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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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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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搓麻将,你做什么? 
  死心眼——一自己在心里骂了警察一句,脸上却是好脾气的笑,那笑在市监狱讨好管教早练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极其到位,绝对灵光。主要是他们四人打,我偶尔也凑凑份子。主要是给他们服务。 
  服什么务?中间出去过么?警察一副冷硬脸子。 
  出去过?哦让我想想一一他们讲没有筹码,出去给他们换零钱,换了20个一元的硬币,又给悔娟姐妹买过一次中冰砖和八宝粥。一阵海林老婆抱着孩子捣乱,我帮着哄孩子,哄不好,又把孩子送回去。 
  送回哪里去? 
  当然是海林家。 
  海林家挨着张富根家。你送孩子回去时,看没看见什么可疑人? 
  (应该一口回绝说没看。见的,总归言多容易语失。自己昏了头,光想着“老鼠逗猫”逗得开心……) 
  让我想想。我抱着海林的孩子走过张家弄堂口,是看见一高一矮两个男青年从那边过来一一 
  哪个方向过来? 
  好像是崇明路那边过来。 
  朝哪方向走? 
  就是天潼路张富根家那边。 
  详细讲讲这两个人体貌特征。 
  天黑,我急着送孩子,可能没看清楚。小个子拿个手电,大口径的那种,好亮的,此人一米六几的个,穿衬衫,瘦瘦的。另一个大约高一米七以上,穿夹克外套,手里拿一根竹竿。像是房管所修电灯的。 
  他们和你讲话了没有? 
  一个人间我,这条弄堂里有个叫阿六的吗? 
  你和他们都讲了些什么? 
  我说我不住这里,不清楚。 
  四、复原整晚麻将局 
  警方不会听一人说就信的,要把当晚在场打麻将的全体人员的陈述互相补充互相印证,求真,也证伪。 
  共同的陈述是当晚梅娟叫他们——张富根和海林去打麻将,这之前请过多次,当晚盛情难辞,便一起去了。去的是同一条弄堂65号梅娟家,去时,杨国柱就在那里。杨与自己老婆打离婚,与梅娟姘居已是公开的秘密。又叫来往梅娟旁边她同母异父的妹妹阿娴。梅娟母亲没有打,在自己房间,也没有出去。阿娴男朋友阿卫也没有入局。 
  先是梅娟在旁边看,他们四人打。一圈下来,杨国柱嫌梅娟指手划脚心烦,张富根凑趣说,梅娟你比他强干脆你上。梅娟上了,杨国柱赋闲。记得他给在座的麻将搭子每人泡了一杯茶。又到弄堂口的杂货店换了一回硬币,又去同一个店给梅娟和阿嫡买了八宝粥和中冰砖。后来,海林的老婆抱着孩子来了,孩子直哭,一定要海林抱孩子。杨国柱主动接过孩子哄了一阵,孩子睡着了,杨又把孩子送到隔壁阿娴。一会孩子醒了大哭。阿娴男友阿卫嫌烦,叫赶快把孩子抱走,又是杨国柱把孩子抱起来直接送回海林家。杨从海林家回来接替梅娟搓了一局,张富根急于回家打电话,10点半钟左右,当晚麻将局结束。 
  跑出跑进,整个一个伺候人的小三子!这是杨国柱当晚所为予人的印象。 
  张富根比别人多提供一个细节,在替梅娟和阿娴买东西之前,杨国柱还回过一次家。 
  回去做什么?侦察员问。 
  说是大便。 
  离开多长时间? 
  大约15分钟。 
  警方紧接着询问杨国柱。 
  杨国柱坦坦然然地说,咳,大便的事情哪好意思讲。是有这么回事。 
  梅娟家不可以么,为什么跑回家去大便?警方抓住每一个不合情理的细节穷究到底。 
  梅娟家的马桶不干净。女人罗咦事多。上次我在她家大便,马桶上有血。后来不舒服了好久。以后能不用就不用。 
  谁能证明你回去大便? 
  我母亲在家,她知道的。 
  讯问警官把这一细节记下来,他们要去查的。无论对人还是对事,都要通过调查访问肯定否定齐头并进,直抵事实的最后真相。 
  命案十万火急!警方所有作息围绕破案高速高效运转。 
  快速反应,就能使现场痕迹新鲜,知情人记忆新鲜,在犯罪嫌疑人来不及逃离的时刻,把布控的网撤下去。 
  当晚,警方派员对杨国柱提供的在张家弄堂口看见的一高一矮两个男青年进行调查。 
  张富根排行老六,小名“阿六”,可是近两年这样叫他的人不多了。 
  据杨国柱的讲述,其中高个子那人很像张海涛的舅舅。舅舅叫过张富根“阿六”,舅舅也有一位矮个子朋友。经与张海涛舅舅直接接触,排除了嫌疑。把海涛舅舅相片拿给杨国柱看,他含糊其辞不能认定。 
  又去房管所和供电局查6日晚有没有派人去天渲路一带修路灯,这些单位的人说,修路灯的事早交到服务公司了。又到服务公司查问,说,最近几天没人去那边。 
  再到杨国柱家问他母亲,你儿子昨天晚上还回来过? 
  老母亲想了想,说,回来过。 
  几点回来的? 
  6点钟回来的。 
  回来做了些什么? 
  换鞋,还换了双袜子,洗了把脸,后来拿了张晚报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几点?警员一再强调时间,因他们发现杨国柱母亲讲的时间和杨本人讲的有出入。 
  6点多一点。 
  你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正在吃饭,还没开电视。我看过钟点的。 
  看样子杨国柱母亲不像撒谎,她也没有撒谎的必要。那撒谎的就是杨国柱了?他为什么要讲假话,他想用假话掩藏什么呢? 
  五、撒谎 
  就像玩多米诺骨牌,撒了第一个就得撒第二个 
  第一幕演完,第二幕不得不演下去。杨国柱此时感觉演这出戏游刃有余,但也要小心操练。 
  咳,我知道你们为那件离开的事还得找我,当时,梅娟在场,我只能那么说,不然,她会闹的。 
  警察表情严肃,不,是有些严厉。杨国柱,你要讲清楚离开麻将桌的十五分钟究竟到什么地方,做什么去了? 
  (自己要是不往下编就好了,可是撤谎就像多米诺骨牌,第一个谎撤出去,第二个谎不撒也得撒了……) 
  你们可能清楚,也可能不清楚,我和我老婆正打离婚。咳,像我这种从那里头出来的人一般不会招老婆喜欢,甭说喜欢,我在里边的时候她没提出离婚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想她真心对我好。我出来一没有正式工作,二没有大把铜钿赚给家里。很难拴住女人的心。既然你们问,我也就不怕丑了。我老婆同外地的一个厂长好,那个厂长好有钱。开头我还不知道,后来每次那个厂长到上海出差,她都去看,不清不楚的。当我是憨大,拎不清。我拎得清清爽爽!那个厂长每次来都住彩云饭店。我老婆总往彩云饭店跑。我想,既然她不贞,我也不洁。后来遇见梅娟,梅娟同她丈夫离婚了,我就和梅娟走得近些。这事我老婆也不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合得来就一块过,合不来就分手,现如今离婚也不是什么丢人事,可对?离婚是她先提出来,我也同意,好聚好散么…… 
  警察并不关心他那点曲径通幽的夫妻隐私,只再三问他15分钟做什么去了,有谁能证明? 
  你听我讲。老婆说这两天为了离婚的事要来找我,有个文件需要签字。麻将桌上我忽然想起这件事,就顺便回家看看她回来没有,如果回来,我就把字签了。 
  还见你老婆的面了? 
  咳,我离开麻将桌,往回家走,走到家的外边。看见里边灯关着,没人在家,老婆没回来。没回来还签什么字?于是我掉头又往回走。这么着,连来带去那么会儿工夫。 
  谁能证明你讲的? 
  鬼影也没看到一个,谁证明。 
  就是说,你离开麻将桌外出15分钟做什么——没人证明? 
  就是。早知道海涛家会出那么大事,那晚上我半点不挪屁股,让全屋人大眼瞪小眼看牢我。 
  警察不理睬夸张的表情,只关心实情,问,为什么第一次讲是大便? 
  不是看见梅娟在场么,怕说找自己老婆,她会吃醋的! 
  警察步步紧逼,后来单独讯问你时,为什么还坚持说是大便? 
  记得自己当时对答如流,毫无破绽,我要是同先前说的不一样,你们会认为我态度不好,不老实。我只有照前边样子讲下去了。 
  你现在的态度就老实么? 
  到了这里,哪还敢不老实。 
  (撒谎撤到这,路子已经不宽不那么好走了。常常自以为聪明,常常自鸣得意,可都没同警方正式交手,没像这回,“留”在公安局面对面玩这场游戏。) 
  六、查说谎看底 
  警方马上找到杨国柱老婆,问她与杨国柱的关系和离婚的事情。杨国柱老婆一肚子苦水倒出来。 
  她讲了杨国柱出狱后的好逸恶劳,以为他改造了这么多年,不讲洗心革面,总归心往正事上想想,脚往正道上走走。后来发现他改不掉的,介绍正经工作给他作,他嫌累,嫌赚得铜钿少,三天两头炒老板的就鱼,把荐工的都得罪了。他自己不好好做事不顾家,却有工夫同梅娟那个女人瞎混,还怀疑我同别的男人来往。离婚是我先提出的,这样的男人多一天都不能过,早离早好,晚离还会惹祸上身。 
  他讲这两天有个离婚文件要签字,约好你要来找他?侦察员问。 
  哪里有这种事!一个多月没见他面,也没通电话。他又瞎讲的,他瞎讲比三伏天喝冰水都容易。我吃过他多少亏!公安你们千万不要信他。 
  连着撒谎,警察当然不好再信他,不仅不信,还要为他的谎话连篇问几个为什么。 
  对这个杨国柱要下下功夫了! 
  8日下午,虹口刑侦队派人去闸北区他的管片民警那里“讨底”。片警介绍说,1980年杨国柱曾因抢劫罪被判8年刑。在上海市监服刑。服刑期间表现较好,减刑两年,1986年释放。释放后没有新作案记录。 
  这个人蛮难缠的!片警记起一件事,1991年初,浙江富阳警方来找他,为1990年底一起当地发生的杀人案。据说发案那段时间,杨国柱到过富阳,还往出事那家人家打过电话。我们陪着富阳的侦察员调查杨国柱时,他出示了发案前他已离开富阳返回上海的证据。后来他对我们到他家查找证据很不满意,来派出所闹了好久。别人都是查清楚没事情就乖乖不响了,他倒好,还闹,这种人蛮少有! 
  一个人怎么与两桩杀人案有牵连?不能不让人警方疑惑重重。杨国柱的知情人身分顿时变成重点嫌疑人,晚8点,郭建新支队长派侦察员和技术员连夜开车直奔富阳,详细了解那桩案子的案情。 
  当日白天,虹口分局从803请来张声华总队长和刑科所徐林生高级工程师复勘现场。再一次仔细查找作案痕迹。除了在屋顶上发现红塔山香烟头,后认定是侦察员抽过丢上去的外,仍旧没取到有用的痕迹。 
  复勘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人15分钟无论如何完不成整个作案过程——进入、行凶。大面积翻动,离开——而且跑来跑去,气喘吁吁,也会给整场打麻将的人留下印象。经讯问现场其他人,没有这样的记忆,杨国柱出来进去次数不少,但每次都谈笑风声,蛮从容的。 
  一个想法跳进侦察员脑子:会不会他搭线头,叫别人作案?搭搭线头,把别人领进现场,十五分钟足够了。 
  如果他搭线头,让别人作案,那他一定有同伙,而且是两肋插刀的同伙。 
  再查杨国柱的社会关系,跳出一个马伟民。马伟民1951年出生,1973年22岁时因流氓罪被判刑五年,刑满后留军天湖农场就业。两年后,他又因盗窃罪被判刑八年,这回同杨国柱在同一监所服刑,又一同减刑出狱。据旁人讲,马伟民的老婆还是杨国柱介绍的,为此,马伟民很感激他。据街坊邻居介绍,马伟民是个讲哥们义气的人,还有人看见,杨马二人一起到外地去过。 
  警方决定先敲边鼓,摸摸马伟民的底。 
  当天,派出所片警找到马伟民家。马伟民不在家,留话给他家人,让他回来后到公安局去一趟。家里人答应一定转告。片警感觉他家一切正常。当晚八点多钟,马伟民来到分局,他一上来先给警察散烟,飞马烟,属于新派小青年不吸的劣等烟——经济上并无不正常开销。再间他6日晚8点到10点做什么? 
  马伟民吸着烟,很平静他说,我弟弟没有正式工作,摆了个香烟摊子养家馏口,那晚上他对我讲要进外烟,让我帮他看摊子,我这个做大哥的推不掉的。帮他看了一晚上烟摊。 
  警察迅速派人到他家核实。弟弟和他老婆说,确有其事,弟弟进烟,他帮着看摊子,哪里也没去,直到弟弟把烟进回来,半夜了他才回家。 
  没理由留住马伟民,放他回去。 
  警方又让有经验的老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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