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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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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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母后不管对我如何,对四哥和你总归是最好的,你们如今能依靠的也就是他们。但——人生自古总有死,不能靠别人一辈子。”容景垣话外有话,“五叔这辈子,愿意为父皇开疆扩土,但——也愿意为你和你爹厮杀。肝胆之情,援手之恩,搭上性命也是值得。”
  容哲修垂眸不语。
  “昨儿个你们找到我的军营,我便使人查过,追杀你们的是前朝余孽党羽,自成——离恨天组织。应是江湖门派的乌合之众吧,为首的似乎是个道人,但到底幕后是谁,尚未可知。”容景垣坐定,把容哲修圈在自己的怀中,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瞧了林慕白一眼,“坐吧,说会话,就该走了。”
  他的副将及随行军士,和五月、明恒都在外头守着,不许任何靠近半步,所以此处,不怕隔墙有耳。
  “离恨天?”容哲修一怔,“那是个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前朝余孽众多,有善有恶,有些人希望能复辟前朝,推翻本朝。”容景垣皱眉轻叹,“新朝初立,有多少势力蠢蠢欲动,这些年我南征北战,平了不少邻国,可是本朝之内还是暗潮涌动。修儿,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对付你们,可想而知是盯上你们了。只是出来了,我就不希望四哥还再回去。那地方,四哥留太多的血泪,真的不该再回去了!”
  容哲修突然眨着眼睛问,“五叔,那你见过我娘吗?我娘她到底是谁?”
  “你娘不是白馥吗?还能是谁?”容景垣被他逗笑了。
  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问的是——我娘——”他将视线落在对面落座的林慕白身上,意思何其明显,他还在怀疑林慕白可能是自己的母亲。
  因为容盈的表现,让他越发的不解。
  一个痴心一人的男子,怎么可能认一张陌生的脸,抵死不放呢?一口一个馥儿,虽是本能,可或许也正因为这个本能,而造就了某些肉眼无法看到的真相。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是看心的。
  皮相而已,对于灵魂之爱,早已不再重要。
  那是一种,无法磨灭也无法取代的感情与感觉。
  容景垣明白了容哲修的意思,终于开始端正的审视眼前的林慕白。眉目之间似乎有几分相似,可容貌却还是有所差距的。当年的白馥,有着倾城之貌,闭月之容,乃前朝亡国帝君的掌中明珠,视若瑰宝。可是——
  深吸一口气,容景垣收回视线,对着怀中的容哲修摇了摇头,“不是她。”
  “真的不是?”容哲修有些失望。
  他什么都有了,不管想要什么,几乎都可以得到,唯独一样。
  他没有娘。
  从牙牙学语开始,从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可以拥有一切,哪怕做天下人都不敢做的事。骑着皇爷爷满御花园的爬,谁都不敢,就他敢!
  可他没有娘。
  没有生身之母。
  太傅教授的时候,也都刻意避开了这个字。似乎所有人,都要把这个字从他的生命里抹去。却不想事与愿违,让他反而记住了刻骨铭心的字眼。
  连小猫小狗都有娘亲,他没有。
  容景垣心疼了,抱紧了怀中的容哲修,“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娘生得好,你这眼睛和嘴巴,就像她。你看看宫中的皇孙们,哪个能有你这般好相貌?你皇爷爷不是最喜欢你吗?你看你爹如今的痴傻模样,就该明白当年他对你娘用情至深。你娘虽然没了,可若在天有灵,必定伴你左右。”
  容哲修还是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痴傻的容盈。
  可惜,容盈的一双眼睛,始终落在林慕白的身上。有时候他这样目不转瞬的看,连林慕白都会觉得尴尬,若非知道他的病,这般轻薄之人,她必定教他尝到苦头。
  轻叹一声,只叹如今的容盈,真可算得上:得便宜还卖乖。
  “我只能停留一会。”容景垣起身,将容哲修放下,“我送你们去单州,到了那儿我就该转向了。军令如山,我皇命在身,不能送你们去云中城。但单州的知府曾经受过我的恩惠,想来会好好招待你们,并着人送你们去下一个州县。侧王妃苏离约莫已经到了单州,苏家老宅就在那儿。”
  容哲修点头,任由容景垣牵他的小手往外走,“走吧,五叔送你们去单州,如此我也才能走得放心。此去单州还有一段路程,由着你们去我还不放心呢!”
  “五叔是担心离恨天?”容哲修问。
  容景垣笑了笑,“离恨天规模不小,这两年我不在朝中也不知这朝中事,不在江湖也不知江湖事,所以能给你们的消息也很少。这夜家庄的庄主,虽然是江湖人也是个商人,但商人多狡黠。言语不可轻信,干脆不问。免得最后,反受其乱。”
  容哲修听出了意思,林慕白也心知肚明,容景垣这话,诚然不虚。夜凌云是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否则夜家庄的产业如何能如此壮大?
  “五叔何时成亲?”容哲修换了话题。
  容景垣被逗笑了,“小东西,何时关心起这事了?”
  “说嘛说嘛!”容哲修偷笑。
  容景垣站在夜家庄门口,望着门外的军士们,一声长叹,“四海未定,何以为家?”低眉看一眼容哲修,不禁朗笑两声,“等到天下太平之时吧!”
  容哲修点了点头,却被容景垣抱起,坐在了他的马背上。
  他的战马。除了他,还没人坐过。当然,容哲修除外,可见他对自己这个小侄子的喜欢。翻身落在容哲修身后,容景垣凝眸去看跪在跟前的夜家庄众人,以及前来送行的金无数和邯阳城乡绅父老。马缰勒起,马声嘶鸣,军队浩浩荡荡的穿过长街,走出邯阳城。
  身后,夜凌云冷了眸,冷了心,也冷了自己。
  林慕白是与容盈一道上车的,暗香坐在车前,不敢与恭亲王同辇,这是规矩。五月与明恒各自策马,随车而行,与大军一道离开。
  “她走了。”金无数道,“到底还是走了。”
  所有人都退下,空空荡荡的夜家庄门前,又恢复了最初的门可罗雀。谁也不敢轻易在夜家庄门前逗留,自然要走得远远的。可是她为何也要走得远远的?
  “我自问,没有待错她。”夜凌云黯然低语。
  金无数轻叹一声,“有时候不是待错不待错的问题,是她愿不愿让你待她。她的心如同一块顽石,便是丢入火盆,也不过刹那温暖。火盆里的炭终有烧完的时候,那时候顽石又会成为冰冷的石头。本性难移,你能奈何?”
  夜凌云扭头看他,眸色狠戾无温,“天下之财皆可聚得,何以一人不得?我偏不信。纵是一块顽石,我也能给捂热了。丢入火盆会有刹那温暖对吗?那我便让她此生,火炭不熄。我有倾世财富,还怕烧不起吗?”
  “不是怕烧不起,只怕你引火自焚。”金无数仰头望着碧蓝色的天空,“她要走,你根本留不住。且不说恭亲王在侧,便是谁都没有,她的心也不会是你的。七年前如是,就算再来个七年,也是一样。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她也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错过了。你要的太多,以至于最后要不起她了。”
  “我大意了,可我不是有意的。”夜凌云切齿。“是林婉言做的。”
  金无数挑眉,“为何你会大意,而当年的某些人,宁死都不肯呢?你想过没有,有时候不是大意不大意的问题,而是心!无时无刻念着的,是她,而你呢?别总想着别人,想想你自己吧!她不选你未必是她的损失,而你放弃也许是她的运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夜凌云杀气腾然。
  “我们怎样走到今日,各自心知肚明,我贪财敛财,也不过是为了偏安一隅。可你呢?”金无数冷笑两声,“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管,她能走得远远对她而言,是最好不过的结局。她不该与你一同再趟浑水,你要做的事自己去做,别拽着她不放,她已经不是六年前的那个人了。”
  夜凌云愠色,“她就是她,就算逃到天去,她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她的价值,她的——”
  “六年前,她已经把命都赔上了,还不够吗?”金无数突然眯起危险的眸子。“她死过一次了,什么都够了。就不能放过她吗?她现在是林慕白,林慕白!懂吗?她只是个大夫,想不起一切,是上天对她的垂怜,不是惩罚。可你们再纠缠不休,就会变成噩梦,会让覆辙重蹈。她能死一次,也能死第二次。太傅从小看着她长大,甘愿搭上性命救她,就是因为不忍。夜凌云,你们要做梦你们自己去,别扯上她。”
  语罢,金无数拂袖而去。
  “哼,做梦?是你在做梦!”夜凌云深吸一口气,“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必须搅合进来。想不起一切没关系。我会给她值得纪念的一切。留不住心,也不打紧。那我就要这个人,留住人便是。”
  眸子,重重合上,她的笑、她的美、她的天真无邪,一一从眼前掠过。她的泪、她的转身、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狠狠敲击心头,真疼啊!
  “留不住心就留住人,夜凌云,你还真是了不得,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林婉言伫立身后,眸中噙着泪,笑得凄然,“那我呢?是不是也该这么做?留不住你的心,就留住你的人罢了!”
  “林婉言?”夜凌云转身直面,却突然笑了,半带温柔的伸手撩开她鬓间散发,慢慢的拨弄至耳后,“婉言,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你也该明白,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这颗心不是属于你的。还有,孩子的事以后都不许再提。至少在慕白面前,不许多说一个字。我对你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你不是喜欢我吗?那就照我说的去做。”
  林婉言被他突然的转变给震住,身子微微僵冷,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夜凌云笑了,笑得这样明媚,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喜欢一个人,不是该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吗?我能等,你也该等。我等她回头,你也该如此。否则,我怎能看到你的真心?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那就该明白我所期许的是怎样的天地。”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只是那东西真的不在我身上。”林婉言深吸一口气,垂眸避开他的视线,“你该知道,如果我有,我必定不会私藏,一定会送给你。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何况是那些身外之物。可是庄主,如今夜家庄的产业,已经遍布天下,你富可敌国,为何还要——”
  “钱与权,对男人而言,永远都不会嫌多。”夜凌云笑得凛冽,却骤然将她打横抱起。缓步往庄内走去。
  林婉言愕然,当即有些不知所以。
  事实上,林慕白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如此深情,她不知道此刻的他,是不是把她当成了林慕白。可即便如此,她也觉得高兴,能成为替代品承受不属于自己的温柔,总好过成为一个路人,承受陌生而凄凉的孤独。
  这也许就是林婉言,为何见着林慕白回来,会这般过激的情由。她愿意为爱成为替代品,却无法与真正的那个人,比肩共处。若是连替代品都不能做了,那这辈子活着也不再有意义。
  只是她从不敢轻易抬头看他的眼睛,因为她心里清楚,夜凌云的眼睛里从来没有能暖人心的温度。只有在看见林慕白的时候,才会绽放出旬日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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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邯阳城越来越远,林慕白心想着,终于可以离开夜家庄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伴随着征西大军的前行,不在任何地方,作任何的逗留,确实极好。
  只是这一次离开夜家庄,林慕白只觉得心中不安,长久没有这样的惴惴过。上一次是负气离开,无人相随,也无人相识。可这一次似乎多了很多羁绊,再也没有往日的潇洒恣意,不管不顾。
  需要顾及的,似乎更多了些。
  比如暗香,比如宋渔,比如清河县的一草一木。那毕竟是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于公于私都早已有了感情。一个人寂静不语的靠在车窗处,羽睫微扬的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长长的睫毛被风吹得微微轻颤,若振翅欲飞的蝶翼,好像一不小心就会飞出窗外。
  这份紧张,悉数呈现在容盈的脸上。他双手托腮,如同孩提般盯着她一动不动。一双略显迟滞的眸,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再也容不下其他。可是她为何不看他呢?他似乎在等,等她回眸一笑。
  可林慕白顾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哪会看他一眼,累了也只是垂眸休憩,并无话语。
  车行半道,停车休憩。
  这儿是官道,前后无人,唯有大军簇拥。容景垣领着十万大军,离恨天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触霉头。等到了单州,离恨天要行事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何况恭亲王府的护送队伍就在单州等着,离恨天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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