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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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第4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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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过道上时碰到了起先招呼他们的那个妩媚女子,便一起转过过道,张说回头看了看对女子说道:“你怎么亲自出来了?”

    女子道:“不是张相公派了你们家的那叫什么来的,过来告诉我要来贵客么?”

    “算了,这事儿怪不得你,是我画蛇添足。我的意思是我来了,你也不用出来。这厮跑过来带的是什么话,一点脑子都不用。”张说皱眉道,“可你出来就出来罢,说什么‘我是棋子’这种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表现个什么意思!皇上是何等人物,有些话说得也太明显了,你是生怕他不清楚你的身份。”

    女子没好气地说:“我也搞不明白,既然您不想他知道,又带到这里来作甚?”

    “我怎么会主动带他来?”张说道,“完全是个巧合,皇上自己要来,我还能拦着不让么。萧相是信得过我,才告诉我你的事。现在皇上万一有疑,叫那内厂的耳目一查,不是什么都清楚了?张某怎么好意思面对萧相?”

    “皇上会对萧相怎么做,影响他的仕途?”

    张说想了想道:“那倒不会,皇上不是小题大做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但是你要清楚这里面的关系。”他降低了语,字句清楚地说,“崔家,是和皇上对着干的,崔明善已经死了,其他人流放营州,多达一千余人;你,本来是崔明善的妾,与崔家的关系不比那流放的千多人生疏吧?那么你现在应该在哪?这么一来二去的道理,一理就通,那么你还出来招什么风?”

    女子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妾,从来没想着和皇帝对着做什么,我有什么错,为何一定要被送去营州?”

    “没做错的人多了。”张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这就得过去,你好自为之。”

    他也没去上茅厕,说完话就径直回那间书房去了,见薛崇训正在把玩之前那副昂贵的围棋棋子。但两人没提要买这副棋,张说道:“郎君您看转眼快到午膳的时候了,我先派个人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订桌酒菜?”

    三娘冷冷道:“闹市上人多而杂,还是换个地方吧。”

    “听三娘的。”薛崇训笑道,“今天也差不多尽兴了,不如回去吃腊八粥。”说罢便从软木椅子上站起来,这时那个女子也进来了,招呼道:“二位贵客要走了么?”

    薛崇训道:“你这里挺不错,大隐隐于市。咱们有机会再来。对了还未请教小娘子芳名。”

    女子道:“奴家出身不好,不知姓氏,被人唤作窈娘。”

    这个名字让薛崇训的神色微微一变,想起了有关自己那一大家子的一件往事,这件事中的女主角就叫孙窈娘。可那事儿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孙窈娘也死了二十几年,就算没死现在也应该是半老徐娘,显然不是同一个人……那是武则天执政时期,武承嗣是她的亲侄儿,当时可谓是为所欲为,正好看上了美貌的孙窈娘,结果占有不成反而逼|死了她,并且连累一个官宦家抄家灭族,真是一个大大的悲剧。武家和薛崇训的关系往大了算也是一大家子,武则天是他的外祖母,他的亲|娘太平公主第二次婚姻也是武家,所以关于武承嗣的那件事薛崇训早就知道。

    一算年龄故事里的女子和面前的女子不是同一人,却勾起了薛崇训的回忆,他便随口问道:“真叫窈娘?”

    女子轻轻道:“奴家不敢在先生面前信口开河。”

    “名字挺好。”薛崇训笑了笑掩饰过去,抱拳告辞。窈娘忙屈膝执礼相送。

    一行人出门乘车离开东市,今日正当休假张说不用再去大明宫南衙上值,到了一个岔路口,张说便下车换马与薛崇训告辞。而薛崇训的松木马车继续北行回宫。

    马车上只剩薛崇训和三娘俩人,薛崇训便说道:“一会见着张肖,你让他通知内厂派人查查刚才那棋馆,不要惊动人但要查清楚里面的来龙去脉,特别是那个窈娘。”

    三娘应了,今天不知怎么多嘴了一句:“我猜下午张说会把那副棋献到宫里来。”

    “哈哈。”薛崇训笑了笑,“别把人也献进来就成,我可不想做武承嗣。”见三娘不解,薛崇训便将武则天时期的那件事说了出来,又道,“棋馆那窈娘的身材挺好的,不过宫里有了那么多女人,我犯不着干那事。”

    到得下午,薛崇训在温室殿看奏章,果然有宦官抱着那副棋进献上来,说是中书令张说呈上来的。薛崇训打开来观摩,转头看了一眼三娘,正好三娘也看过来,四目相对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薛崇训现经常面无表情的三娘此时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好像在说:看我猜对了吧。

    薛崇训放下奏章,招呼坐在下香案边的妹妹:“先别管那些奏章了,来陪我练练棋,今天和张说下围棋实在输得没面子。”

    三娘脱口道:“郎君不是赢了么?”

    薛崇训道:“还不如输了好。”

    河中公主注视了薛崇训好一会儿,说道:“哥哥是真的不急呢?”薛崇训道:“急什么?”河中公主摇头叹道:“我很佩服哥哥真有心思下棋。”

    薛崇训笑道:“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还有高个的哥哥给你顶着。本来让你来批阅奏章是让你有点事做,不料你还真上心了。愿不愿意下棋,不愿意让姚婉来。”

    河中公主立刻说道:“愿意,难得哥哥有闲心。”

    薛崇训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一张櫚木案前,指着张说进献的棋说道:“这副棋不简单,白子取材关中、黑子西域、棋罐河北、棋盘南海,取材于海内四方,把玩起来好像手握江山,有意思啊。”

第八章 雪夜

    此时的辽东地区还没有像样的城市,最大的城池柳城的作用也是军事要塞性质,和国内东西两都及运河沿线的那些大城市没有可比性。、m/F/x/S、n/e/T/营州之外连庄稼地都很少,辽阔的土地处于半开化状态,显得荒凉而原始。

    今晚风小,夜幕之下飘着小雪,沉睡般的夜色下一切都那么宁静而纯粹。但这只是表象,并不是喧嚣中才有争斗、宁静中就一定美好。黯淡的光线中一群人正在摸黑行进,他们绝大部分是汉人,却穿着兽皮和褴褛的衣服,手持杂乱的各色武器,狼牙棒、长矛、短刀、铁棍、弓箭等等,不分兵种混杂在一起,就如一群呼啸山野的盗贼。其中的领正是崔启高,手下一帮从营州逃出去的汉人,他们来自王化有秩序的中原,甚至不少人出身士家大族,但是现在人们回归的野蛮疯狂的本性。在辽东这片土地上,一切都回归了原始,这里的生存法则和人口密集的城镇农耕地区完全不同。

    气温很低滴水成冰,好在风小,一众人赶起路来倒并不觉得寒冷。裹着毛皮的崔启高问身边的一个中年人:“路不会错?”中年人捧着一个罗盘道:“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错不了,方向也对。”

    另一个后生回头望了一眼,后面十几步外有两个跟着的契丹人。后生小声对崔启高道:“契丹人明面上不是在和汉人和谈么,底下动起手却一点不含糊,他们不怕和晋军再次开战?”

    崔启高冷哼了一下说道:“你来辽东那么久了,还没悟出来?这地方哪有什么大义可言,都是靠刀子说话!晋军要真容易灭掉契丹,它还和谈什么?桌面上谈是一回事,下来干仗又是一回事,等下干起来别手软,谁手软谁死。”

    众人没有点火照明,靠成一团沿着一条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赶路,却没人逃跑。此地人烟稀少环境恶劣,离群的汉人很难生存。人是被逼出来的,胆从恶边生,艰难的生存状况让人们个个脸上都浮现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走了大半夜,捧着罗盘带路的中年人指着前面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好像一座小山丘:“那边应该就是黑山堡,契丹人叫赤那堡,都是一回事。”

    周围的人听罢跟着停了下来,都伸着脖子往前面望,天气不晴朗既无月亮又无星星,黑漆漆一团看不太清楚,听得有人嘀咕道:“连一点亮光都没有,那是一个晋军的堡?”崔启高说道:“这种在营州边境的寨堡,晚上还能不宵禁?咱们先在这儿等等,找个机灵点的走近点瞧清楚。”

    崔启高身边围拢了几号人,其中有个年长的,也姓崔叫崔明铉,按辈分还算崔启高的叔父,不过关系其实比较远在滑州时都没怎么来往,流放到营州后才相认的。崔明铉辈分高但年长体弱,便充当谋士出谋划策。他提醒道:“要不要问问那俩契丹人,契丹人马是不是真来了?”

    “赵四,你去问问。”崔启高下令道,“其实问也是白问,他们一路跟着过来的,估计也不知道。这黑漆漆的,除了赵四咱们都不认识路。契丹人要来也是摸过来,不知道在什么位置。”

    崔明铉一脸忧色道:“如果契丹兵失信,咱们冲过去放起火来,不出几株香时间,黑山兵营的晋兵定然过来支援,咱们打又打不赢,跑又跑不过,情况堪危。”

    “事儿真变成那样的话,咱们就散开跑。晋军将领多遵兵法,前路不明不能轻骑相逐,怕中埋伏。不管契丹人咋样,咱们今晚一定得动手,不然他们还以为咱们只是说说而已!”

    商量了一阵子,被派过去探路的人回来了,说正是一个堡垒。崔启高听罢就开始布置起来:“晋军边境的堡垒,一般只有五十个兵、马几匹,黑山堡的修筑就快要完工了,防御构筑起来里面的兵马也差不多这个数,另外还有几百号苦工,这些人是肯定不会为晋兵拼命的;黑山兵营估计也最多几百人,马队不过两队。至于汝罗城的兵马距离较远,我等又不占据黑山堡,不用考虑。我们今晚要干的就是里应外合攻进黑山堡,一进去几百人打晋兵五十还打不过么?等会攻占了黑山堡之后看情况,若是没见契丹人马只见黑山兵营的晋兵就跑,如果契丹人来了,就连夜挖堡垒,给他们毁了!”

    众人把崔启高围在中央,都瞪着紧张的眼睛不住点头,悄悄应着。崔启高干脆利索地分好工,便一声令下带着一众人慢慢地向前面的那“小山丘”摸过去。

    等走近了终于朦胧地看到了一座长方形的堡垒,就像一座小城池,四面用城墙围着,周围有沟和拒马桩等障碍物。崔启高对汉人军政体系有所了解,被流放到营州后又实地见识过,知道这玩意的作用。在晋朝的边境和羁州,晋军立足的据点是城,当地的主力大多都在城里,而这种堡垒和一些哨点多半是起预警和外围防御的作用。受后勤的限制,边境的堡哨驻扎的人不会太多,不过像这种堡垒如果要强攻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晋兵善于把工事用作边境防御。

    这时崔启高等人已经瞧见了墙上有个人影在晃悠,他一会走进箭楼一会又出来走走,缩着手和脑袋在上面簌簌打抖。晚上确实是非常冷,堡垒上又不许升火,当值的军士肯定是难熬一晚。

    “点火!”崔启高说道。周围的人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有个后生捧着火折子小心地“呼呼”吹气,过得一会儿便亮起了一小朵火光,拿着火折子的后生手都在抖。这时墙上的军士停了下来,好像现了,忙趴在箭垛上往下看。片刻之后,一个火把就在火折子上点燃,一下子亮了起来,听得墙上那人突然大喊:“有敌兵!快,有敌兵在下面!”墙下的一个汉子张弓搭箭射了一箭,好像没射中,那军士奔到箭楼里去了,一面大喊一面敲起鼓来。

    崔启高等人很快点燃了许多火把,顿时一片火光,堡垒上得鼓声也“咚咚咚……”地大作,人声喧闹跟着响起。城下的人也不用捏着嗓子说话了,尽管吆喝奔走,“先到门口去,等着崔家的人从里面开门!”

    死寂般的夜色仿佛一瞬间就醒来,在荒凉而人烟稀少的雪地中难得见到如此热闹的场面。崔启高一众也没有什么军纪可言,一窝蜂涌到堡门前堵住,听得里面人声喧闹好像内应已经到门口,人们急得用身体去撞厚木门。崔启高大喊道:“别撞,撞它有什么用?”

    “啊!”一声痛叫,一个人得棒子上插上了一枝箭矢,众人抬头看去,只见箭塔上有两个人在晃悠。下面带着弓箭的人也向上面还击,混乱之下也不知射中没有,晋兵穿着盔甲,晚上这么乱|射怕是很难射|死。

    正着急时,听得“哐”地一声响大门松动了,众人撞挤过去堡门立刻就大门了,只见门口也有一群穿短衣的人应该都是一些流放犯,后面还在打斗。崔启高等人也来不及打话跟着就冲了进去,只见堡垒中也点起火来。里面有一些木石修筑的简陋房屋,一些拿着兵器的人从屋子里6续往外跑,一部分人只穿着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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