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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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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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毓脚下的步子停顿住,脸上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咽了咽喉间的酸意,扬声道:“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她脚下再不停顿,腰线挺直的如松如竹,踏着翩若舞步的步子,蹁跹而去。
  这一抹绯红的背影,决绝而去,刻在了王靖之心中。
  这句话,在聊城杨毓曾对他说过。
  我心中对你有深深的爱意,却不能说出口。
  一切,以这句话作为开始。
  又以这句话作为结束。
  这是个好结局,对么?
  王靖之翻身上马,骏马依旧雄赳赳气昂昂,杨毓侧眼看去,马上玉树兰芝之人,恍若失魂落魄。待她想要再看清楚,王靖之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骏马打了个响鼻,骤然飞驰,只能看见那一抹素袍在风中翩飞,越来越远。
  :“女郎何必执着?就算做王司空的贵妾,他也必定会爱重于你啊。”祺研面色焦急。
  杨毓收回目光,眸光愈发深沉了,她缓缓地道:“相慕不相守,未必是世间第一难过之事。最可悲的是,自始至终,他竟都在设计我。”
  她自嘲的摇摇头:“贵为琅琊王氏子,竟费尽心思,这般设计逼迫。”说到此处,杨毓喉间又是哽咽,眼泪眼看着,就那么如清流一般,潺潺的流了下来。
  祺砚恨自己何必说些混账话,女郎所行,必然是有起因的,她懊恼的蹙着眉,咬着下唇。
  静墨亦是蹙着眉,双唇紧抿着,下意识的拿出手帕,为杨毓擦了擦脸,杨毓就任静墨擦着脸,似孩童一般擤了擤鼻子。
  静墨细心的将杨毓的脸擦干净,收回了帕子,抚着杨毓的手道:“女郎这是要去哪?你一个未出嫁的女郎,整日和那几人在一处,这名声。。。”
  许是方才哭的太多,杨毓哑着嗓子道:“他们皆是君子,无人会因他们疑心我的清白。更何况,我这点名声,也不剩下几分矣。安心回去待嫁,你出嫁前,我一定赶回来送你。”
  她看向静墨道:“表兄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饶是有时候会迂腐一些,心中对你却是不留余地的恋慕。照顾好家中,王叟年纪大,常常腰疼,不许他饮酒。白鸢年纪小,多提点些她。”而后又对祺砚道:“你性子欢脱,我不在家,可不要惹事,遇事多与静墨商量。”
  :“是是是,奴知道了!”祺砚笑着接过话。
  :“阿毓!舟来矣!”王冲扬声呼喊一句。
  杨毓转眸看去,七人已经登舟,杨毓笑着道:“我走了,安心。”
  小舟推开水面,伴随着轰轰的江水,渐行渐远。
  杨毓一撩衣袂,坐在舟头,七弦琴放在膝头,双手抚上琴弦。
  即将立秋,虽然南方还很闷热,然而泛舟江上,却隐有凉意袭来,更何况,这曲离人之殇,萦绕在耳边。
  琴音撩拨着每一个人的心,捶打着每一个人心底最脆弱的情丝,生而为人,谁不曾少年轻狂,谁不曾错付真心。
  人都在成长,这个过程中,我们磨平了身上的尖锐,学会了退而求其次,学会了明哲保身,学会了用虚假的笑容曲意奉承,学会了用面具与不同的人周旋。
  杨毓不愿意屈就,不愿意用任何一张面具面对爱情。她的选择,伤人伤己,但她并不后悔。爱是决绝,爱是追求,爱是长天秋水琴箫相合,爱是危急时刻不离不弃。
  因为爱,所以,容不得一丝杂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快意而去

  琴音徐徐而止,这一刻,周围的七人纷纷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不愿自拔,他们通脱超群,超然物外,更是世人中至情至性之人。
  他们更容易沉醉其中,更能体会杨毓的伤情。
  杨毓看着波涛滚滚的长江,扬唇而笑道:“当日在江边辞别南迁庶民,以为与北地诀别,却不想,今生还有机会畅游山水。”她抬眼看向身侧的嵇夜道:“九江城有我一故友,诸公可愿同阿毓去看看他?”
  嵇夜笑道:“好。”
  王冲面色有些迟缓道:“自此地去往九江城,乘马车需一个月。”
  刘伦笑道:“程舟而去,不过十日就可到。”
  王冲微微点头道:“八月初一栖霞山会见诸朋,恐怕赶不及回返。”
  阮宗扬扬手道:“乘兴而去,俗物莫要败人意。”
  王冲轻哼一声道:“去也,去也。”
  扁舟顺流而去,阮容撑船极稳,若非身侧滚滚江水震人心肺,杨毓真怀疑这是否是假的。
  一抹清冷脱俗的素白身影,恍然出现在眼前。
  杨毓痴了一瞬,双手不自觉的抬了起来,待反应过来,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不悔的,不是么?
  王冲笑着将白色粉末倒进酒壶中,略微晃了晃,递给杨毓:“服些药,神思自然清敏。”
  这五石散之苦,她可是尝过的,怎么敢再用,连连推却道:“我也曾服过,实在是难受的紧,再不敢尝试。”
  :“咦?”阮宗本就相貌瑰丽,哪怕此刻身着素袍,亦是一身风流气度,他抿唇笑着道:“服药后皆是舒爽的,你该是不会散药,所以才难受的紧。”他自王冲手中接过酒壶,扬起头,未触壶口,灌了一大口道:“好酒啊!”
  王冲笑着道:“服药后,需要用冷食,饮温酒,冷浴,散步,穿薄垢旧衣,如还不能散发,再服解药散药。发散不好,是会危及性命的,如此说来,阿毓可明了为何服药之事只有士族才能行之?”
  杨毓略微点点头表示她听明白了,而后紧接着又摇头道:“五石散有毒,你们不知晓?”
  时下服用五石散的确是风尚,在这出路无门又人人崇尚自由的时代,人人追求超然物外,服用五石散,的确能令人精神得以短时的解放,而散药过后,空虚感却更加迅猛的袭来。
  是以,杨毓说,五石散有毒。
  嵇夜笑着道:“阿毓,你爱王靖之吗?”
  :“爱。”杨毓回答的不假思索。
  嵇夜笑着看向涛涛江面,接着道:“那你又为何离开他?”
  杨毓顺着嵇夜的目光,看向江面道:“我是小人,也是女子,我的心胸一点也不开阔,容不下一点沙子。”
  嵇夜笑的更加开怀,转眸看向杨毓道:“人生苦短,能够随心所欲,是难求的幸事。也正因人生苦短,何不乐一时是一时?”
  杨毓善于诡辩,却也知道,靠自己一言半语,不能说服他们。
  看着周身之人醉生梦死,高谈阔论着,杨毓独坐舟头,遗世独立。
  她知道,人生的虚妄,人生的欲壑。
  此刻的她,与其说什么风姿卓然,更是超脱世俗的存在。
  素手抚上琴弦,诉说着无人能懂的心境。
  杨毓当众羞辱郗道霁,与王靖之决断,转眼之间,传遍了街头巷尾。
  相较于一部分人辱骂她不识时务,以及一些贞女不二嫁,杨毓德行有失。更多的庶民之间,却纷纷传颂着这么一段打油诗。
  诗曰:杨家有阿毓,绝世而独立。一不惧王侯,剑指九江王。二不惧皇威,将种万人颂。三心系家国,散财军与民。四不甘人下,誓不为人妾。不恋谪仙郎,决断金陵城。
  更有人亲耳听见刘伦称杨毓为我辈中人,又亲眼看见杨毓上了刘伦的鹿车,与竹林七贤一同出游。
  人们猜测着,是否自今日起,竹林七贤就要改称竹林八贤?
  王晞之一向沉着深谋,这一次,杨毓当着江南士族的面,狠狠的给了他一记耳光。王晞之虽不在场,在听闻下仆传回消息之后,只觉得脸上又疼又辣,当日下晌,较之往日,更多了无数的士人递上拜帖,要上门会见。
  :“砰”的一声,在下仆递上第二十五张拜帖后,王晞之终于没忍住,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青瓷茶盏应声而碎。
  不过一个低等士族之女,无依无靠的她,怎么可以这般大胆行径?
  决断王靖之?
  讥讽郗氏女?
  谁借给她的胆子!
  王晞之大骂一句:“恶女!”
  消息传到了皇宫里的时候,已经是当日下晌。
  司马安与浔阳长公主、阿桐,正享受难得的欢聚,其乐融融的用着御膳。
  李石自外面垂着头进了门。
  他面色带着跃跃欲试的笑意,明显是听闻了什么趣事。
  司马安放下手中的银箸,笑着道:“阿石有何趣事,何不说来一乐?”
  李石双膝跪地,冲着司马安、浔阳长公主、司马桐纷纷行礼,而后回道:“回陛下,方才听采买的内监谈起,今日金陵城外出了件大事!”
  :“哦?”司马安眉梢一挑道:“说来听听。”
  李石音色平和亦雌亦雄,讲起话来不急不缓,绘声绘色的将事情,起因、经过、结果徐徐讲来。
  话音落地,讲到最后,说起几十个士族子弟同时求娶杨毓的场面,席上三人面色各异。
  阿桐先是怔着,接着是愤恨,直到最后的的怅然若失,他讷讷的道:“从前知晓阿毓果决骄傲,今日才知,我并不了解她。”他微微顿了顿,反口道:“是我之前看低了她。”
  相较于司马桐的感叹,浔阳长公主对这个杨氏阿毓升起浓浓的兴趣,她掩着唇,娇声一笑,艳丽的让人不敢侧目,道:“这王司空,可是有谪仙之名的,天下士人皆以他马首是瞻,这样的风流人物,连本宫也为之侧目,竟有人这般决然的舍弃。”她略微低头沉思一瞬,笑着道:“无论那人是谁,绝不委曲求全,天下女子皆应如此!”
  浔阳长公主生来高贵,她哪里知道,这事说来容易,但又有几人能做出来?
  司马安沉吟一瞬,扬唇而笑道:“传朕旨意,赐婚王氏靖之与郗氏道霁,年前完婚。”他朗声一笑,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分明,他愿意看着王靖之择一低等士族之女,为何又在此刻反口?
  李石沉吟一瞬,垂着头道:“奴这便去传旨。”
  :“去吧。”司马安扬扬手,手停在半空中,似乎在思索什么,李石就等在原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至九江

  司马安灿然一笑,对阿桐道:“阿毓作《琴赞》,得嵇公夜与陆公覃两位当世大名士批注,此书妙不可言,不但将乐理、琴技讲解的绘声绘色,且辞藻高雅,寓意深远。
  朕有心破格将此书作为太学生教学之经,赐杨氏阿毓“琴仙亭公主”封号,享亭公主四品待遇,食邑两千户,金陵现下并无合适的封地,这封地便选在渭水南岸的竹山县,那里地处蜀地深处,虽现下还荒凉着,却是一块肥沃之地。皇弟觉得如何?”
  阿桐微微一怔,有些看不清眼前的皇兄。
  难道他对阿毓有绮念?
  不对。
  若真是如此,他可以不顾众人眼光,直接将杨毓接进宫,谁又能怎么样?
  不论怎么说,司马安的说法,的确给了杨毓实在的东西,太学学生何止三千,杨毓虽无教导之举,但《琴赞》是教学之经,间接来说,杨毓的确有夫子之实。
  亭公主虽不如公主、郡主、县主尊贵,可也是四品的封号,身份上,杨毓压的过金陵城中大部分士族之女。
  食邑两千户,月俸虽然与皇家比较如同九牛一毛,但是养百十来个杨毓,却是绰绰有余的了。
  阿桐笑的清澈,那双澄明的双眸似一眼能望到底,他笑着道:“皇兄思虑周全,这下子,那些士族的迂腐老叟,再不敢明里暗里欺辱阿毓。”
  阿桐骂王晞之为迂腐老叟,司马安很赞同,笑着道:“朕这便拟旨。”
  始终没说话的李石,这时候略微抬起头道:“陛下,杨氏阿毓已然随竹林七贤外出云游,这旨意,如何传达?”
  阿桐怎肯放过这好机会,他一扬手道:“皇家的恩典,她受着便是,直接将旨意昭告天下,将圣旨送到杨府去,皇兄金口玉言,自然立时生效,待阿毓回到金陵给宫里递上红本,再亲自进宫谢恩便是。”
  浔阳长公主“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看向司马安道:“皇兄,快快下旨吧,瞧阿桐急的像只小猴子。”
  司马安灿然一笑道:“善。”
  次日清晨,两道圣旨,将还未平息的金陵城再次炸开了。
  这封赏杨毓的圣旨,再次将王晞之的脸面打落在地。
  清高淡雅如同玉树琼楼的王靖之,手捧着金黄的圣旨,与王晞之相顾无言,待传旨的内监离去,王靖之冲着王晞之灿然一笑,慢条斯理的道:“陛下在警告祖父,祖父保护好郗氏女吧。”
  说完,他一撩衣袂,转身离去。
  王晞之唇间讷讷,他触了王靖之的逆鳞,从今以后,若非家族存亡之际,王靖之不会再出手了。
  他触了皇室的逆鳞,在今上不希望王氏一家做大之时,选了郗氏进金陵。
  今上赐婚,郗氏之人皆是欢欣笑语。
  郗夫人谢乔经过医者的救护,终于保住了腹中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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