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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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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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也曾救她性命,两相抵消,互不相欠。他能在此时,再来看她一眼,已是情谊。
  所以,没什么可恨的。
  刑司郎感叹杨毓的通透,若说慷慨赴死,不过是凭着一股子气量顶着,那么明明知晓那日即将来临,却不骄不躁的等待,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便是真正的气度了。
  他笑着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不知是出于对杨毓的信任,还是对这刑司的护卫太过自信,那扇铁栅栏大门就那么大开着。
  杨毓也跟着坐了下来。
  刑司郎笑着道:“昨夜闻听女郎与谢公安神交,辞藻优美,寓意深远,真叫廖某神往不已。”
  杨毓一挑眉,笑着问:“为何你笃定,那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谢公安?”
  邢司郎有些诧异道:“这有何难?不仅廖某听得出来,全金陵人都听的出来啊。”见杨毓还是一脸的不解,刑司郎笑着道:“谢公安那一口“洛下书生咏”可是传遍金陵的。”
  杨毓对昨夜出现的谢安也很有兴趣,索性倒了茶递给刑司郎:“阿毓从未听过,请刑司郎细细讲来。”
  刑司郎笑着道:“女郎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廖君便可。”
  :“善。”
  刑司郎接着道:“谢公安少有鼻疾,时常拥鼻而吟,虽来南方数年,仍坚持讲洛阳官话,音调浊重美妙,士人以“洛下书生咏”誉之。”
  怪不得那人吟唱之时,能有如此慵懒美妙之音,竟是鼻疾所致。
  杨毓扬声笑道:“好个洛下书生咏!”
  刑司郎点头道:“女郎虽与之隔墙而咏,却如此赏心悦目,若有一日,女郎能与之同几,定能侃侃而谈,妙语不绝!”说着这话,他脸上浮现出神往的模样。
  杨毓毫不在意的笑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有缘一见自是最好,若无此缘,也是命中注定。”
  :“女郎信命?”
  :“信命,不认命。”
  :“妙语!妙语!女郎便丝毫不可惜不能相见?”
  杨毓歪歪头,豪气的牛饮了一口茶水:“所幸重活一世,得此疏淡之友,何必庸人自扰?”
  :“大道废,有仁义。”
  刑司郎说,上古之时,庶民诚实,不识不知,没有虚伪。比喻杨毓的通达真性情。
  杨毓扬起清艳的笑容:“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她说,这是一个君子处在不利于自己的危难之时,应该保持其德行操守。
  刑司郎看着杨毓,释然而笑。
  她的回答很狂妄,可这话自她口中说出来,就让人无比信服。
  :“女郎堪称真君子。”刑司郎拱手而叹。
  时间过了三日,清早,桓七郎本想带杨秀一人前去,未想到杨固尘夫妇竟也等在那里。
  杨固尘满面通红的看着桓七郎,他家的郎君,也不知是去了何处,就这么带着樊公,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金陵城,此刻的他,心中却没有一丝怀疑,他一定是有正事,才会离开,圣旨中那句“择日处斩”就像近在咫尺的利刃,让他觉得颈间冰凉,却没有半点办法。
  :“求桓君,带我一同去见表妹。”
  他微微弯着腰,拱着手,诚挚无比。
  桓七郎不耐烦看他那副忍辱负重的样子,转眸看向杨秀问:“你当如何?”
  杨秀看看杨固尘,目光又扫过静墨满目期盼的样子,叹口气道:“一同去吧。”
  也不知下次再见阿姐是何时,他该让他们都见见。
  :“那便走吧。”桓七郎眉间一挑,自撩了衣袍,上了车。(。)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安排后事

  用过浓稠的米粥,杨毓觉得腹间暖意渐起,这样住在牢中,除却不能时时见亲近之人,与在家中并无不同,反倒因为时常一个人独处,而更加肆意。
  不远处的铁链响起,发出“喀嚓、喀嚓”清脆的声响。
  :“多谢刑司郎。”
  杨毓惊喜的双眸晶亮,唇间不禁扬起。
  紧接着,急促的步子由远至近来到她面前。
  杨毓痴痴的看着杨秀,他才十一岁,却生的快五尺高,剑眉星目,翘鼻温唇,眉眼之间与杨毓神似,却显得更具男儿坚毅之色,他的腰背挺直,身姿挺拔,一双寒星似的眸子,满含着伤怀。
  桓七郎知道那姐弟二人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拉着杨固尘与静墨站在不远处回避,那双眸子却充满了担忧,忍不住不时的看向杨毓。
  :“阿姐!”
  杨秀双手抓着冰凉的铁栅栏,眉心微微蹙起,胸口不住的起伏着。
  杨毓看着他身后的几人,一一颔首,而后,她笑着走近杨秀,伸出莹白温暖的小手,抚在他眉心之间。
  这温热,温柔,让杨秀不自觉的,紧绷的眉心,就那么放松了。
  杨毓抚着杨秀的眉,他的目,他的鼻,他的唇,像是最后的告别。
  久久,杨毓灿然一笑道:“似阿秀这般好儿郎,不到弱冠之年,定能冠盖金陵。”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亮,似碎玉,似清泉,让人心尖一颤。
  杨秀刚才放松的眉心再一次蹙紧:“这等时候,阿姐还有心调笑!”
  杨毓嘟起唇,表示自己的不悦,缓缓的,用极绵长的语调道:“阿姐不喜阿秀蹙眉。”
  :“阿姐不喜,阿秀便不蹙眉。”说着,他扬唇笑了笑。
  杨毓微微点点头,坐在了地上,杨秀自然而然的也坐了下来。
  :“阿秀,阿姐并非无可匹敌的,至少,是敌不过皇威的。”
  杨毓始终带着笑,缓缓的道。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荒诞可笑,昨日,你高贵,今日,你低微,本就是天理循环。这是阿姐自己的选择,阿秀不要恨任何人。”
  杨秀双眸晶亮,就那么看着杨毓,摇着头道:“我不喜阿姐这样说话,像是,像是。”他没有往下说。
  :“像是在交代后事?”杨毓的少女之音,总是那么清亮,好听,可她越是这么毫不在意,就越让人难过。
  杨秀闷声:“嗯。”
  杨毓笑了笑,接着道:“今后,杨家就交给你了,阿秀,答应阿姐,待阿姐行刑后,离开金陵,去哪呢?”
  她眸光瞥向一边,又看向杨秀,笑着道:“不是阿姐不信你,只是你年纪尚小,实在不适合远行。”她看向不远处的桓七郎几人道:“你们站那么远作甚,快来。”
  桓七郎今日穿着一身翠色三梭罗锦衣,面如削玉,墨发挽成髻,冠以碧玉,腰间别着颜色略浅的香囊,手持玉笛,素手与玉笛相得益彰,玉更翠,手更白。
  杨毓仔仔细细的看着桓七郎笑道:“七郎真清隽。”
  桓七郎忍着泪,勾起纨绔的笑意:“阿毓是否被二兄俊美所惊?是否后悔没有嫁与我?”语调轻佻,面色却微微泛红。
  杨毓笑道:“若是。”话未说完,杨毓停了下来。
  若是没有王靖之出现,是否自己会选择他呢?
  他真的很好。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杨毓无声的摇摇头,颔首道:“我死后,七郎,帮我送阿秀去九江城,寻到邱公永,他近期该是会派兵带庶民往蜀地深处去。同他说,这是我的阿弟,他会照顾阿秀的。”
  :“好。”桓七郎点头应下,唇间皆是苦涩。
  杨毓会意一笑,又对杨秀道:“阿秀,去漯河沿岸,寻一静谧小城住下,蜀地是块可以休养生息之地,且远离贵族与皇权。阿姐知道,我家的秀儿胸怀大志,不会一直待在那,阿姐只说一样,年满二十,才能出来,你能答应阿姐么?”
  :“我答应,答应。”杨秀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傻孩子。”杨毓伸手拭去杨秀脸上的眼泪。
  :“嫁娶之事,阿姐是管不到了,只要阿秀喜欢,不论她贵贱高低,无谓的。”
  :“阿姐不管我了么?”杨秀忍不住,就是想问一句。
  杨毓笑着点点头:“是啊,不管了。所以,阿秀要记得阿姐最后这两句话。”
  杨秀努力的睁大双眼,重重的点头,似乎要将杨毓永远刻画在眸中。
  杨毓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缓缓的,一字一句的道:“做人,要如五铢钱,内方外圆。处事圆滑,胸有规矩。而做君子要像金锭,内外兼修,表里如一,尚德尚贤、濯于世。”
  用金银之物比喻为人为士之道,杨毓是第一个。
  众人不禁顿了一顿。
  杨毓笑着问道:“怎么?口言金银之物,很俗?”
  杨固尘摇摇头,非常认真又肯定的道:“不俗。”
  桓七郎心中回想着杨毓的话,微微点点头道:“真理名句!”
  杨秀不由自主的扬唇而笑道:“阿姐所言乃是世间的大道理,阿秀定谨记于胸。”他略微顿了顿,接着道:“此言可记入杨氏家训。”
  杨毓略微踌躇一瞬,目光看向瞥向静墨,又看向了杨秀,接着道:“静墨已经有了好归宿,祺砚却还未寻到知心之人,阿秀帮阿姐,照顾好她,家中老仆,年事已高,阿秀要好生安顿,让他们老有所养。”
  :“阿姐又要散财?”杨秀不自觉的笑了。
  杨毓知道杨秀的揶揄,却十分肯定的道:“散了就散了。”
  杨秀自怀中取出一枚翠玉印章,放到杨毓手中,笑着道:“阿姐不必担忧,阿秀可是个富翁,不会短了钱财的。”
  杨毓眉间一挑,有些诧异,端详着手中通体翠绿的印章,又交还给杨秀:“是阿姐不省心,让阿秀担忧了。如此说来,的确是我的错,一味的散财,却从未想过收回。硝烟四起,战乱不断,早先在南车郡和益阳的产业,恐怕分文也收不回了。”
  :“如此一来,阿姐更放心了。”
  静墨抹抹眼泪,娇嗔道:“女郎分明早已言说不收租子,那些产业,就等同于送与家仆了的。”
  杨毓低低的笑了笑道:“若是实在困苦,总还有个退路,我哪就无私心了。”
  杨秀小心的将印章收回怀中,笑着道:“阿姐我该如何救你?”
  他总是相信,杨毓不会就这样死了的。
  杨毓偏偏头看着杨秀,笑着道:“我是个罪人,我死后,也不必寻摸着葬回祖坟,也不必立牌位,就将我葬在雁栖山的竹林中吧,能时常听那几位谈经论道,奏琴品典,我不会寂寞。”
  :“阿姐,你,你是真的没有办法?”
  杨毓嗤笑一声道:“你以为下旨之人是谁?”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要他了

  杨毓再次看向桓七郎道:“七郎,阿秀,就交给你了。”
  桓七郎眸光看了身侧众人一眼,将口中的话压了下来,十分慎重的点点头道:“危难之时,你能这般信我,我必不负你所托。”
  杨毓笑着起身,冲着桓七郎慎之又重的行了礼:“七郎高义。”
  桓七郎将手伸进铁栅栏,扶住杨毓的手臂,坚决不受这一礼,蹙着眉道:“我是与你在月下拜雪的兄长,这是我该做的。”
  杨毓冲着他笑着道:“真想再与七郎大醉一次。”
  桓七郎道:“好,大醉一场,明日,我再来看你。”
  :“好。”
  杨毓笑着起身,看向静墨与杨固尘,她释然的一笑:“表兄与王司空在一起,王氏不倒,表兄只要不似我这般不知好歹,便不会有事。”
  她的确有些不放心,杨固尘是个矛盾之人,他迂腐却也狂妄,不羁又守礼,她真怕有一日会步她的后尘。
  :“像表妹有何不好?表妹高义传遍天下。”杨固尘笑着这样说,让杨毓觉得似乎受到了嘲讽。
  杨毓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接着道:“表兄只需记得,你是个有家室的人,行事之前,想想静墨,想想你们的家。”
  杨固尘不禁看向身侧,绾着妇人发髻的静墨,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搂住静墨的肩膀:“我懂的,你安心。”
  静墨泣不成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抓住杨毓的双手:“女郎,女郎。”
  杨毓笑着调侃道:“才成婚几日?我那沉静大气的静墨就变成了这小鸟依人的小妇人了。”她伸手拍拍静墨的肩膀道:“你们大家说,本是来送我的,我还未哭,你们倒是哭哭啼啼。”
  :“女郎是世外通达之人,尘世间的大贤士,静墨这小小妇人怎能与女郎相提并论?”静墨拭拭脸颊上的泪。
  杨毓笑着道:“表嫂,祝你幸福。”
  :“郎君,要换岗了,你看。”外面的侍卫为难的开口。
  桓七郎眉心一蹙,一把抓住杨毓的手腕道:“阿毓!安心!”
  几人依依惜别,牢房再次恢复平静。
  杨毓自袖口中取出方才桓七郎塞给她的小笺,看了第一遍,她怔住了,又看了第二遍,她狠狠的咬住自己的下唇。
  闭目看向木窗外,双眉紧蹙着。
  :“杨家女郎,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真的不怕死的。”
  隔壁牢房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
  杨毓双手紧紧握着这小笺,沉声道:“我也奇怪,怎么就不怕呢?”
  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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