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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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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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玉儿很自然地拉起孩子们的手:“额娘带你们去看兔子。”
  海兰珠手里还端着香膏的盒子,没来得及阻拦,妹妹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尼满松了口气:“兰福晋,您请吧。”
  海兰珠问:“大汗可还好?”
  尼满摇头,叹道:“实在气得厉害,额头上的筋都暴起来,奴才很担心啊。”
  听得这话,海兰珠不再迟疑,脚步匆匆地赶到大帐,皇太极正靠在榻上,一手压着额头。
  “头疼了吗?”海兰珠坐到他身边,将他的手挪开,微凉而柔软的手覆盖在头上,皇太极缓缓睁开了眼睛。
  “头疼的厉害,给我揉揉。”皇太极道。
  “让大夫来瞧瞧如何?”海兰珠抽开靠垫,盘腿坐在皇太极的身后,让他枕在自己的怀里,而后轻柔地拿捏着,温和地说,“喝一碗药,能松快些。”
  皇太极摆手:“不必吃药我自己知道。”
  他们没再说话,在海兰珠恰到好处的揉捏下,皇太极发胀的脑袋渐渐松弛,可眼前始终挥不去满地鲜血,和倒在血泊中抽搐的战马。
  他知道,豪格没指望了,他知道终有一天,豪格会把杀马的刀冲向他,所以,他必须在那之前,先杀了自己的儿子。
  海兰珠感受到怀里的人忽然又紧绷起来,她低下头,亲吻丈夫的额头,温柔地说:“别难过,大汗,别难为自己……”
  皇太极摸索着,摸到了海兰珠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这一边,大玉儿带着孩子们,在齐齐格的帐篷后面看小兔子,这是多尔衮昨天给东莪抓来的,把雅图她们羡慕坏了。
  奶娘抱着东莪和小姐姐们一起玩,东莪抓着兔子的耳尖,就要往嘴里塞,吓得雅图她们直嚷嚷,跑来告状,说妹妹咬小兔子。
  可大玉儿正出神,没能听见孩子们的话,齐齐格笑着哄她们,转身来推了推玉儿:“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大玉儿醒过神,茫然地问。
  “有心事啊?”齐齐格朝皇太极的大帐看过去,“海兰珠姐姐在大汗身边?”
  “这世上,就数你最聪明,你就不能把聪明放在心里,何必说出来?”大玉儿不高兴,转身走到开阔的地方,席地而坐。
  齐齐格叮嘱众人看顾好小格格们,便跟着大玉儿来,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随手揪一把草,在手中把玩。
  这样静静地坐了许久,谁也没说话,孩子们的笑声传来,大玉儿的心渐渐平静了。
  “我是不是特别傻呀?”玉儿问。
  “不傻,我从前还不大理解你,现在全明白了。”齐齐格说,“玉儿,其实你比我强多了。”
  大玉儿嘿嘿一笑,把脑袋靠在齐齐格的肩膀上:“下辈子,咱们做真正的亲姐妹吧。”
  齐齐格坏笑:“然后嫁同一个男人?”
  大玉儿伸手挠她痒痒,两人在草地上滚做一团,身后突然传来雅图的喊叫:“额娘,兔子跑了……”
  孩子们大呼小叫,急得不行,两人赶紧回来哄小祖宗。阿哲哭了,东莪听见哭声,自己也跟着哭,小的哭,大的追着兔子到处乱窜,大玉儿真真没工夫来多愁善感。
  那天晚上,篝火晚宴照旧,皇太极如常出现在众人眼前,自然豪格不在列,他不仅挨了军棍,还被降为贝子,这会儿已经收拾铺盖回盛京。
  大阿哥的新福晋堪堪十几岁,十分惧怕丈夫,不愿跟随他回去,哲哲可怜侄女,便将她留下,只有几位侧福晋跟着走了。
  当天夜里,豪格在家中喝得烂醉如泥,他身上有棍伤,越发暴虐,竟是将几个妾室聚在一起,用鞭子抽打她们,听着她们的哭喊声,以此作乐。
  自然这些动静,很快就会传到皇太极耳朵里,皇太极对长子,再无任何指望。
  可放眼膝下,叶布舒和硕塞,不聪明不勤奋,甚至不如豪格小的时候,接下来打朝鲜打明朝,他们都来不及长大,将来天下大定,现成的江山,他们又有什么资格继承。
  这么多年,皇太极第一次为自己的子嗣感到担忧,那日他便对海兰珠说,之后的日子,他会宠幸几位庶福晋,希望在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可以再添一些子嗣,希望海兰珠不要误会,不要伤心。
  伤心不至于,可海兰珠怎么会不难过,她多希望自己的身体是好的,多希望她也能为皇太极诞育子嗣,但老天已经给了她太多,她不能再奢求。
  那日的晚宴上,大玉儿看见姐姐时不时地看向皇太极,眼角带着淡淡的伤感。
  数日后,他们返回盛京,没过多久,皇太极就开始频繁地宠幸几位庶福晋。
  看着那些平日里屈居在别处,几乎和皇太极说不上话的女人们在凤凰楼里进进出出,大玉儿忽然就明白,那日姐姐脸上的神情,从何而来。
  转眼,北风呼啸,十一月末,是皇太极的生辰,去年热闹过了,今年他不愿再庆贺,反而要带着人,到各处去巡查,防止雪后灾害。
  但恰好是他生辰这日,庶福晋纳喇氏被查出有了身孕,哲哲命人给皇太极传喜讯,为纳喇氏特别准备了屋子,好吃好喝地养着,哲哲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太极现在要什么。
  最可惜的是,大玉儿始终没能让她如愿。
  这日,哲哲去看望纳喇氏归来,正好见大玉儿穿着单袄从海兰珠的屋子里跑出来,她不禁怒道:“这么冷的天,你就不怕冻出病来,自己的身体,做什么不爱惜?”
  大玉儿愣住,哲哲更生气:“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屋子去?”
  海兰珠在侧宫里听得动静,宝清跑回来告诉她,玉福晋挨了骂,大福晋气不顺,叫她别出去。
  “可是……”海兰珠在窗口张望,见姑姑回清宁宫后,便悄悄来了大玉儿的侧宫。
  大玉儿正坐在炕头生闷气,嘴巴撅的老高,见到姐姐,更加委屈。
  “别生气。”海兰珠笑眯眯的,“你看,我叫你听话,披了风衣再出门,你偏不听。”
  大玉儿赖在姐姐身上,懒洋洋的,海兰珠说:“不是要赶着去书房吗,快换衣裳,别叫范先生等你,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了。”
  范文程原定是夏日归来,谁知一拖到了冬天才到盛京,回来交代了差事后,就请旨进宫授课,皇太极自然就准了。
  消息才刚传来,大玉儿急着要去书房,想着姐姐的屋子就在隔壁,跑回去几步路罢了,谁知就撞上哲哲,白白挨了几句骂。
  海兰珠亲手给妹妹穿戴整齐,戴上严严实实的风帽,送她到凤凰楼下,温柔地说:“去吧,有好玩的事儿,回来给我讲讲。”
  大玉儿这才高兴了几分:“姐姐等我回来。”
  送走妹妹,海兰珠要回自己的屋子,那么巧,对面大腹便便的女人,搀扶着丽莘缓步走出来,海兰珠也不能当没看见,和气地颔首示意。
  娜木钟缓缓走来,同样礼貌地说:“我正要去散步,姐姐一道去吗?”
  海兰珠婉言谢绝:“你也小心些,路上滑。”
  娜木钟谢过,两人分开,她缓缓走过凤凰楼,便见大玉儿的背影正走向远处。
  丽莘在边上轻声道:“方才哲哲那么着急地责备布木布泰,是急坏了吧,一个两个的都怀上了,偏没她们什么事。”


第162 你想要,我们就生呗

  娜木钟这些日子精神比秋天时好多了,腹中的胎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活络,换了几个大夫把脉,都说是儿子。
  听丽莘这番话,娜木钟都忍不住讥讽:“吴克善一定很后悔,原本想送个美人来笼络大汗,谁知整个儿把人和心都占下,布木布泰如今隔些日子才能捡一回,若是我,心都冷了,还生什么生。”
  丽莘说:“那个什么庶福晋,奴婢连脸都对不上,入冬以来,各种各样的女人在凤凰楼进进出出,看样子大汗是急着要儿子。”
  娜木钟轻轻摸肚皮:“她们可不配,只有我能生,只可以我来生,只有我的儿子才能……”
  话未说完,肚子里一阵翻腾,她满足地摸摸肚子:“好儿子,要像你的阿布奈哥哥一样,健康结实,你比哥哥幸运,额娘也会为你安排更好的未来。”
  两日后,皇太极归来,与哲哲一道去探望了纳喇氏,哲哲早已调配宫人仔细照顾,一切都很稳妥。
  离开纳喇氏的住处,皇太极询问这几日宫里如何,问起海兰珠和大玉儿,哲哲说玉儿每天都在书房,范文程回来了,她特别高兴。但那日被训斥不知保暖后,生她的气,已经好几天不到清宁宫请安。
  “她气性倒是大。”皇太极似嗔非嗔,“你就该叫她在雪地里站两个时辰,她就老实了。”
  哲哲说:“大汗舍得?回头倒成我的不是了。”
  皇太极笑:“怎么会怪你不是。”
  他左右看了看,便说:“你回去吧,我到书房去看看,顺便也看看叶布舒和硕塞。”
  哲哲应下,亦是提醒皇太极,别吓着那两个儿子。
  皇太极轻轻一叹:“他们不长进啊,也怪我,根本没时间教养。”
  但去了书房,才知道,今日叶布舒和硕塞学骑马射箭不在宫里,皇太极反而松了口气,绕开几步,再来大玉儿的屋子,念书的小格格越来越少,只有苏麻喇一直陪在玉儿的身边。
  范文程率先见到大汗,离座来行礼,皇太极道:“说什么有趣的事,我一道听听。”
  “臣不敢。”范文程惶恐。
  “大汗来坐下听。”大玉儿欣然从身后拿过一个蒲团放在身边,招呼皇太极坐下,欢喜地说,“先生在给我讲蚩尤。”
  皇太极皱眉,问范文程:“你怎么总是给玉福晋讲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大玉儿笑:“那先生也不能像齐齐格似的,给我讲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呐。”
  皇太极嘴上嫌弃,还是坐下了,苏麻喇奉来茶水,他们听说书似的,不知不觉就坐了一个时辰。
  直到尼满来请大汗,有大臣求见,皇太极才懒洋洋地起来,舒展筋骨要离开。
  大玉儿送他到门前,皇太极由着她为自己裹上雪衣,这才悠悠道:“长本事了?和哲哲置气?”
  “没有……”大玉儿撅着嘴,不服气嘀咕,“姑姑就会告状。”
  抬眼见皇太极瞪着她,她辩解说:“可我每天都问姐姐,姑姑好不好?”越说越弱气,妥协道,“我一会儿去就是了,你瞪我做什么。”
  “纳喇氏有孕,你不高兴,拿你姑姑出气?”皇太极道。
  “哪有?”大玉儿着急地反驳,可她怎么能在皇太极面前藏住心事,一双着急的眼睛,就出卖了她,她低下脑袋,轻声嗫嚅,“我知道,我太小气。”
  皇太极温和地说:“不高兴了就冲我来,有什么咱们就说什么,就算吵架,心里也舒坦是不是?我注定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对不起你,要让你伤心难过,可你承担的,我一定会和你一起承担。”
  大玉儿知道,皇太极不是为了姑姑跑来责备她,只是为了纳喇氏来安抚她。
  皇太极道:“玉儿,如今我想要儿子,你也看见了,你一定是明白的,我更盼着我们有儿子,可我怕因为这样的目的缠着你,反而会伤了你的心。这话一直说不出口,眼瞧着旁人有了,我再不说,你心里会更难过。”
  大玉儿心里很复杂,脸上努力装着没事,斜眼看着他:“你最会为自己做的事巧立名目,我现在可不如从前好哄了呢。”
  皇太极轻轻一叹,故意转身要走:“好吧。”
  大玉儿这才急,抓着他的胳膊,软声道:“明明是你想多了,你想要,我们就生呗。”
  皇太极说:“我就怕你误会,以为我仅仅是为了孩子。”
  大玉儿知他心意:“为了你,怎么都行,若为了科尔沁,让他们做梦去吧。”
  皇太极露出笑容,拥过大玉儿。
  避开丈夫的目光,大玉儿神情复杂,她是高兴的,因为皇太极期待他们的儿子,可她又是难过的,何必,何必要解释得这么清楚?他们不是夫妻吗,夫妻之间,这样的事,何必说的那么清楚。
  皇太极走后,大玉儿无心再听后文,请范文程先离宫。
  范文程离开书房时,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数月不见,他明显地感觉到,玉福晋眼中的光芒越发厚重,若说初见时还有几分天真烂漫,如今都看不见了。
  的确,人都会成长,这并不是坏事,但玉福晋似乎长得太急,急得叫人心疼。
  范文程一恍惚,赶紧收回目光,匆匆离去。
  大玉儿在书房静坐了许久,虽然面前的书,一页一页地翻过,她不过是想做个样子,她知道在门外会有眼睛看着她,她的失意和悲伤,都会传到皇太极的耳朵里。
  其实这些日子,眼看着那些女人在凤凰楼里进进出出,她就在想,皇太极一定会顾虑,这样的时候来她的屋子,与她的亲热,会变了味。
  果然,她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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