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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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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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病瘦郎君

  呆愣一瞬,杨毓眼中心中,逐渐敷上一层冰霜,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冷了几分,对着二人又是一礼,裙裾翩飞款款的面向众人,大声道:“卢公言之过早了,我与卢家二郎虽有婚约在身,不料阿翁为国捐躯,我已在阿翁灵位前立誓,要守孝三年,所以,就算三月后阿毓及笄,亦不能立即嫁给二郎。”
  卢公显然没有预计到杨毓居然会推拖婚期,满脸的不可置信,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你,你说什么?守孝三年?这也太久了,不行不行。”卢公略带威胁的看向杨毓,料想她不敢忤逆自己,毕竟这里离她的家族弘农郡相隔何止万里,毕竟她父杨道禺离世了,她能依靠的不就是夫家吗?
  杨毓却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泪水漓在睫毛上,眼圈红红的,连鼻尖都有些泛红,百般的委屈不能言说的样子,她用清澈中携着艳丽的水眸望了一眼卢公,贝齿狠狠的咬了咬樱红的下唇,好像下定决心的样子,秀白的颈子如天鹅般优美,挺直的脊背显得如松如竹,泠然的对着卢公,用坚定决绝的语气道:“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通丧也。阿毓虽是个小小姑子,也知道这个道理,为何卢公要苦苦相逼呢!”
  杨毓步步紧逼,不由自主的前行两步,接着道:“阿毓为父守孝三年,难道有错吗?还是卢公根本没将阿翁放在心上?难道您不是阿翁的金兰兄弟吗?”杨毓满腔的愤恨只要撕开一点,就几乎控制不住的喷涌开来,杨秀赶紧拉住她的衣角,轻轻的摇摇头。
  晋人多是贫学儒,贵学玄,但对世家子弟来说,儒玄双通却是极佳。杨毓的一句话,却让众人看到,这小小女郎并不是徒有其表的。
  杨公见卢公一时语塞,赶紧上前解围道:“三年甚久,今逢乱世,又有哪家是真真的守满三年之孝的?更何况阿秀的六艺可不能耽搁,明日你还是和阿秀搬去我的府邸吧。”
  杨毓看看身边的杨秀,正对上杨秀抬眼望来询问的眼神,叹了一口气,扑扇扑扇蝶翼般的睫毛,瞬间,眉眼中的愤恨转变成了委屈,令人一看便心软了几分,哀哀的、软糯的道:“伯父,阿毓心明,您面慈心善,但我与阿秀乃是弘农杨氏之后,虽是支系旁支,虽离家族千山万水,但也万万不敢辱没弘农杨氏的族谱,转而投入聊城杨氏的族下,您说是吗?”
  弘农杨氏,春秋羊舌氏后裔,天下杨姓第一望族。
  她杨家虽已落败,可族姓不可欺!
  杨公心间恨恨,呼吸逐渐加重,一张敷粉白面略有些泛红,事情根本没有顺利的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这个平日里只会艳丽张扬,鲜衣怒马的小姑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奇哉!怪哉!
  杨公心里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碍于他聊城名士的名声,也碍于这满堂士人公卿的眼睛。索性一脸的无奈,好像杨毓是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摇摇头,为难的叹气。
  杨毓掩藏起唇角的不屑,低下头做顺从状,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我家阿翁尸骨未寒,二位伯父今日到来,想必定是来吊唁亡父,而不是一个逼婚,一个图财,伯父须知,这聊城中尚有城主做主。我家阿翁也不是那无名之辈,而是实实在在的五品虎贲中郎将!阿毓说的可对?”说着杨毓头也不抬,眼睛紧盯着自己圆润的脚趾,语调没有丝毫的犀利,话意却让人觉得如坠寒窟。
  有些事情,并不是大家不知道,只不过不愿惹事,不愿多嘴而已,当这些被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子当众指出,这满堂的士人、兵将的脸色,真是精彩之极!
  杨公冷冷的盯着杨毓美艳的脸庞,周身升起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毕竟是聊城的大名士,这股气魄若是常人看了,真会吓得冷汗殷殷,可杨毓先不说前世见识的名望贵族不计其数,就是今世,对杨公了如指掌的她,也不会在此时露怯。
  一旁的卢公听闻杨毓提起城主大人,心中的不满又多了几分,顿时暗自扶额,冷汗隐隐。
  这还是他自小看大那个性情单纯,直率的杨毓?
  杨毓并不等杨公再次发难,抬起玉足袅袅婷婷的上前几步。
  脚穿着精致的木屐,走在坚硬的地面上咔哒,咔哒。与房檐上被风吹的叮铃作响的玉铃相交,节奏分明,步履摇曳生辉,竟有人只是走路便会显得如此艳丽多姿?
  几步来到了奠堂中央,对着堂中众人盈盈一礼,终于抬起低垂着的头,声音一如泉水叮咚,一如碎玉清亮道:“阿毓多谢诸位君子前来吊唁阿翁,诸君今日之谊阿毓没齿难忘,但还有一事,阿毓要请求诸君。”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眼前的女子容貌,竟这般姝丽妖媚,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气。
  一直跟在杨毓身旁的杨秀握紧小拳,不满众人打量,估量,算计的眼神,蹙蹙眉头,伸出右臂示意杨毓后退,杨毓心下知晓弟弟在保护自己,爱怜的摸摸幼弟的头发,弯下腰,在杨秀耳边有些调皮的轻声道:“阿秀莫急,今日就是要让他们看清我的容貌和教养,并传扬出去。”今生可再不能落个“俗物”的名声了,想着,眼中清明一片,凭空扫去了眼中习惯的媚惑,挺拔的腰线,愈发如松如竹。
  :“小娘子之艳古有褒姒、妲己,今怕只有石崇爱妾绿珠能与小娘子相比了,真有祸国殃民之艳。”
  一个清亮中带着调笑的男声响起,杨毓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白色宽衣大袖,褒衫薄带的青年士人走上前来,长相白瘦病弱,面如削玉,微微泛着樱红的唇角挂着笑容,掩饰不住一如世间所有的纨绔,那种轻视别人的感觉,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毓,眼神中带着估量和浓浓的兴趣。
  时下人们多喜面色苍白,虚弱颓废略带着病态的少男少女,像杨毓这样妖娆健康的美不但不受追捧,反而被称为俗艳、骚媚。
  杨秀虽只有八岁,确实是个夙慧的,哪里听不出这人对家姐明面上是褒奖,事实却是贬低,一本正经的张口道:“个人容貌自有父母定,你这病瘦郎君,言语太也可恨!”

  ☆、第三章 与尔何干?

  青年士人被八岁小儿呛了一句,却毫不在意,满不在乎的挂起一抹微笑,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杨毓,沿着顾盼生辉的眉眼,清艳妖娆的脸颊,洁白修长的脖子,丰满挺拔的胸,一路向下,目光炙热毫不掩饰。
  杨毓深深的叹口气,心下定定,扬起一抹惑人的微笑,如今的阿毓虽然只有十四岁,灵魂中却是个三十岁的妇人,略带青涩气质中夹杂着成熟魅惑的气息,说不出的特别,说不出的韵味,她慢条斯理的道:“君子谬赞了,阿毓不过是个艳俗的女郎,唯有这陋颜还能看得一二,不敢相比绿珠刚烈多情。况且。。。”杨毓微挑秀眉,不羁的眼神瞟了一眼青年士人,又落在远处。
  士人顿时觉得妙趣横生,凑近两步扬声问道:“小姑子何故欲言又止?”
  杨毓收回目光,一双流光美目不屑的扫过士人,声音清亮的道:“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君子可知何为欲盖弥彰?何为自以为是?”意思是说分明是自己的错,却要赖到别人身上,不就像病人不要大夫来诊治,反而护着病灶吗?隐喻着祸国殃民的乃是国君奸臣,而不是女子。
  那双原本就美得惊人眼睛,此时闪烁着智慧和果敢的光芒,眉心那一点朱砂更显得夺人心魄。
  说完看也不看那士人,转而对堂中众人颇为豪气的拱手施礼道:“诸位君子,阿翁为护家国舍身忘死,阿毓虽是小小姑子,却也知晓当今时局动荡,羌人、匈奴、鲜卑人、羯人、氐人纷纷乱我家国,阿毓心中甚痛,唯有将家中房产田地变卖,将钱财献给铁焰军以做军资,也算为聊城百姓略尽绵力,请诸君作证,帮阿毓完成心愿!”
  话音刚落,灵堂再一次的静了。
  变卖家中田产房屋,将钱财献给军队?这是何等高洁!乱世中人人都求自保,就是那些名士公卿,也不敢轻易散尽千金啊!
  这个时代人们都向往狂放不羁,率真洒脱的名士风范,视钱财如粪土,是一种时尚。
  杨公听闻此言,终于忍耐不住,几步来到杨毓姐弟俩面前,双眼赤红道:“杨氏阿毓!你父尸骨未寒你就要败家了吗?没有钱财,你姐弟二人如何在这乱世间行走?”
  :“杨兄所言甚是!”卢公赞同的叫了一声,转而对着杨毓指责道:“小姑子,你莫要狂言,你们家的钱财是要收入你们宗族的!岂能容你在此置喙!”
  杨毓转头微笑着,微笑着,笑的妖娆美妙,一字一句,用极慢的语调道:“与、尔、何、干?”那双眼带着挑衅,带着嗤之以鼻。
  话音刚落,杨公和卢公便注意到身边众人打量不屑的眼神,顿时涨红脸颊。
  杨秀紧接着状若大悟,伸出右手微微颤抖,童音清亮的发声道:“难道杨公允我与阿姐借住是真想图谋我家钱财不成?”
  堂内士人公卿纷纷蹙眉,这杨解卢公太也荒唐了些。
  杨秀接着道:“难道卢公急着叫阿姐嫁入卢家也是为了侵占阿姐的嫁妆?”
  杨毓心中暗暗赞了杨秀这句帮腔,面上冷笑一声,一双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杨解,清冷的声线悠悠的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杨公俗了。卢公。。。”杨毓说完卢公二字,眼中露出讥讽,似乎很是惋惜的摇摇头,那意思不言而喻。
  称呼从伯父变成杨公,一句俗了,将杨解的脸打的渣都不剩。
  :“哈哈哈哈。。。。。。”青年士人放声大笑,点头道:“杨公俗物。”说着,士人转头对杨毓道:“此事我倒可助你一臂,今日之事,有我给你作证,小姑子放心去做便是了,来到聊城半年,终于让我发现了有趣之事。”
  杨毓心下好笑,她筹谋此事已有一二个月了,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扬唇微笑着福身行礼:“那便谢过郎君了。”
  青年郎君微笑着摆摆手:“小事一桩。”说着,那不可一世的眼神略有些平和。
  杨毓转而瞟了一眼杨解,杨公盯着杨毓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眸,竟从中看出一丝冷意,似乎自己心中所想被眼前这十四岁的小姑子看穿了一般,望向杨毓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杨氏阿毓,我念在与道禺兄交情甚笃,不忍你姐弟流落孤单,你却在大庭广众下大放厥词,你的教养都学到哪里去了?我观你平日虽然喜欢野在外面,却不料你竟如此不知好歹!我是你的宗伯,你竟然敢不敬不孝!”杨公暴怒下,声音也几近嘶吼,气急败坏的看着杨毓。一个不孝的名头压下来,他是要毁掉杨毓的名声!
  杨毓此时没有分辨,没有羞恼,反而兀自朝着父亲的棺椁跪倒在地,留给堂中众人一个美丽孤凄的剪影,半晌,她肩膀颤抖起来,渐渐传来压低了声音似乎几近克制的抽泣声,杨秀见状也明白了阿姐的意图,赶紧上前相帮,“扑通”一声跪在父亲的灵前,嘤嘤的哭了起来。
  杨毓忍着泣声,抱住杨秀的肩膀:“杨公。”哽咽一声,故作坚强的接着道:“敢问杨公,阿毓可是你聊城杨氏族人?”一问,让杨公慌乱了一分,他眉头微蹙,眸光闪烁着。
  杨毓接着道:“阿翁离世,阿毓可有何处没有苛尽本分?”杨毓的声音逐渐变得沉静,语调也冷得没有温度,缓缓站起身来,杨毓满脸泪痕,表情却坚毅无比,声音更高了几分道:“家国逢难,阿毓可有贪图享受,舍弃大义?”
  杨毓说的明白,第一我不是你们家人,没有义务对你尽孝。第二我父亲去世我守孝三年,是为大孝。第三家国逢难,我捐出所有财物资助军队,是为忠义。于国于家,她都无愧于心。
  杨毓姐弟俩虽与杨公是本家,却同宗不同族,不过占着都姓杨,与杨道禺又有交情,杨公才敢上门分羹,如今杨毓三问,却让他再也无法再进一步。
  杨毓却步步紧逼,一连几步走到杨公面前,福身施礼,声线却突然变得冰冷异常:“杨公,我与阿秀姐弟二人本也是想依靠杨公几分的,但今日见识杨公的“名士风范”,心中实实是怕得很,万万不敢踏入您聊城杨氏的大门,归族之事就此作罢,想我阿翁为国捐躯,扬我晋人威名,我姐弟二人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以后我们姐弟是生是死,杨公就不要操心了!”说着,杨毓拂袖,明眼人都看得出杨毓的不满,偏偏言语上找不出一丝的错漏。

  ☆、第四章 缘何算计

  青年郎君清咳两声,温和的笑着,身体略微前倾,靠在杨毓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你这小姑子,外表又软又糯,实际上心肠忒狠,谁若是惹了你,可真是倒霉。”
  杨毓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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