管家跟我说的去玉龙……”
  文迎儿拿出一个银坠子塞过去,那也是她嫁妆一起跟过来的,那车夫遂不说话了。
  文迎儿补充:“咱们先去香庵一趟,再去别处,回来与管家交割时,就不要提香庵便是了。”
  车夫当然是收钱就什么都好,马车开动了,绛绡一脸狐疑:“怎么想起去香庵了?是想见见故人么?”
  “我母亲与姐姐都说我回京后就养在那处,我去见一见养育我的那些人,看能不能让我想起来。”
  “那怎么不和堂上直接说呢,要这么隐瞒?”
  文迎儿默默地没答,但绛绡看她眼珠一直盯着某处,似乎在思索什么。坐了一个时辰才到那香庵底下,文迎儿让车夫等着。
  那香庵正好在个小山坡上,前边都是一人来高的草和树,远远看上去上面就一个小门,里边也望不见透出来的多少个殿顶,应该是不大。
  文迎儿道:“咱们两个换了衣裳再进去。”
  “换衣裳?”绛绡不解,看她笃定的模样也就没有异议。换完了,文迎儿又重新将头发给她梳起,梳成主家模样,而把她自己梳成个小丫鬟。
  绛绡上下盯着她瞧,虽然丫鬟的装束不掩她的秀美,但人毕竟还是衣冠动物,身上着什么,便瞬间变作那身份去。她想,若是现在有个镜子给自己照一照,一定也是名门闺秀的模样。
  虽然绛绡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多半和她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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