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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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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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靖之最后一句话落地,众人已然哑口无言。
  下仆将重新热好的饭菜又端了回来,走到烛火通明处,却发现饭菜之中满是麈尘的碎毛,刚准备上菜,又将盘子端了回去。
  樊明听的大汗淋漓,扬起洁白的衣袖在额头擦了擦,口中有些讷讷之意。
  正在此时,一声娇俏的,软糯的,清亮的少女笑声传来。
  那笑声如春雨击打芭蕉叶,又如碎玉一般,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樊明饶有兴致的看向那笑声的主人,笑着道:“阿毓笑甚?”
  杨毓的肌肤白莹柔弱似腻,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充满了智慧的光芒,明艳无双的一张脸,偏偏那一身清隽肆意。
  杨毓缓缓起身,对着众人福身一礼,转眸看向王靖之,轻缓的道:“胡蝶一梦,竟如此精彩绝伦,为何不笑?”
  王靖之歪歪头看向杨毓的双眸,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那双深邃的双眸隐含着惊喜。
  众人原本因这场酣畅淋漓精彩之极的清谈而噤若寒蝉,不料,王靖之这灿然一笑让周遭的小姑瞬间呆愣,接着,就在那么一瞬间如宝剑出鞘,爆发欢呼声。
  小姑们尖叫着。一陈氏女叫道:“谪仙何苦来此浊世一遭!”
  令一小姑喊道:“郎君就对着我的心口刺一剑,叫我现下去轮回,愿来生再不见郎君这般神仙之人!”
  更多的小姑纷纷截下身上的香囊扔向王靖之,王靖之身后的下仆仿佛早已习惯这一切,手疾眼快的在王靖之面前排成一排,将香囊水果等物挡在外面。
  场面一时混乱无状,呼喊的小姑被各家家主带走。
  待这一切忙完,众人才再次又坐回谈席。
  杨毓刚刚说到,胡蝶一梦,竟如此精彩绝伦,为何不笑。
  这句话便是彻底推翻了王靖之的话,她的意思就是,现在尘世发生的一切皆是梦,皆是幻。
  一旁听得完全插不上嘴的桓七郎这时才低低的道:“阿毓,别乱说,这人世分明存在,你怎知晓就是胡蝶一梦?”
  樊明亦是微有些笑意的看着杨毓,这突如其来的“谈助”之人让樊明有些意外,他看看周身的众士人,却见到一张张苍白直冒冷汗的脸。
  徐茂一见樊明发来求助的眼神,连连摆手道:“王靖之这清谈高手,每每与他辩上一场,必定要累的气血不足,恨不能闭门不出读书几年。今日阿毓主动请缨,你还犹豫个甚!”
  樊明一瞧樊明那置身事外的模样,不由的伸手指向徐茂,气道:“真真皮厚!”
  徐茂却全然不在意的摇摇头。
  樊明看向杨毓,面色有些不善道:“子非蝶,焉知蝶之思?”
  樊明问杨毓,你不是蝴蝶,怎么知晓这世间便是蝴蝶的所思所想?
  杨毓看向身侧的王靖之,却见王靖之已然不再看向场上的风起云涌,完全一副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的模样。
  她低低的笑了一声,看向樊明,笑着道:“汝非蝶,焉知世间之事,非蝶之思?”
  杨毓回答樊明,你也不是蝴蝶,又怎么知晓这世间就不是蝴蝶的所思?
  话说到这里,樊明怔了一怔,连连摇头,笑着看向杨毓道:“毓若是男儿,定披靡天下。”
  杨毓笑意盈盈的看向樊明道:“君子身为男儿,怎知君子便无法披靡天下?”
  樊明哑然失笑,他微微蹙蹙眉心,仰天长啸。
  高高低低的啸声传到众人耳中,那是多么肆意狂放的倾诉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的困苦

  这一场精彩绝伦的清谈,从梦,说到庄周梦蝶,从宇宙起源,说到圣人先贤,最后又紧紧扣题。杨毓这话说的实在是诡辩一句,别人推翻不得她,而她也无法依据这样的话推翻别人。
  直到这时,众人才渐渐反应过来,王靖之为何一听杨毓的话,便再也不接上一句。那是因为,他早已经预料到了啊。
  王靖之的惊才艳绝,不仅仅是在音乐上的造诣,铁焰军三载显露出来的智谋无双,满腹经纶的才学,以及这凡人无法企及仰望的处处先人一步,鬼才般的思维。
  樊明将唇舌放松,止住口中的啸声,对王靖之道:“一番是我输,且待我思索数日,再与你二番相辩。”说着对王靖之恭敬的作揖。
  王靖之缓缓起身,微微让开半礼,复又抬起广袖,对樊明拱手施礼道:“樊公才思敏捷,亦有过人之处。”
  二人复又相视一笑。
  樊明又看向杨毓,笑着道:“阿毓乃是诡辩高手,下番再与靖之论辩,我定要请你做谈助。”
  杨毓掩唇而笑道:“不过恰好想起几句不合时宜之言,哪里就这般能耐了。君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叫人折服。”她微笑着,接着道:“明月当空,阿毓愿抚琴一曲,以助风月。”
  :“甚好!”樊明大笑着应和。
  一旁的徐茂这时才开口道:“亲见一场酣畅淋漓的清谈,再闻琴仙妙音,今日真真是欢愉至极!”
  一侧的下仆排成一队,在众人围坐的中间摆好琴案,燃上熏香。另一侧,杨毓仔细的净手,这才坐上软榻。
  她轻扬皓腕,指间轻挑,风雅无铸的一串妙音流转在天地之间。杨毓轻启朱唇,吟唱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众人耳中听着这毫不华美耀眼,却温润舒心的琴声,不自觉的纷纷开口应和着哼唱着,逐渐的,歌声越来越欢快,众人纷纷举酒对月,歌唱着尘世的美好。
  月亮升到天空最高处,明亮的银色光辉笼罩着高坡上的士人与女郎,这歌舞之声直传到了几里开外。
  次日一早,马车复又行路。
  樊明一改往日坐车的习惯,竟然骑上马背,悠悠的行在队伍前头。
  王凝之恰好挑开帘幕,看见这一幕,他诧异一瞬,挑挑细长的眸子,问道:“听闻昨日君与靖之清谈而辩,不知孰胜孰败?”
  樊明脸上无一丝不适,洒脱的应达到:“靖之韵音辞令不如我,往辄破的胜我。”
  他说,王靖之语言不如他优美,而出言一发即中。
  王凝之唇间微微扬起,左手不自觉的捻捻右边袖口道:“听闻杨氏女郎也出言相帮于你,竟未有甚效果?“
  樊明微微摇头道:“首次听闻阿毓出言,是我未当真,反而辩驳与她,阿毓一句辩言,让我与靖之皆是举步维艰。若早知如此,请阿毓为我谈助,想来昨夜怎地也能与靖之辩个平局。”
  王凝之亦是有些诧异,讷讷的道:“如此说来,杨氏女郎还是个辩才?”
  樊明笑道:“那女郎诡辩之能,真让我望尘莫及。”说着脸上的神情是即敬佩又欣赏的模样。
  王凝之抿唇而笑,一身淡雅配上周身的雍容气度,也晃的人眼一怔。他微微颔首微笑,收回挑着帘幕的手,安然坐回车中,一旁跪坐的梁纤云小意温柔的送上清茶,王凝之看也未看她,眸光盯着马车内华美柔软的地毯,他微笑着对梁纤云道:“去后面的车上坐吧。”
  梁纤云不知自己做错什么,竟被王凝之赶到后面下仆乘坐的马车,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以头触地,声音娇糯带着不甘道:“是。”钻出了王凝之的马车。
  王凝之缓缓将茶盏放在榻几上,深叹一口气。
  他的名望坍塌,便是自这女郎被发现在他房中开始,无论他怀着怎样的心情,也无法以正常对妾室的态度与她笑意欢颜,每每想起这梁纤云,他不但无一丝欢欣,反而逾发厌恶,这种厌恶来的迅猛,无法抵挡,他不愿将怒火发泄在她身上,唯有将她赶走。
  王凝之出身高贵,其父是当代的书法第一人,在文人中名望极高,于朝堂上又为武官,官职至会稽郡右将军,就在一月前被擢升至司徒的王晞之。其父生子有四子一女,王靖之是王凝之长兄王嵩之独子,长兄早逝。王靖之这琅琊王氏,嫡长孙的矜贵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王凝之排行老幺,都说幺子早慧,他却是四个兄姐中最平庸的一个,若非娶得高贵贤妻,当年的金陵形势又是那般模样,哪里轮得到他来坐这位置。
  父亲身居高位,名望甚高,妻子才名远播家族高贵,兄弟各个才高八斗,又生在这样显赫的家族,王凝之的可怜之处,又有谁人知晓?
  他以头倚靠在窗口,随着马车行进,距离金陵越来越近,他的心越来越惴惴不安,成天成夜的失眠。他仍然记得,王靖之说的,并州城只是个开始。
  他眸光微微眯了一眯,看向身侧的木匣,唇角微微扬起。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中射出寒星似的光芒。
  微微扬唇,虔诚的对着木盒拜了拜,低声道:“天师佑我。”
  马车悠悠,复又在路上行了一月左右。因这一路有裴良飞鸽传信,提前告知路途如何,这一路走得路畅平顺。
  眼看着到了长江沿岸,横渡长江,再行数日便可抵达金陵。
  马车行止,抬眼看去,是一座宏大的城镇。
  城墙高深,青砖铸就。城楼上一排士兵站的笔直,端看那身形各个挺拔。
  城门口,二三十士兵戍守于门前,来往庶民行色匆匆,皆是身背麻袋,手推木车,拖家带口。
  杨毓看着城门口的景象,心间一怔。
  竟连这邛城也这般人心惶惶了?
  这一世南行的时间的确比前生要晚了半年左右,遥记得前生,卢家之人也曾在邛城修整半月,待江上吹起东风再渡江。那时的邛城可是富庶的很,遥遥见过一次城主尊颜,那人行止风度不落俗套,卢家多番巴结送礼,皆被那位城主大人婉拒。
  而后,卢家抵达金陵却因卢家兄弟容止不佳,家族低微而无法站稳脚跟。后来,不知卢柬自何处听起,九江王爱琴且喜容色艳丽的美人。至此,卢柬一边每日派人令杨毓在金陵城外雁栖山聆听竹林七贤的琴音,一边拜会各个金陵士族。一年后,卢柬带着习琴不久的杨毓拜访九江王。
  距邛城不远就是九江王属地。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邛城所见

  杨毓猛然想起这一切,她不禁打个冷战。
  杨毓收回挑着帘幕的手,若有所思的坐在马车中。
  王靖之眯着眼,坐在车中。
  杨固尘跨着枣红骏马,行到他车边,低声道:“郎君,已到了邛城。”
  王靖之睁开微阖的双目,那双深邃的眸子瞥向车外,回道:“将族徽挂出去吧。”
  :“是。”杨固尘手持缰绳调转马头,不一会,马车上挂起了琅琊王氏的族徽。
  王靖之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抚摸着右手食指上的指环,低低的道:“越来越近了。”
  他身侧的樊公与徐公对视一眼,无声的抿抿嘴唇。
  族徽随风飘扬在车顶,来往的庶民不禁惊愕,纷纷自然而然的让开一条路。
  王靖之微微抬起手腕,指尖挑开一点帘幕,眸光看向车外的街景。
  隔着朦胧的帘幕,露出半张清颜。
  一眼尖的小姑正瞥到那半张清俊的侧颜,登时呆若木鸡。马车悠悠的行进城门口,卷起一层尘埃,只见邛城城门口,一小姑跪倒在地,双手不住的挥舞着,想要抓住半空中的尘埃。
  那小姑十三四岁的模样,神情僵直。口中讷讷的道:“谪仙,靖之。”
  待到马车行远,那小姑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呼喊道:“王靖之!靖之!”
  来往行人纷纷侧目,那小姑身侧围上不少人,一青年郎君疾步上前,面色兴奋的道:“当真?你见到靖郎?”
  那小姑指着行到不远处的车队,与有荣焉的道:“那挂着琅琊王氏族徽的马车,刚进邛城!”
  四周的众人一听这肯定的回答,顿时大振,原本准备出城的庶民纷纷往回走,恢弘的城门,一时之间失控。士兵们口中喝骂着,将涌进城中的庶民排成一队。
  车队终于抵达邛城城主府,城主不知何时得到的消息,早已在城门口等待着。
  那城主姓曲,杨毓微微挑眉,这人的模样与记忆深处的人合二为一。
  一袭青灰色儒袍,半百年纪,发丝斑白,方脸圆目,甚是粗犷。
  只见他双手抱拳,爽朗的笑道:“阁下就是王靖之?”
  王凝之一身华贵雍容,眯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双眉微微一挑,左手自然而然的捻捻右边袖口,笑着问道:“我与靖之站在一处,何以你就认定他才是王靖之?”
  王靖之亦是有些好奇,一双澄澈双眸看向城主。
  城主朗声而笑,对王凝之道:“王君风采优雅,非同一般。”接着,他转眸看向王靖之,慎之又重的拱手道:“然,靖之旷达清姿若玉树,眸光似潭,乃是实在的芝兰玉树。”他复又看向王凝之,朗朗而笑道:“若曲汤猜错,愿受王君罚。”
  曲汤。
  杨毓看向那方脸圆目,神色坦然的城主,唇角微微勾起。这位曲城主,目光独具,且又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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