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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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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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仙公略转过脸,没好气的道:“我是怕你这竖子死在半途,我该如何向王。”他原本想说自家夫人王碧的名字,硬生生改成:“我该如何向王氏一门交代!”葛仙公夫人王碧,是王靖之亲姑姑,对王靖之喜爱之情更甚亲女。
  王靖之笑道:“我近来身子尚好。”
  :“尚好?”葛仙公转过脸来,声音高了几分道:“你瞧瞧自己那副尊容!已有几日未好好歇息了?还尚好?”他抬高音调道:“我言过千万遍,你体弱之症乃天生带来,万不能劳碌,你何时听过我一言啊!我费尽心力救你回来,便是让你这般糟蹋自己么!”
  王靖之双眸晶亮,脸色微微泛红,连着耳根微醺,他微微颔首,将瓶子里的药吞下,再抬起头道:“多谢姑父,靖之错矣。“
  葛仙公抿抿唇,他自小看王靖之长大,王靖之从来都是衣衫半点尘埃不染,神色清朗似远山似玉璧。从未见过他这般落魄的模样,料想他为了寻自己连日颠簸,定是受了许多苦,不由得觉得窝心,声音和暖几分道:“自今日起,每日一粒,若没了便告与我再给你配药。”
  :“是。”王靖之灿然一笑,风华光彩无限,竟令葛仙公愣了一愣。接着,王靖之眼中露出几分狡黠道:“劳烦葛仙公,明公,我们需在五日内赶到并州,如若不然,我的卿卿便香魂消断矣。”说着,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奔驰而去,踏起一片黄土尘埃。
  葛仙公怔在当场,讷讷的转头对明公道:“我是否上了年纪,耳聋了?”
  明公坦然自在道:“葛兄今年才三十又五,该不至于早衰。”
  葛仙公也不理明公口中揶揄,道:“他说,他的卿卿?”
  明公微微夹马腹道:“是。”马儿也奔了出去。
  :“竖子站住!”葛仙公一夹马腹对着王靖之的背影喊道。
  三匹马在土道上掀起滚滚尘埃,朝着并州而去。
  春日阳光乍暖,透过朦胧的帷幕照射进马车中。杨毓伸出已经瘦的干枯的手,任由阳光自指间流转。她将手缓缓的伸到半空中,阳光流洒满掌,她的手似透明一般,无法将阳光拢住。
  :“咳咳。”杨毓抑制不住的咳了两声,收回手臂已经习惯似得,自身侧拿过一条素锦手帕,捂着唇。手帕拿开,她淡漠的瞥了一眼素帕中的鲜红,咽下喉头的咸腥,手,微微的颤了颤。
  都说人是万物之灵,有语言,会思考,能辨善恶。杨毓此刻便是格外的清明,她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日子,到了。
  一旁的医者看见杨毓的神情,不禁又是叹息摇头。
  杨毓唇角还沾着几滴血,她看见医者的神情,却无一丝的意外和忐忑,轻笑一声,对桓七郎道:“二兄,我想抚琴。”
  桓七郎想要装作没看见的模样,眼中已是满含泪水,心中暗骂一句王靖之,也不知他何时会回来,一边满脸堆笑道:“阿毓心情甚好?怎地想抚琴了?”
  杨毓有气无力的笑笑,点着头道:“是,极好。”
  :“好。”桓七郎看了静墨一眼,静墨默默的擦擦通红的双眼,笑着自榻边将琴拿过来,放在杨毓面前。
  桓七郎双手扶着杨毓,杨毓半坐半靠着软榻,形容消瘦枯槁,消瘦的惊人。静墨将七弦琴放在杨毓双膝上,接着将熏香点燃。
  袅袅的熏香,自青玉镂空雕刻玉兰的香炉中缓缓升起,清新扑鼻的熏香燃起,杨毓抿着唇,笑了起来。
  杨毓看看围的森严的帷幕,扁着唇,就如小女孩一般声音虚弱却带着娇嗔道:“打开帷幕吧,甚闷。”
  :“好。”桓七郎笑着,将帷幕打开,让外面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照射进来。
  充盈的阳光照在杨毓的身上,令她不禁闭目微笑,享受着阳光普照的和暖。久久久久,杨毓缓缓的睁开双眼,那双晦暗的眸子,变得清亮了几分。
  她双手轻轻抚上琴弦,一段悠扬的曲子自指间流淌开来,曲子随着马车前进的方向,传遍了旷野中。
  杨毓轻声吟唱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杨毓的声音婉转又清亮,因着病重而中气不足,却显得格外的缥缈。
  她唱的悠长悠长,声音绵绵不绝。坐在前面马车中的士人闻之无不伤心,樊明听闻杨毓的歌声已然泪如泣下。
  一文士道了一声:“你这厮哪里还有丈夫形容!”
  樊明一边任由眼泪流着,一边喊道:“我想哭便哭,哪里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其他士人一听这话,不但不觉得樊明荒唐,反而觉得他真性情,对樊明的敬佩更加深重。
  徐茂微微摇头,面色同样悲痛凄苦道:“阿毓不愧被冠琴仙之名,这一曲凤求凰,奏的令人心碎。”
  桓七郎定定的看着杨毓,连眼都不敢眨一眨,生怕自己眨眼的瞬间,杨毓就会消失。他笑着道:“阿妹这曲凤求凰奏的凄婉,唱的深情,不知是欲与何人听?”
  杨毓轻笑一声,显得那么的不可一世,带着浓浓的骄傲,声音却很虚弱道:“若早知会这般命绝于此处,我定不择手段紧紧的粘着他,何须思前顾后呢!”说着,她万般惋惜道:“他的唇,滋味甚美呢!”这一声似叹息,似调笑,却让身侧的几人鼻尖一酸。
  他,不需多说,众人都知晓杨毓口中,那滋味甚美的郎君是谁。
  :“到并州了!”外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车里的几人纷纷喜出望外的朝外看去。
  杨毓轻笑一声:“到了啊。”接着,她猛地身体一震,一口鲜血猛然喷出口外,溅的面前的七弦琴上点点血痕。

  ☆、第一百零八章 并州城外

  杨毓唇间血迹斑斑,她笑道:“死前不能再见阿秀一眼,我真真无法瞑目!”目字被杨毓拉的尾音老长,杨毓双目缓缓闭上。
  :“女郎!”静墨惊叫一声。杨毓身子却似筋骨全无一般,朝后倒了下去。
  :“阿毓!”桓七郎猛然欺身上前,双手抱起杨毓瘦骨嶙峋的身体:“阿毓!”又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马车此刻已然缓缓的停了下来,前方的众人听到桓七郎的呼喊,纷纷跳下马车。
  医者被杨毓吐血惊了一下,接着慌忙喊道:“快将女郎抬到通风处,让她呼吸!快啊!”
  桓七郎不由分说双手抱起杨毓,当将杨毓抱在怀里,他才发觉杨毓这短短的十几日,已经瘦的如此惊人了,抱在怀里竟轻若浮尘,后背上的脊骨硌的他手臂生疼。他顿了一顿,接着跳下马车,就地将杨毓平放在地上。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一见杨毓面色惨白,唇角还沾着几滴鲜血,众人皆知晓了严重,桓秋容大惊道:“七兄,阿毓姐姐如何了?”
  桓七郎低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杨毓,没有回答。
  立于孔夫人身侧的阿桐一双眼盛满了不可思议,他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步一步走到杨毓身边,轻声唤道:“阿毓!你睁眼啊!”
  杨毓双目紧闭着,没有丝毫变化。
  阿桐可怜兮兮的看着杨毓,又唤道:“我的阿毓!我才十几日不见她,她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声音已带着哭腔。他转眸看了一眼,一团灰黑的呦呦竟不知何时自己跳下马车,正呜呜的在杨毓身边呜咽着,伸出粉红小舌****着杨毓的手指。阿桐眼泪扑朔扑朔的往下掉,哀哀戚戚的道:“你忘了么,当日呦呦命在旦夕,是你救了它,你还与我说,托生一世不易,就算是小小犬儿也会尽力活下去!”
  孔夫人看着杨毓形容枯槁的样子,不禁想起初次见到她那清艳张扬的模样。
  便是容颜尽毁,她依旧纤秾合度,行止风雅似月。这世间真有甚能将这样的女郎折磨至斯么?孔夫人鼻间一酸,喉间哽咽,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搂过阿桐的头,侧过身去,以衣袖掩面。阿桐扑在孔夫人怀里,失声痛哭。
  稚童的哭声清澈又伤心,在场的士人们纷纷摇头惋惜,樊明登时敞开袍子吟道:“笑靥缱绻,怎堪病痛?”他满面的泪泣横流,衣襟上沾满泪痕,哭的伤心。
  桓七郎怒目而视,高声吼道:“哭甚!她还活着!”说着他以手指试探着杨毓虚弱的几不可闻的呼吸,笑道:“她还在喘息!还活着!”他唇角笑着,眼中绝望的泪分明已滚滚落下。
  桓七郎蹲在杨毓身边,忽觉身后的阳光被挡住了,一个调笑着的声音传进耳朵。
  :“刚才奏凤求凰之人在何处?”一个身形略瘦,着青色褒衣博带的中年士人笑吟吟的走上前来。
  另一身着素袍微胖的中年士人身背着一个漆黑的箱子,看着众人呆愣的瞧着他们,以为他们没有听懂,又道:“这曲凤求凰奏的妙,人在何处?”
  围着杨毓的众人对这两个不解风情突突而来的士人,已然是怒目而视。
  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葛仙公,明公,奏曲之人已然在生死之间了!”那声音一如碎玉,一如秋雨击打芭蕉叶,清亮的让人惊叹。
  众人越过站在前头的两个士人,向后看去,那人颀长的身姿一身月影华晨的气度,正与众人心中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王靖之!”桓七郎猛然起身,朝着王靖之疾步而去,他喊道:“你这混蛋!她要死了!你还给我漫不经心!”说着桓七郎眼睛看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杨毓。
  王靖之直接忽视桓七郎的喊叫,他步履优雅的走上前去,对二位士人施了一礼,他扬唇而笑,露出两排洁白荧光的牙齿,阳光照在他身上,将周身映出一层薄薄的荧光。
  二位士人笑着看着王靖之,略瘦的士人道:“便是你的卿卿奏了刚才那一曲凤求凰?”
  王靖之笑着道:“我便是循着那琴声,寻到了她。”
  略胖的士人下巴上并无胡须,却伸手,似习惯似得捋捋下巴道:“端听这一曲,便知晓她情义深厚。”说着他偏过头,看向身侧的瘦士人道:“葛兄便救她一救吧。”
  瘦士人微笑着,似压低声音,却让众人都听到,黠促的道:“若再不救,今生便再也不敢去金陵了。”说着他朝着王靖之看了看,似乎想告诉众人,王靖之胁迫他。却发现围观的无论士人还是士族少年少女,对这二人皆是怒视着。
  他摆摆手,无可奈何道:“金陵武曲甚是美味,若是再也饮不到,还不如让王靖之一刀杀了。”
  说着,二人又不合时宜的放声大笑。
  王靖之紧握着双拳,双手手心尽是汗水,他低下头应和着笑着,眸光却瞥着躺在地上,已瘦的不成人形的杨毓。
  瘦士人斜眼瞥了一眼地上的杨毓,微微皱眉,怒道:“还不进城,将她好生安置?这般晒着烈日,又躺在冰凉的地上,饶是好人也要死的!”
  桓七郎怒气横生,这老头动辄口中便是杀杀打打,生生死死,杨毓已然是半个死人,他还在一旁谈笑风生的,仿佛人命生死在他眼中不过蝼蚁,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桓七郎此刻却不能因自己的喜恶随意出言,端看王靖之对这二人尊敬,便知道二人皆是不凡,他这样想着,忽然想起王靖之刚才对二人的称呼,双目瞪圆,不可置信的看向那指挥着下仆抬起杨毓的二人:“葛仙公,明公!”他口中叫了一声。
  传言中葛仙公与明公是一对至交好友,二人孟不离焦。
  二人耳朵极灵,双双偏过头,看向桓七郎,目光却似没看见桓七郎一般,直接无视,转回脸。
  两个下仆将杨毓重新抬回马车中,马车重新启程。
  :“七兄,阿毓姐姐不会死了?”桓秋容目送着杨毓,站在呆若木鸡的桓七郎身边。
  桓七郎听了桓秋容的话,惊喜的转过头道:“不会!不会死!阿毓不会死!”说着,桓七郎拉过身边的一匹马,翻身而上。
  桓秋容一听桓七郎的话,笑脸瞬间笑起来,脸上的泪痕胡乱的擦了擦,上了马车。

  ☆、第一百零九章 宽宏超脱?

  并州城属于小城,且比邻羌人部落的土地仅百里,城中形势紧张。突来一群衣袂翩飞、举止优雅的士族,让整个小城都迅速热络起来。
  还没等车队行至城主府,远远地一辆四轮朱漆双辕马车朝众人驶来,马车四面半透明的帷帐,迎面而来帷帐被风吹的飘起来,那车中,一中年士人打扮男子跪坐在马车上的软塌上。一身宽衣大袍穿的不太整齐,头发半束着。
  马车于距离车队只隔了十几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那中年士人伸出手微微一顿,接着神色如常,挑开帘幕。
  这幅浪荡不羁的模样,长相也甚是匹配,他眉梢细长,双眼狭长,双目微眯着,鼻梁高挺,嘴唇挂着疑惑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扫视过众人,接着,他踏下马车,冲王靖之的马车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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