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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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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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赶车老叟道:“好个奇女子。”众仆看去,原来是王家的马夫。
  莫说士人公卿讲究门第,就连下仆之间亦是如此。
  虽说此处之人皆是下仆,可各家的下仆也因主人的身份高贵与否分出三六九等,众人尊敬的冲着老叟施礼,看着那老叟。
  老叟在王家赶车多年,早已习惯这般目光,略有些骄傲的离去。
  马车休息三刻,再次踏上路途。
  是夜,江边。
  月光被几片乌云朦胧的笼罩着,散发出昏暗发黄的光芒,缕缕暗金光芒流水般洒落大地。重峦叠嶂的山峰连绵不绝,长江流水滚滚,江涛汹涌奔放。山峰映照在江水中,影影绰绰。
  聚在营地里的士人们峨冠博带自有风流,营地外,沿着江岸却聚集着数百的流民,这些流民面黄肌瘦病痛缠身,不知经历了多少的苦难,才能抵达这将南北方划开两半的天堑,谁曾想,历经千辛万苦到了这里,却无法渡江,只能面色凄苦的守在此处。
  他们当中偕老带幼,皆是举家迁徙,虽腹中饥饿却也不敢上前冒犯营地里的士族们。

  ☆、第一百五十九章 山河不再

  一青年士人身穿淡青色宽衣博带,一撒广袖,消瘦的面容满是哀戚,渭然叹道:“风景甚好,却将黄河换长江。”首先打破了周遭这死一般的沉寂。
  桓七郎身着淡紫三梭罗锦衣,锦衣领口绣着一株翠竹,将本削玉似的病瘦容颜衬托的温润许多,而此时,他满面的义愤填膺,玉颜因激动而略微泛红,眉头紧锁的他,眸光看向波涛汹涌的长江,眼中泪痕初现。:“如此壮阔山河便要撒手让与胡人么!”
  众人被这一句悲愤之言触动,原本隐忍着的哀痛,终于爆发。
  士族女郎郎君纷纷泪洒衣襟,一阵阵的哭声,原本只是隐隐的啜泣,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场哀悼,哀痛欲绝的哭声回荡在长江两岸的苍翠山峰之间。回声回荡着,将这场面显得越发悲痛。
  人们难以抒发的家国情怀,在灰头土脸的狂奔至江边后一直沉寂着,却在此刻,爆发出来。
  桓七郎心焦如火炽,第二日夜了,王靖之与杨毓却还是未露面,也无半点消息传来。再看看这山河破碎的景象,不禁悲从中来,低低的道:“竟被胡人赶的需渡江避之,比之牢狱之中的囚徒有何两样?”
  王凝之一身华贵绮罗,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眼溢满伤悲与焦急,他低低的道:“山河不再,何处为家?”这声音极小,似说与自己听的。
  :“我等同心协力报效于上,收复中原。岂能若囚恸哭!”
  众人皆是痛苦之时,忽听这一句振奋人心且说这话的少年,朗朗如日月入怀,烂烂如岩下闪电。
  王靖之一身素袍,跨坐在骏马之上,侧颜如玉,鸦发似羽,神情既肃穆又凌然,配上那一身特秀风姿,在场的众人忽觉得心间一震。
  王靖之眸光一扫营地内外的情形,眸光不由微蹙。
  :“靖之!”桓七郎惊喜的喊了一声,脚下优雅缓慢的步子慌乱着,迎上前去。
  王凝之越过众人遥遥望向王靖之,唇间划过一丝笑容,他低低的道:“今夜终可安眠。”接着,转身回到立于众多帷帐中间最为华贵的一顶。
  王靖之目光微微一闪,见那一袭身影悄然退去,心中有些酸涩滋味,他微蹙素眉,暗自摇摇头。
  :“静墨姐姐,王靖之来了!”祺砚一挑帷帐,大声呼喊着。
  忙于补衣的静墨手中一个不稳,铁针刺中食指,她脸上却全是惊喜与笑意,放下衣衫,迎祺砚,双手抓着祺砚的手:“可见到女郎?”
  祺砚摇头道:“只王氏郎君与杨氏郎君两骑来。”
  静墨心间一沉,眼前一黑,几乎欲晕倒。
  :“静墨姐姐!”祺砚扶住她。
  静墨一咬牙,拉着祺砚的手跑出帷帐。
  王靖之与杨固尘已然下马。
  阿桐挤到众人之前,一直体型到他小腿的灰犬跟在一侧。
  :“阿毓呢?”阿桐声音略带童稚,语气焦急道。
  桓七郎身侧的桓秋容猛然一惊,双目圆瞪着王靖之道:“毓姐何在?”
  王靖之唇间划起一丝浅笑道:“阿毓若是不见,你们似欲将我生吞活剥似的。”
  一听王靖之语气带着戏谑,众人心间一安,看他那神情,杨毓定然安然无事的。
  王靖之眸光向着自己来的方向眺去。
  不远处,出现几顶马车,马车悠悠而行,不急不缓。
  王靖之薄唇间微微上扬,露出两排莹白的牙齿,轻缓的道:“阿毓一夜未眠,诸位切莫喧扰。”
  本要喊出杨毓名字的阿桐生生的将那个“阿”字卡在喉中,疑惑的看向王靖之:“阿毓何以一夜未眠?”
  王靖之灿然笑道:“稍后自见分晓。”
  阿桐秀眉微微一蹙,走向一侧的杨固尘。
  静墨正站在杨固尘身边,听着杨固尘今日第三次的讲述。
  原本词汇描绘不足之处,经过两番讲述已然如茶馆中说书人一般的流利,且遣词用句更加贴切,令人如临其境。
  一侧的郎君小姑不由得被吸引过去,众人原本站着听着,杨固尘觉得双腿发酸,席地而坐,朗朗而谈。众人亦是跟随着,坐了下来。
  那些往日非素缎软榻的不坐的世家贵女们竟丝毫未发觉这些。
  马车终于到了江边,马车行驶时因颠簸而韵律不断,这一停下来,杨毓反而逐渐醒转过来。
  她素手一挑帘幕,自马车中钻了出来。
  却见一众郎君女郎将杨固尘围在中间,而杨固尘也乐此不疲,几乎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这一幕就这样发生,谁还记得方才那股悲愤的爱国之情?
  王靖之眼看着,心中不知该为杨毓开怀,还是为国破家亡而伤神,面色沉着似水。他唤来家仆,徐徐的吩咐着。
  不肖一刻,营地外支起数十口大锅,锅里熬煮着香糯的米粥。
  流民们腹中饥肠辘辘,巴望的瞧着,不敢上前。
  待到粥凉到了温热,一下仆扬声喊道:“琅琊王氏施粥!”
  只听这一句,那些流民先是一愣,接着,争先恐后的朝着粥棚而去,男女老幼再无什么道德礼让,幸亏王氏下仆皆是身怀功夫的,且人数也不少,才能控制住场面。
  这些流民手捧着碗,不管是否干净,是否烫口,直接将粥倒进口中。若非王靖之提前提醒必须待到粥凉才能开始分发,恐怕早已烫死了。
  只见一老叟衣衫褴褛,手捧着破碗,未敢送入口中,他将碗高举过头顶,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冲着江边那一袭素袍浑身笼罩着月影华晨之人,脸上泪泣横流的道:“多谢贵人!”
  有了这一开头,无数的流民双膝跪地,以头触地,口中喊着那不知名字的贵人,表达着他们发自内心的感激。
  眼看着壮丽河山与芸芸庶民,王靖之静静的负手立于江边,汹涌的江水打湿他的衣袂,哀痛的哭声已随风而去。
  杨毓缓步走向她,双手不自觉的抚向胸口处的白璧环佩。
  :“郎君神伤?”她的声音随风而来。
  王靖之转眸看向杨毓,慢条斯理的抬起手,骨骼均匀修长的手掌抚上杨毓的发,缓缓的道:“无。”

  ☆、第一百六十章 月出皎兮

  杨毓眉间一蹙道:“郎君诳我。”
  王靖之轻轻一笑道:“是我错。”
  杨毓缓步上前,与王靖之并肩而立,眼眸望着滚滚长江,朗声道:“郎君胸怀天下,阿毓的胸怀却只搁得下一个王靖之。”她深深的叹口气道:“这世间之事真真不公。”她转眸看向王靖之,声音清脆中带着少女独有的娇糯道:“阿毓不欲令靖郎胸怀唯有阿毓,唯亦胸怀天下,才能与君并肩。”说到此处,她的眸光带着果决,熠熠生辉的双眸更加生动。
  王靖之薄唇微微张了张,笑着道:“你啊,个性太也清傲。”
  杨毓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下一瞬,她弯下腰双手探入脚边的江水中,双手掬起一捧长江水来,送到唇边。
  眼见着她咽下那江水,王靖之有些疑惑。
  杨毓双手一展,江水自莹白的手中重新落回江中。
  她笑着道:“晋人脚下,皆是晋人土地。晋人手中,皆是晋人之水。晋人在,大晋在。晋人不绝。”她顿了顿,语气重了几分道:“大晋不绝!”
  她就那么一身素衣而已,就那么柔弱明艳一女郎而已,就那么,那么低下卑微的一个低等士族出身而已。
  然而。
  她的话,却那么重。她的神情,却那么严正。她的风神,那么清傲。
  王靖之一晃神,怔在那处。
  久久,久久。他终于展颜,粲然一笑道:“我着相了。”
  杨毓亦是一笑道:“阿毓妄论朝堂,郎君勿怪。”
  王靖之双手握在宽袖之中,掌心略微湿濡,不自觉的转着右手上的指环。
  他笑着道:“阿毓才是真清流。”
  杨毓笑道:“士人皆是不论朝政,不理俗物的,我这女郎真真庸俗,句句不离俗世。”说着,她唇边扬起明艳耀眼的笑容。
  :“杨氏阿毓!”
  不知是何处传来一个清脆悦耳带着难掩的激动的女郎声音。
  众人皆朝着杨毓看去,那目光,如出一辙的敬佩。
  杨毓纵然在聊城提刀上马,也未见到过如此的崇拜目光,她不禁有些狐疑,眼眸看向身侧之人,就这一瞬间,那些女郎与郎君纷纷上前。
  一面熟的小姑子紧紧握住杨毓的双手,双目晶亮的道:“杨氏阿毓,我是庾氏阿清。”说着,她自腰间解下香囊递到杨毓手中。
  还未待杨毓明白,又一女郎扯住她的衣角,将手中的团扇递给她,这女郎显然太过激动,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重重的握握杨毓的双手。
  一侧的郎君,看向杨毓的目光较之往日更加的灼热。杨毓姿容明艳,这般目光已然习惯,神色如常。
  一面色如玉傅粉郎君,遥望着月下风姿绰然的杨毓,口中吟唱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皎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搔兮。月出照兮,佼人僚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这郎君面白如玉,神色中带着毫不遮掩的爱意,声音轻飘飘,字字句句抑扬顿挫,平淡中带着些许习惯性的慵懒。
  这位郎君对杨毓唱,月光皎洁光辉,照耀着月下佳人美丽无双,他心中爱怜,一颗心忧愁又烦闷。
  杨毓一身右衽交儒领的素袍,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垂胡大袖被晚风吹的翩然欲飞,玉雪可爱的俏足踏着绘着华美祥云纹饰的高齿木屐,华贵飞髾,仪静体闲。
  她略微垂眸一瞬,接着,她微微挺直腰线,口中吟唱道:“劝君莫做逐水花,谁晓何处是天涯?流水从来无所依,不敢停泊随花去。”
  杨毓将那郎君比作落花,将自己比作流水。流水向来无法停留,落花何必要追逐?这拒绝之意已不需多做解释。
  那郎君面色泛起羞涩的绯红,微微蹙眉,弱不禁风的身子摇摇欲坠一般。身侧的下仆赶紧上前扶住他的双臂。
  一侧的女郎们见这美人不堪罗绮的模样,不由得跟着心中一痛。
  杨毓心间也是不忍,复又吟道:“郎君容止若云雨,妾自卑微无可匹。上言日(日)加餐饭,下言绵绵无决断。”
  杨毓对他说他身份高贵,容貌惊绝,自己无法匹配,望他养好身体,不要为这不匹配的女郎伤心伤身。
  那郎君听闻这风雅又带着浓浓关切之言,面色又是一红,终于抬起头,冲着杨毓微微颔首,展唇而笑。
  王靖之看着二人眸光流转,心中泛起丝丝酸意。他微微扬起双唇,双眸炯炯的看着杨毓,朗声道:“卿卿倦矣,我伴你回帐歇息。”
  这一句话,似平地惊雷一般炸开。
  王靖之唇角闪过不易察觉的邪意,不待杨毓细想,便将她半抱半拉的带走。
  众人不自觉的让开一条路,众目睽睽之下,二人进入同一顶帷帐。
  桓七郎啧啧称奇,低低的道:“我与靖之相交数年,终得见他喜怒寄于颜。”他呆呆的看向相携而去的身影,暗自为杨毓而欢喜。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却又字字清晰的传到众人耳中。那超凡脱俗的少年,背影淡雅如雾,人们向往着他的高华,目光皆呆呆的瞧着不肯离去。
  帷帐中烛火燃的正欢,照的帐中大亮。
  王靖之带着略有些呆愣的杨毓坐在睡榻上,他清俊出尘的容颜带着浓浓的不满。
  越过杨毓,与之相交,吹熄烛火。
  外间影影绰绰之间,只见二人交颈,接着,那帷帐陷入一片黑暗。
  纵使民风开放,这般举动也太过大胆。
  桓秋容双颊一红,接着,小鹿似的双眸婉风流转,口中戏谑道:“玉树兰芝的王氏靖之与风神绝代的琴仙阿毓,已然是一对儿,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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