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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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 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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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靖之右手握住香炉颈,左手虚握成蒙古包状,盖住香炉口大半,移至鼻下,深深吸入。
  一股沉香与檀香糅合着几不可闻却确实难以忽视的茶香,幽香迅速的贯穿了身体每一处毛孔。
  杨毓微微侧目看向他,如玉的手,与梅子青色的香炉煞是好看。
  她笑着抬手撇净水中翻滚的浮沫,撒入一撮洁白的盐花。娴熟的自榻几上拿起一块绢帕垫着手,漉水囊下放着盛茶汤的瓷盏,将茶壶里的茶汤沥到瓷盏中。
  祺砚上前,将茶渣扫入渣方,茶具放入涤方。收拾好,再次退了出去。
  这边品完第一种香,再次张开双眼,杨毓正在斟茶。茶汤浓厚红亮,高高的流泻下来,茶香四溢,雾气缭绕。
  香炉暂且放在一边,等杨毓斟茶一圈,缓缓的放下了衣袖,落回座上。众人朝她微微颔首,感谢主人的招待,这才捧起茶盏,细细的品了起来。
  庾蒿抿了一口茶,点点头,看着杯中茶,用一贯舒缓的声音道:“汤色橙黄明亮,香气馥郁有幽兰香,香高而持久。”放下茶盏,肯定的道:“天水岩茶。”
  :“正是。”杨毓笑着点头。
  庾蒿略有些得意的笑道:“天水郡气候温和,冬暖夏凉,雨量充沛,山峰岩壑之间,有幽涧流泉,山间常年云雾弥漫,这产茶的茶园大部分在岩壑幽涧之中,四周皆有山峦为屏障,日照较短,更无风害,才能有如此好茶。”说着,他拱手道:“谢乐宣君款待。”
  杨毓略微摇摇头,笑着道:“庾君见多识广。”
  品了好茶,庾蒿将香架上的箩丝香取了下来,开始焚第二炉。
  :“第二品,幽篁醒梦。”
  众人分别捧着香炉,细细嗅之。
  在晋人所有香料当中,沉香堪称众香之首,集天地气味一体,散食****为一方;它混合了树胶、树脂的沁香,在特定的条件下受伤害,经多年累积结出的一种香料,香味沉静内敛。
  然而,幽篁醒梦中的竹叶香,却与这沉静之香糅为一体,杜若奇妙的点点辛辣与竹香、木香融合一处,让人为之一振。
  好个醒梦!

  ☆、第三百四十九章 送君归去

  时过半晌,天边的雪越下越大,从点点到片片似乎没有任何征兆,除却暖帐香,这几品堪称绝世的奇香也赏完了。
  祺砚带着一众下仆,将亭子中的围炉添上火炭,摆上了春盘,酒水,以及一些佐酒瓜果。
  这帷帐中的人,来自天南海北,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特定的缘分,在这合家欢聚的日子,共同举杯。
  杨毓素手执琴,丝丝缕缕的风雅琴音自指尖流淌开来。
  她双手扶住颤抖的琴弦,琴音戛然而止。
  众人惊奇的看着她。
  她的琴从未半路停下过。
  只见她垂着眸,他想要看看她的神情,阴影下,却怎么也看不清。
  沉吟一瞬,她缓缓抬起头,双眸注视着他,扬起清艳的笑容。
  手指再次拨弄琴弦,琴音婉约,高高低低,如同江南烟雨朦朦胧胧,丝丝缕缕洒落人心。
  庾蒿微微点头,对身侧的樊明道:“此曲可是王卿所作“楚羽操”?”
  王靖之借助“楚羽”来形容当下金陵浮华,然,这浮华却美丽而脆弱,提醒士人清醒共同抵抗外敌。去年曲水流觞宴上,他即兴而作。
  被采乐官记下,传遍了大晋,没想到,她竟暗自记下了。
  樊明点头道:“乐宣君有心了。”
  她明知他要离去,未免离愁别绪,用他的志向来送他离去。
  然而,她的笑容中,却是包含了万语千言。
  柳依依兮,念及往矣。
  雪霏霏兮,送君归去。
  涉彼高岗,眺此车骑。
  嗟怀咏叹,云何喻兮。
  希望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希望高堂安康、子孙仁孝。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一些,再早一些到来。
  邱永一仰头,将杯中屠苏酒一饮而尽。
  这是他屈居九江王下多年以来,过的最快意的一年,因为这女郎,他在实现他的报复,小小的姑娘,胸怀宽大,饶是知晓他生身胡族,却没有疏远于他,依旧信任。
  他手执玉箸,轻轻敲击着酒杯,唱道:“得君心兮,意难报。唯忠心兮,望君知。四海平兮,山岳见。六道转兮,心畅然!”
  众人击缶而歌,手舞足蹈,好生欢乐。
  杨毓侧目看向王靖之正凝视她的眸光,这双眼睛啊,无论看了多少次,还是让她沉沦。
  今日这酒,怎么就是喝不醉呢?
  杨毓的衣襟不知何时微微敞开了一些,正露出了性感的锁骨,王靖之看了一瞬,突然面色发红,那一眼,白的晃眼。
  他微微羞红了脸,自己真是愈发不沉稳了。
  来不及思考,脱下了外披的衣裳,盖在她身前。他接过她手中的七弦琴,放在膝上,第五徽正对着当心处。
  :“郎君。”娇糯的低吟。
  王靖之微微一笑,骨节均匀的玉手抚上琴弦,那手指上的银质指环上,不知名的石头散发着熠熠光辉。
  :“不谓残身兮博得旋归,刀向胡马兮汗血沾衣。
  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士归。
  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
  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他的嗓音低迷而清亮,穿透了她的心扉,让她忍不住想要冲着他撒娇,想要抓着他的衣襟,告诉他,我不想离开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哪怕再晚回几日也好?
  她素白的小手握成了拳头,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还是不觉得痛。
  拿起身侧的酒壶,晶莹的酒水划过喉咙,辛辣,让她更加迷懵。
  杨毓缓缓抚上他冰凉的手指,琴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坚定而悲戚。
  :“阿毓。”
  王靖之轻轻的呼了一声。
  杨毓抿唇而笑道:“愿君早日归来。君若不来,毓去寻你。千山万水也去。上天入地也去。”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头,嘴唇吻上她的发鬓,下一瞬,他的手臂越来越收紧:“好毓儿,莫怕,等着郎主。”
  郎主?
  杨毓瞬间脸色一红。
  这人真是不知羞,不要面皮了!
  杨毓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猛的灌了一大口酒,露齿而笑。
  身边的歌声欢快,似乎看不到任何的愁苦。
  :“阿毓!”
  杨毓觉得脊背有些僵硬,她面上被酒烧的灼热,晃晃酒壶,已经空空如也。
  :“我去醒醒酒,诸君尽可自便。”她微微俯身,踏出了帷帐。
  一股寒风迎面吹来,将这灼热生生拂去了大半。
  夜幕如雾,月光淡雅,红梅伴着飘雪。
  :“大兄,你来看我了?”她笑着脱下鞋袜,让丰腴又洁白的小足踏在冰凉的雪地上。
  :“女郎。”
  祺砚赶紧上前。
  杨毓笑着挥挥手:“祺砚,人生该得乐且乐对吗?”
  :“是。”祺砚担忧的看着她赤着脚,踏着蹁跹曼妙的步履走着。
  :“备好香汤,醒酒汤。”祺砚吩咐着身边的婢女。
  :“是。”
  次日,正月初一。
  王靖之坐在竹林草庐,一边奏琴,不时抬头看向她。
  她眸光认真,素手执笔。虽不善作画,人物、景物晕染的并不尽善尽美,只是,无论是谁,看了这幅画定能一眼看出这是谁。
  这股神韵,跃然纸上。
  祺砚带着三五个婢女远远的跟着二人,遥看两人林中作画奏琴,笑语嫣然,羡煞旁人。
  蓝芍低声道:“这样的神仙眷侣,真是天生一对。”
  这些奴仆都是竹山亭主府中配给的,只有祺砚知道,为了配得上他,女郎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轻叹一声,道:“将女郎早起做的甜羹送过去吧。”
  蓝芍低低的应了一声,将一边火炉上一直煨着的甜羹送了过去。
  杨毓接过甜羹,为他分食,蓝芍识相的赶紧退了下来。
  :“这段时日女郎每日早起维王司空烹食,为何却不告知?”
  祺砚低声道:“许是,不想让他心疼。”
  杨毓静静的站在粗壮的竹子边,略微歪着头,腰背挺得笔直,唇角勾着直达眼底的笑容。
  王靖之回首揽过她的腰肢,足弓一点,飞上房顶。
  爱欲令人忧。
  王靖之略微摇摇头,勾唇而笑。
  杨毓忽然抬头看着头顶的清雅,缓缓地,缓缓地,张开双臂。
  :“怎么办,我觉得舍不得你了。”
  王靖之笑着道:“便是让你舍不得,忘不得,只能等着我归来之日。”
  杨毓低哼一声道:“早年我便看透了你,果然是个黑心肠的。”

  ☆、第三百五十章 何日忘之

  王靖之勾唇笑道:“你看!”他手指向远处。
  站在高处,远眺着竹山雪后美景,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她目光温柔:“这是我的封地啊。”
  下一瞬,一双冰凉的薄唇贴上她温热的嘴唇,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放大了数倍的那双深邃而澄澈的眸子。
  王靖之眸光炙热,轻轻吻着她的唇,冰凉的薄唇贴在温热的红唇上,这触感,让他食髓知味,唇间徐徐的念着:“无论我是否活着,你要长久,平安,自由的活下去。”
  这是一句承诺,她是世间最自由的女郎,他会帮她,无论她是否需要,即使他死了。
  一种暧昧的气流萦绕着二人,旖旎温情。
  杨毓轻轻的用贝齿咬了那片唇,笑着呢喃着:“葛仙公定能医好你。”
  王靖之缓缓抬起头,目光凝视着她。
  :“别走了。”
  一字一句,比身侧这落雪更轻,比凤麟洲的弱水更沉。
  杨毓窝在他怀中,轻轻蹭了蹭,这股远山般的气息,令她迷醉。
  她双臂搭上他的脖颈,王靖之看着她的眼睛,将她横着抱了起来,她痴痴的看着他,随着他一步步的走,缓缓的道:“任凭世人言说,我愿做这世间最痴傻之人,即便无名无分,长久与君好。”
  他的眉间略微一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玉碎般的笑声回荡在竹林间,她娇糯的道:“从无一刻如此清醒又通脱。”
  她曾经那么决绝,绝不为妾,她的夫君要惟有她一个妻子。
  那时有多么决绝,此刻便有多少爱意。
  王靖之轻笑一声,道:“痴女,安心。”
  他的气息呼出,带着青盐的清香和酒水的淡香,他的身上气息如同远山,紧紧的缠绕着她。
  王靖之揽起她的腰肢,足弓轻点瓦片,迈着舒缓优雅的步子,怀抱着她飞身落下,唇边漾起衿贵清雅的笑意。
  杨毓眸光看着他,对祺砚道:“所有人,退出林外,不得召唤,不得入内。”
  :“是。”众仆心下惊慌着,乐宣君,乐宣君疯了吗!
  王靖之眉心微微蹙着:“阿毓,你冷吗?”
  他怀抱着她,用略显低哑的声音蛊惑着她的身心。
  :“有点。”
  她的眼神慌乱,双颊羞红的躲在他怀中,像一只小猫儿一点、一点的抓挠着他的心口。
  软榻有些凉意,她平躺在上面,身子微微颤抖着,一双小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
  :“这次,我再也没有退路了。”
  她这样说。
  王靖之缓缓俯下身,乌黑柔软的发丝垂在她的脸上,撩拨着她的心绪。
  榻上的两人,发丝纠结、纠缠、相互不放过。这,才是真正的结发是吗?
  情、爱。
  多么旖旎的字眼。
  相信情与爱可以冲破世俗,冲破禁锢,冲破门第。
  她欢愉着,快乐着,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从前那一生是梦,只是梦。
  她从未如此真实快乐的活着,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她这一生,再也不是苟延残喘的活着,她的阿弟精彩的活着,她亦然。
  他眸光深邃而澄明,唇间挂着风流的浅笑。这个一贯清冷绝尘的谪仙郎君,俯视着她,满含着激动与柔情。
  轻啄了她的额间,一双薄情的唇间缓缓的道:“终是舍不得你。”
  他让开身子,轻轻揽着她的腰肢,二人侧卧在草庐中,看着帷幕外,飘雪簌簌。
  杨毓目光颤了颤,侧目看着身侧的人,道:“郎君。”
  他垂眸看着她:“嗯?”
  她扬起清艳的笑容,眉梢带着一点魅惑,笑着道:“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她的神情那么动容,让他嘴唇微微颤了颤。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那年,她和他初遇在聊城,他站在梧桐树上,犹如传说中的凤栖梧桐,他说:“杨氏阿毓,为何不看我?”
  今日。
  :“阿毓,我爱你。”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玉白的脸带着熏红,连着耳根也淡淡泛红。
  草庐外的月色疏朗,寒风吹过竹林,竹叶簌簌。偶尔传来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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