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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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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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翎道:“陈家哥哥宽心,事到临头,担心无用,成便成,不成便不成。”
  。
  谁知,季长随竟是奇兵。
  码头停靠着船只,装卸着百样的货物,油米粮盐、鱼果干鲜、驴马牛羊、木料丝帛,挤着扛货的脚力一身的臭汗,又有在岸边支了行炉做吃食的渔户,各种气味混杂,直冲人鼻腔,烈阳一烤,更添几分馊味。
  季长随来了码头后,见满地的秽物,简直无从下脚,自己拿帕掩了鼻,又塞给曹英一把圆扇遮光挡阳。
  曹英捏着手里小巧的圆扇道:“我五大三粗,拿个扇子,惹人发笑。”
  季长随一翻白眼:“郎君尊贵体面,路遇知交闲谈,莫非任由日头曝晒?再者,扇子风雅,哪里惹人发笑?”丢眼见一边好奇张望的施翎,又翻出一把扇子递给他。
  施翎接了扇子摸不着脑袋,道:“我又不是富贵郎君。”
  季长随道:“你行止粗鲁,面如敷粉也不像个贵人。天热得紧,托都头为我打扇。”
  施翎瞪眼,季长随得意扬脸,曹英见他二人这当口竟是要吵嘴,连忙上前道:“长随体虚,禁不得晒,你与他扇扇风。”又捅施翎腰眼,细声道,“马上便要见船户,阿翎忍气担当则个。”
  施翎不服道:“我虽出身低微,也知晓一二,家中郎君莫非不如心腹体面?”他往后退一步,扇风倒是在扇风,却是为曹英扇的。
  季长随驳不了他,气哼哼罢手。
  船户远远见了他们,前几日他只疑心曹英出身不同寻常,见了季长随信了个十成十,这等作派,怕是来头不行。
  季长随拿腔拿调、目中无人,对着船只百般挑剔,又对船户道:“我家二郎粗心,你们别看他脸嫩,便拿言语欺哄着他。”
  船户笑道:“再不敢欺瞒的。”他是走南闯北之人,闲谈间说起禹京风貌。
  季长随微微一笑,似有轻视之意。
  船户一来有心将他们底细摸个清楚,二来心有不服,便问:“长随似是不以为然?”
  季长随语气谦卑:“我不过下人奴仆,至多随着郎君念书出游,哪里说得上见闻。只是船户说禹京南园牡丹最佳,却不知停姿园有株牡丹妍丽无双,花开之时,连圣人都前去一观呢,又有皇亲贵女在园中摆宴,真个人间胜景。”
  船户闻弦歌而知雅意,道:“长随竟曾赴宴?”
  季长随笑起来:“船户慎言,我微末草芥,哪配停姿园夜宴,只是修了几辈的福分,随郎主开了开眼见。”
  船户叹气:“生平若是见一眼此等富贵,死也甘愿。”
  季长随道:“船户又说笑,停姿园再好,又哪好说生道死的。”
  曹英、施翎与陈据三人看他在那船户侃侃而谈,竟是反客为主,那船户微含着胸,脸上惊叹连连,显见心下叹服。
  曹英伸出手指挠挠了脸,心中暗道:直他娘的,他倒充得祖宗作派。施翎暗笑:季长随别个不见长,只这仗势吓人最为精道。
  季长随末了又看一眼曹英,揖礼道:“二郎君无心诗书,白费了郎君的苦心,他日撞了南墙,便知郎君再没有错的。”
  曹英咳嗽一声:“阿兄忒也操心,长随,既谈妥了船价,快快付了资费。”
  季长随无奈:“也不知哪个撺掇得二郎君移了心性。”轻飘飘看陈据、施翎一眼,“你二人仔细着二郎,出了岔错,郎君定不相饶。”
  施翎和陈据对视一眼,只得躬身称是,心中暗悔:路上轻饶了他真个恨事一桩。
  船户贴心要与他们修补船只、另整绳索,重上桐油,还道:“家中养的老船匠,非是外头找的可比。”
  一行人又去府衙备案,季长随另递了书信与宜州州府,将四艘船只落在沈拓的籍户上。
  船户又热心要与他们介绍熟手船工。
  季长随笑道:“船户有心了,只是我家郎君另作了安排,漕运司有退下的水手帮工,寻一个人领头便是。”
  船户知他们与官府有交道,庆幸自己不曾开罪。季长随也赞许:到底商贾眼利,虚虚实实,似假实真。


第九十四章 
  依季长随之意; 不如就地雇齐船工; 实不必再回桃溪寻人。
  曹英小心将契纸用油布包好贴肉放在怀中; 展颜笑道:“长随; 外头的人,既不知根又不知底; 总归不太放心。”心里想的却是:这桩生意,依仗明府; 将来内外操持的却是我与大郎; 用着熟识的人心中也有底。行商如行舟,最忌讳的便是掌舵的支使不动船工水手。
  陈据一样心思; 兼又谋算着为自己一帮兄弟找份活计:我得了哥哥的看顾有了着落去处; 他们却仍在苦捱度日,他们有一身的力气,识得水性,又义气; 除开几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也吃得苦,耐得劳。上好的烧肉,自家尚不够分,哪用得别处人。
  季长随虽精细; 却不通这二人内里小道。自家郎君侯门子弟; 又出仕做官; 同辈里也是千里挑一的人物,商贾乃是贱业; 做个凭仗得些分红孝敬是为情理,哪能如寻常商贩一般日日计较铜钿阿堵物,岂非本末倒置?
  因此,他也撂开手,不再多言。
  曹英买了个奴仆,仍留在宜州,陈据则随着施翎、季长随先回桃溪。三人行自不好一马坐了,另雇了车来,季长随睚眦必报,说了一路的刻薄话埋汰施翎。
  施翎哪肯受这鸟气,骑在马上反唇相讥,二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季长随暗骂施翎贼配,施翎腹诽季长随狗奴,愈加相看两相厌。
  一回桃溪,陈据拱手道:“施小郎,我身上腌臜,一身酸汗,今日先转家,明日再上门拜访哥哥。”
  施翎遗憾道:“本想让嫂嫂治下酒菜,与陈家哥哥吃酒呢。”转而又道,“陈家哥哥外出多日,陈大娘心中定是挂念,先家去才是正理。”
  陈据笑道:“吃酒值得什么?我老娘眼瞎,却做得好雀酢,下酒好物。明日带去痛吃一场,不醉不归。”
  施翎嘴馋,忙应下,道:“必在家中等哥哥上门。”
  陈据道:“阿翎替我与哥哥解释一二。”
  季长随听他们依依话别,说个没完,很是不耐烦,这些个下里巴人,上门也不递帖,还拎个雀酢, 一摔车帘躲躲进了车里。
  。
  春暖时何栖在草亭边种了两株葫芦,枝蔓连连,爬满了整个草亭,青绿叠绿翠,荫荫如翠盖。藤蔓间又垂挂着好些嫩绿葫芦,烧汤、清炒、做汤饼俱都鲜美可口。
  只是,总有漏网之鱼藏在叶间,躺在草亭干草上,嫩变老,青变白,剖开瓜肉成絮。
  沈拓搬了竹梯攀上草亭上,何栖拿了一把圆扇挡着微烫的夕阳,道:“那边早先开了一朵雌花,结得瓜果。”
  沈拓依言翻找一遍,道:“倒有个巴掌大的,毛刺刺,却是不能吃。”
  何栖道:“大郎再找找,许是被叶子遮挡了。”
  沈拓笑道:“莫非成了精怪,知你要摘它下锅,躲将了起来。”
  何栖将扇子给阿娣,自己两手扶了扶梯,排道:“便是成了精怪,也不饶过它。我又是买种,又是挑拣,又拿草灰育苗,又移来种下,又要浇水,又要施肥,又要捉虫,又要除枝,又防鸟雀吃它,好些事呢。”
  沈拓轻咳一声,正经道:“阿圆辛劳,果然不能放过。”
  何栖见他竟要爬到草亭上,跌脚道:“你上去仔细踩塌了亭子,不过一个空架子,梁柱又小,哪经得住你。不如你下来,我上去找找。”
  一句话惊得沈拓差点摔下来,转脸斥道:“这般危险,你上来作甚?老实留在地上。”
  何栖见他生气,也知自己出言轻率,笑道:“我不过说笑,谁愿上去,藏着好些虫子蛛网呢。”
  沈拓一想何栖竟敢爬上来摘葫芦只觉心惊肉跳,知她胆大,吩咐阿娣道:“阿娣看着你家娘子,不让她造次。 ”
  阿娣点头,也道:“这般高,好生危险,娘子实不好上去。老家有人修梁,摔下来,瘫了半边呢。”
  何栖笑:“连耳报神都安排下了,我便这般不可信。”捡了竹棍给他,“再翻翻,找不着随手摘一个青嫩的来。”
  沈拓接过竹棍,撩开层层绿叶,倒真找着一个葫芦来,生得好胖大,拿竹棍翻了翻,谁知底下烂了一大半。道:“也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烂了肚。”
  何栖道:“费了半日的功夫,寻了个烂的来。”又看看瓜垂累累,笑,“刚结时嫌它长得不快,现下又嫌它生得太快,家中人少,哪里吃得这些葫芦。改日摘了,各家送各户送了去。”
  沈拓边应边摘下嫩瓜,撤了竹梯。
  何栖接过,问道:“大郎与左右邻舍都不往来?”
  沈拓答道:“先时家中只有我与小郎,我原本在街角厮混名声不佳,又有我阿娘的事。他们两家养着小郎君小娘子,生怕被带累,因此不愿与我们往来。”
  何栖听了便知一二,与他并肩走在一块,道:“前几日家来借燃火绳驱蚊,阿娣开门不识她,不让她进门,她嚷道是邻舍,又说远亲还不如近邻呢,合该常来常往。”
  沈拓倒不在意是否近邻,笑道:“阿圆只看自己心意,愿意便说几句,不愿意便不理她。”
  何栖偷偷拉他手,见左右无人,掂脚让他弯腰,在他耳边道:“先前看低我家夫君,现在上门,谁个理她。”
  沈拓的一颗心,就如火中的栗子,热腾腾得要从壳中炸开来,心花由里开出,一朵一朵,连绵成海。
  将她的手牢牢攥紧,忽道:“阿圆,下辈子我们先做邻居,早先相识。”
  何栖“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说得什么傻话? ”
  沈拓一本正经道:“听话本说书,好些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你我凭白亏了十几年。”
  何栖直笑,拿着扇子道:“大郎不知,两小无猜昏后反成了怨偶,一个成了糟糠妻,一个成了负心汉,一个守了空闺,一个养了美妾。”
  沈拓认真道:“凭他们不好,我们定是好的。”
  何栖只是笑,应道:“我们便这般与众不同?”
  阿娣越发懂事,见自家郎主与娘子亲密坐在廊下说话,掩嘴偷笑,自个抱了葫芦去厨下准备饭食。
  何栖半倚在沈拓说话,看檐下燕子垒着新窝,飞进来出,忙碌穿梭,忽道:“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有小燕?”
  沈拓道:“小燕烦得很,日日叫个不停,只知张着大嘴要吃的。”搂了何栖的腰肢,一忽想:若是他们有了小娘子小郎君,家中不知多少热闹;一忽又想:软趴趴又吵闹,无甚趣味,还扰得人不得好睡,都不好与娘子亲近。
  左思右想,还是眼下将将好,唯恨冬去春来,日出日落,转眼又是一天。
  。
  施翎将季长随府衙,拜别季蔚琇,拉着脸听季长随告状。
  季蔚琇莞尔一笑,只当笑谈,两不斥责。还命季长随与施翎赏银,季长随抬着鼻孔将荷囊给施翎,轻哼一声。
  施翎也没发声气,一把接过塞在怀里,耳尖听季长随在身后怒道:“郎君你看,这厮这般无理。”
  施翎鼓了一肚子的气,驱马归家。沈拓与何栖见他归来,双双笑着迎出来,沈拓牵了马去,何栖拿麈尘与他掸去路上灰尘。
  施翎原本七分气三分委屈,见了亲人,颠倒了个,抱怨道:“哥哥嫂嫂,长随目中无人,厌烦得紧。”
  何栖听他说完,笑道:“他眼高于顶,你也捉弄了回来,算不得吃亏。”心底却还是心疼自家人,道,“不知你这般早就归来,家中没有什么菜蔬,倒有新鲜猪口条,爆炒了下酒。”又吩咐沈拓去集市买肉饼、酒糟鹅
  沈拓也安慰道:“何必与他计较,白生一场气,阿翎先歇息,哥哥去去就回,晚间陪你吃酒。”
  便连何秀才都安抚了他几句,和颜悦色道:“让阿圆整治一桌好菜来。”
  只沈计躲何秀才身后冲他做鬼脸,偷与何秀才道:“施大哥还说季长随告状,他自己也是个长舌。”
  气得施翎拎了沈计说要扔他去屋顶晒作瓜条。
  天热,晚间饭食便摆在草亭,何酒在枇杷树下挖了一坛酒出来,笑道:“本想再留些时日,阿翎受了委屈,与你解馋。”
  施翎见了酒,肚里的那点早烟消云散,半点痕迹也不留,喜滋滋道:“嫂嫂埋酒时我却是看见的。”
  何栖笑起来:“我只当做得隐密,怪道你闲时便绕着枇杷树转,挂果时我只道你心急要吃果子。我还与大郎说,枇杷青黄,又酸又涩,如何吃得。”
  施翎这才恍然,道:“原来为此,果熟时嫂嫂多分了好些与我。”
  何栖笑道:“我只当你眼巴巴盼果熟盼了这些时日,谁知,果子落尽,你仍旧在树下转悠。”
  何秀才这时道:“许是我漏了口风。”
  施翎得意仰头:“何公只说嫂嫂在院中埋了酒,却没说埋在哪,是我看树下有新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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