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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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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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真如人所说,是大奸大恶之臣?可他对她舐犊情深,叫她怎么将他和那个他们口中的坏蛋联系起来?
  还有朱祐樘,李家本不必死!他既判了她们流放,为何又要反悔,暗下黑手赶尽杀绝?
  到底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还是他们本就是表里不一,叫她难以分辨?
  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桌上冰冷,她的身子却一阵阵发烫。体内被封住的内力,此刻像要从血脉里蹦出来,快要将她挤爆,却又被另一股内力硬生生压下。
  她甩了甩火辣辣的脑袋,将脸贴上凉嗖嗖的桌面,耳边似有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
  你真的将一切仇恨轻松放下了吗?
  你真的不能将一切仇恨轻松放下吗?
  银耳叫了她好几声,李慕儿这才发现何青岩今日也在,正教她唱曲。
  可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巴巴地摊着不说话。
  不久钱福也回来了,边进门边埋怨她:“怎么今日都不等兄长,一个人回来了?”却在发现她的异样后闭嘴不再提。
  三人与她搭讪,她倒是嗯嗯啊啊有些反应,几人便也没当回事,顾自弹琴说话。
  不久,门外又传来声响,似有马车停驻。
  而后门被推开,一个修长身影闪进。
  钱福他们见了来人忙要见礼,却被他制止并噤声。
  紧接着一样东西被放到了桌上,李慕儿背对着门趴在桌上,此刻被耳边响动吸引,直觉抬眼去看。
  竟是自己的剑!
  李慕儿双眼都烫得生疼起来。
  她没有半点惊喜,只觉得这是家人冤魂在提醒自己。
  她本该用这两柄剑手刃仇人!即使败了,也不该苟且偷生至今!即使苟且偷生,也不该被情字迷了双眼,背叛家门!
  朱祐樘看见她缓缓将手放到剑上,眸底泛红,紧抿双唇,以为她是想到曾因它们而含冤受伤,心生胆怯,便安慰她道:“你的肩也该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身体中埋藏的内力火热到快要将她撕裂,李慕儿再受不了。
  过去的怎么轻易过得去?!
  咽下喉间腥味,她双手抽剑起身,挥剑便向朱祐樘刺去。
  朱祐樘本能往后闪躲,将将避过。
  他吃惊地望着李慕儿,见萧敬上前一掌就要劈向她,他还是心疼地大喝一声:“萧敬退下!”
  李慕儿的剑却不马虎,她虽失了内力,可剑法依旧精湛,一会儿弓步撩刺,一会儿侧腰花叉,一会儿翻身双抄,一会儿旋腕斩剑,步步往前逼着。
  而双剑另一头的朱祐樘呢,望着李慕儿满眼的厉色,血红的瞳孔,他心痛万分。
  不舍得伤她,只能勉力闪身躲避她的剑招。
  心下不由冷笑,若是她此刻内力未失,如此凌厉的剑势,自己这回怕是真要被她……亲手杀了。
  眼前场景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惊立原地,一时手足无措。
  还是钱福先反应过来,几步跑上前去。何青岩想拉住他,却只碰了个衣角,已然来不及。
  只见钱福趁李慕儿不备,徒手抓住了一柄剑,她另一剑正狠狠向前探去,也被朱祐樘一把握住。
  萧敬大喊一声“皇上”!
  何青岩与银耳惊得跪倒在地!
  朱祐樘和钱福一手一剑,殷红鲜血从指缝间缓缓露出……
  李慕儿若是再动,他们的手掌就要废了!
  心下一个激灵,李慕儿这才回神撤手。两人也随之放手,掌心却已是血迹斑斑。
  双剑清脆触地声伴着朱祐樘话语在耳畔响起:
  “莹中,你当真,还要杀朕?!”
  他的语气算不上愤怒,相反充满了失落、难过,听在李慕儿的耳里,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方才的滚烫不复存在,她的身体冰冷,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言语。只好握紧双手,让指甲狠狠掐进皮肉里。
  她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
  她伤了一直关爱理解她的兄长!
  她还伤了,伤了那个宠她护她,许她千般任性万般放肆的阿错!
  他在她面前何时像个皇上,他对她那样纵容,哪里像是装出来的?
  李慕儿捂住脑袋,无措地后退了几步,随后踉跄奔出门去。
  ……………………
  钱福府上为了保护隐私,自她们住过来就将丫鬟辞了。何青岩和银耳只好赶紧把李慕儿裹伤剩下的药和纱布拿出来,仓促地为两个男人包扎。
  彼此间都没有说话,大家都是一头雾水,却也是一片震惊。
  朱祐樘以外,钱福他们还有满心的恐惧,惧皇上会不会龙颜大怒,定她死罪。
  “上回来还是好好的呢……”谁料朱祐樘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轻声问道,“钱福,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
  “回皇上,”钱福欲下跪回话,被朱祐樘免礼,他想了想回答,“最近莹中都跟着臣在翰林院学习,同进同出,未见有何异常啊。”
  “不对,今日她是独自回来的。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趴在桌子上。”何青岩插话道。
  朱祐樘望了眼她,有一些疑惑,又谨慎说道:“你们是她好友,应该知道,今日的事,都不能说出去。”
  三人自然答应。
  萧敬却紧紧皱眉,“皇上,你的伤……”
  朱祐樘看着自己渗着血的掌心,心尖又痛了起来,嘴上却说:“是不小心被冰凌划的,记住了吗?”
  萧敬只好应是。
  朱祐樘回到正题,继续问:“既是今日不寻常,那么,她今日见过谁?”
  钱福思索了下,“似乎,是跟着侍讲学士李大人出的门。”
  “李东阳?”朱祐樘奇怪,“为何会跟着他?”
  “臣不知。她近日都在看先皇实录,想必是……”
  “实录?”朱祐樘猛地起身,沉吟片刻,才道,“她在找她父……她一定是探了李东阳的话。朕竟没想到这层,是朕疏忽了……若果真如此,她心里一定不好受。”
  众人还没理解他的话,就见他匆匆唤过萧敬道:“去找马骢来,快去。”
  “是!”
  萧敬走后,气氛更加尴尬。
  朱祐樘坐了一会儿,苦笑道:“朕知道你们满心疑问,但是朕不能替她做主告诉你们什么。她若想说,自然会同你们说的。何小姐,你先回去吧,记住朕的话。”
  何青岩遂行礼告退。
  钱福要送她,也一同离去。
  于是便只剩下朱祐樘和银耳独处。
  银耳抿紧双唇,低头看着脚尖。朱祐樘知道她紧张,看着她温柔道:“前阵子听她说你学了歌谣,她很欢喜,你且唱来听听。”
  无琴无乐,银耳只好徒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曲歌罢,朱祐樘笑了笑,“嗯,确实好听。是谁教你的词?”
  银耳神色慌乱,“是,是姐姐教的词,姐姐说,她,她想皇上的时候就叫奴婢唱给她听。”
  朱祐樘笑容顿了顿。
  银耳犹豫片刻,似突然鼓足了勇气,扑通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求道:“皇上,姐姐定不是故意伤了皇上的!姐姐她,很,很喜欢皇上……”
  她很喜欢皇上。
  “你也觉得她喜欢朕对不对?”朱祐樘点点头,声音却有些无奈,“可是,越喜欢朕,她的心里就越难受,对不对?”
  他的眼神飘向那两把剑,似乎并没有指望银耳回答。
  又似乎,自个儿也不知在问谁。

  ☆、第三十八章:何处为家

  马骢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气氛压抑。
  地上躺着慕儿的龙凤剑。
  还有几滴凝结的血。
  皇上的手上缠着纱布!
  萧敬找他时只说慕儿出事了,现在看来,怕是出大事了。
  马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求情。
  可还没等他跪下,朱祐樘便着急问道:“她一个人跑出去了,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这?”马骢在脑中回想了下,“从前她不开心的时候,倒有几个常去的地方。臣这就去找。”
  “好,朕跟在你身后。”
  马骢驾马在前,萧敬赶车在后,三人急急往城外寻去。
  …………………………
  钱福送何青岩已经送上了瘾。
  两人又是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缓缓走着,今日气氛却不免有些沉闷。
  何青岩低叹了声,终于先开了口:“手,要紧吗?”
  “无妨。皮肉伤最不打紧,伤心里才痛。”钱福难得的闷闷不乐。
  “你是说皇上伤心吗?”
  “自然。你看不出来皇上很在乎莹中吗?”
  “哎,”何青岩又叹口气,轻声说道,“可我却觉得莹中心里更痛呢。”
  钱福歪头,蹙了蹙眉,“此话怎讲?”
  “情之所至,恨之所依,心之所痛。你我都是明白人,当看出莹中与皇上有解不开的结。皇上在乎莹中在你看来竟是难得,可莹中对皇上的情谊在我看来,”何青岩停步,“却是豁出一切。”
  钱福听着若有所思,半晌才恢复笑意,忽地转身问道:“若是有人为你豁出一切,你可愿情之所依?”
  何青岩一怔,随即立刻避开他眼神,拿过他手上捧着的琴,看着前方何府淡淡道:“青岩不惧求而不得,唯惧得而复失。我到了,你回去照看家里吧,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说罢竟头也不回地离去。
  钱福像往常一样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停揣摩着她丢下的话:
  得而复失?
  …………………………
  李慕儿冲出门后,在街上跌跌撞撞,不知该往哪里去。
  天大地大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好好的一个现成的家,她却不知分寸地伤了兄长,说不定还会连累了他们。
  搞砸了,什么都搞砸了。
  她低头讷讷望着自己的双手。
  她的无双,跟着她多年,不是没有见过血,可再怎么坚韧锋利,都不曾在她手上伤过自己在乎的人。
  伤口在他们掌心,也像刺进了她的心,她抚住胸口,闷闷的疼。
  磕磕绊绊走了好久,天色眼见就要黑了。又是风雪欲来的样子,街上行人寥寥,行色匆匆,都赶着回家。
  可她的家呢?
  李慕儿苦笑一声,这才抬头看,眼前是……
  李府!
  她竟不知不觉真的走回了家。
  然而,这哪里还是她的家?
  宅子早已易主,现在是谁住着她的房间,步着她步过的角落,看着她心爱的玉簪花呢?
  李慕儿真想进去看看,可她也早已不是那个轻功高强的李慕儿了。
  只能到远处树下瞧着。
  这个她父亲为她经营的家,这个她父亲一手毁掉的家。
  耳边时而飘过父亲说:慕儿不要怕,你把天捅下来爹照样能给你抡平了。时而飘过母亲说:慕儿快练剑,一会儿你爹又要罚你倒立。时而又飘过朝官纷纷骂声:奸佞之臣,哼,小人,装神弄鬼……
  李慕儿蒙住耳朵蹲下身,轻轻念道:
  “爹,我从来不要荣华,不要富贵,你求那些做什么?你可不可以回来,什么都不用给我,只给我一个家,只有我们……”
  马骢找遍了她年少时会躲的地方,还是没有找到她。
  只好回马到朱祐樘车驾边拱手道:“皇上,天黑了,不如臣自己去寻。皇上先回宫去吧。”
  萧敬也趁势奉劝。
  朱祐樘却似没听见,顾自思索着。
  她会去哪里?
  他们还漏了什么地方?
  望着路上仓促的行人,他突然急中生智,问道:“马骢,她会不会,回家去了?”
  “回家?有可能,皇上若不回宫,不如就去家里等着吧。”马骢虽这样回答,心里却觉着,以她的性子现在是不会回去的。
  朱祐樘摇头,“那不是她家。朕指的是,李府。”
  马骢恍然大悟。
  可那早已不是李府,早已不是她家啊!
  她今日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马骢带着朱祐樘来到李府附近时,天色已暗,果然见到李慕儿正坐在门口,偏头望着顶上灯笼呼呼作响。
  突然有小厮开门出来,二话不说就要撵她。
  马骢想打马过去,又回头请示朱祐樘。
  朱祐樘远远望着她,忽而欣慰一笑,“去吧。她现在怕是不想见着我的。一会儿,你带她去个地方……”
  李慕儿懒得和小厮斗嘴,起身步下台阶,低头无趣地踢着地上的灰。突听得夜色中缓缓有马蹄声靠近,抬眼一看,马骢已出现在她面前。
  白马玉鞭少年郎,可惜不是心上人。
  她有些失望地又垂下脑袋。
  马骢穿着衙门的衣服,小厮看着就畏惧,唯唯诺诺地走回去关了门。
  李慕儿便索性坐到门槛上,大咧咧靠着门,道:“当官真好啊,怪不得都要争权夺势。”
  马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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