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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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出书版)- 第3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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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而空。我笑道:“信王出征了,你也要从军么?”
  李威一行礼,铁甲的寒凉之气带出一阵金戈之声:“自王爷镇守西南,小人便一直服侍殿下,此番出征,自然要跟去。”
  我命人赏了早膳,李威也不客气,站在当地,三口两口将热腾腾的面饼和豆羹吞入腹中,笠檐下出了一圈热汗。李威吃罢,拱手道谢。我又笑问:“信王有何吩咐?”
  李威道:“信王差小人来禀告君侯,景灵宫娘娘昨夜殁了。”
  早知昨日相会是我与柔桑的最后一面,却不想她竟去得这样决绝。“曹氏有何遗言?”
  李威道:“并无遗言,也无遗书。景灵宫的宫人也是今早才发现的,曹娘娘以发覆面,悬梁自尽。”
  以发覆面,悬梁自尽,是因为她既无面目面对曹氏满门,更无面目面对高曜。我甚是满意,垂眸淡然:“知道了。”
  李威又道:“王爷听说君侯昨日去过了景灵宫,很是欣慰。说君侯毕竟不是无情之人。”见我不说话,忙又道,“王爷即将出征,君侯若有话对王爷说,小人可代为转呈。”
  对高旸,我早已无话可说。沉吟半晌,我勉强道:“兵燹无情,请王爷多多保重。”
  李威得了我这一句,也算交代得过了,于是便知趣地不再追问,躬身退下。李威一去,银杏便道:“曹氏这样快便自尽了,奴婢以为总得等上些时日。”
  因睡不安稳,我有些头痛,于是揉着太阳穴道:“早些自尽,总比被昌王或信王赐死的好。”
  银杏道:“早知都是死,那高氏又何必去顶罪?”
  我笑道:“曹氏若真以弑君之罪被废杀,曹氏一门也脱不了干系,横竖都是死。况且母女情深,让女儿多活一刻也是好的。谁知道那孩子竟不能出世呢?”
  银杏担忧道:“昌王会得胜么?”
  我笑道:“昌王与信王都久经战阵,我只望昌王能在信王到达西北之前突破潼关与函谷关。”
  银杏摇头道:“信王今日便出征了,不过数日就到了潼关,昌王恐怕不会这样快便从长安打到函谷关。”
  天色蒙昧不明,腮边的发丝中却清晰地闪出一缕银光。不待银杏发觉,我便拔了去。声音在轻微的痛楚中一颤:“未必。”
  一连数日,我闭门不出,只在仁和屯读书养花。漱玉斋的白猫这些年一直养在新平侯府,年老后,性子愈加懒散而古怪。自住进了仁和屯,一日倒有半日不见踪影,到了天快黑时,家里人常常结伴四处找它,找到时常周身泥水与杂草,活脱脱一只野猫。
  这一日傍晚,我和银杏倚在廊下吹风,一面看绿萼和小丫头捉了猫洗澡。那猫耷拉着耳朵,弓着背,满脸的不痛快,形状甚是好笑。两个丫头理着毛发,笑个不住,绿萼在一旁催促不已。
  银杏摇着扇子,仰望天色:“真是闷死了,只怕晚上又要下雨。幸而钱管家将猫儿找回来了。”说着又笑,“钱管家自住进仁和屯,整日无事可做,只是找猫儿。”
  我笑道:“找猫儿不是很太平么?”
  银杏好奇道:“钱管家数次提起要去城中打探军情,姑娘如何不许他去?”
  我笑道:“昌王真的打到汴京城下,我们都会被驱赶入城,连地里的粮食麦苗也会被割去。耐心等着便是。我更怕小钱一进城,就被信王府的人捉了去。信王虽然出征了,王妃却还在府中呢。”
  银杏笑道:“姑娘当真沉得住气,换了奴婢,恨不得上战场盯着。”
  我微微冷笑:“若昌王真的长驱出关,还怕没有见识战场的时候么?只怕玉石俱焚的惨烈景象,会吓得你睡不着觉。”
  银杏伸一伸舌尖:“姑娘怕么?”
  猫儿洗净后便关进笼子里晾干,无论丫头们如何逗弄,只是一副懒洋洋不屑一顾的神气。我伸指抚着它的脑袋,笑道:“‘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余二事,但有降与死耳。’'112'”
  分不清是哪一座城,只见城下黑压压的一片。高旸率众填堑列阵,高思谊挥骑掩杀。不知过了多久,墙堞皆毁,内外短兵相接,断指成抔,肢骸乱飞,刀斧齐舞,血光满天。我带领老弱妇孺修葺城墙,昼夜不舍。城墙修完,我却失足跌落于乱军丛中。
  周身一颤,蓦然张开双眼,背心里湿漉漉的,满脸黏腻。绿萼正坐在脚台上打盹,见我醒了,连忙唤丫头拧了湿巾拭汗。我缓缓坐起身,长长舒了一口气。绿萼连忙打扇,一面关切道:“姑娘又做噩梦了。姑娘近来少眠多梦,睡不安稳,可要寻个大夫来瞧瞧?”
  我扶着绿萼的手坐到梳妆台边,镜中的面孔淡漠而疲惫,幸好并无跌落乱军的惊恐之气。我接过银杏递上的湿巾,低低道:“不必了。少眠多梦,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于是沐浴更衣,重新梳妆。正束发时,忽听小钱在门外禀道:“启禀君侯,杜大人派了心腹人过来,说有要事与君侯商量,现正在偏厅坐等。”
  刚刚走出残酷的梦境,或许将迎接更残酷的现实。许是刚刚出浴的缘故,我只觉全身乏力,话也懒怠说一句。小钱听不见我回话,又补了一句:“便是杜司徒,杜娇杜大人。”
  我当然知道是杜娇,只是从前他总是亲自前来,这一次却遣一个“心腹人”来,想是城中有更要紧的事等着他,故此分身不暇。我叹道:“他有什么话说?”
  小钱道:“奴婢问过了,他不肯答,说是要事,非面见君侯不能出口。”
  若无人前来,我便随意结束长发,也不用脂粉,此时却不得不装扮一番。于是懒懒递了一支白玉簪子给银杏,一面道:“请他等一等。”
  小钱道:“来人已等了好些时候了,说是此事紧急——”
  银杏笑着打断:“再紧急,也得容姑娘梳妆洗漱。既是有求于人,等一等又何妨?”
  小钱无言,退了下去。我笑看银杏在镜中为我别上玉簪:“如今你说话也越发厉害了,怎见得就是杜大人有求于我?”
  银杏道:“姑娘回京也有些时日了,这么多日不上门,偏信王出征了,他就派人来了。若不是有所图,怎会平白无故地来?”
  我笑道:“依你看,这杜大人所求之事,我要不要答应他?”
  银杏笑道:“这奴婢可拿不了主意,姑娘不妨听一听情形,再行定夺。”
  于是我换了一件青白色窄袖长衣,薄施脂粉,往前面来会客。正房外候着两个眼生的青衣小厮,毕恭毕敬地站在阶下,眼也不敢抬。偏厅的竹帘高高卷起,远远见下首的交椅上坐着一位青年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一袭深青色圆领袍,头戴玉冠,脚踏粉靴。身材高瘦,面目俊朗。我本以为来人是杜娇府中的管家仆役,不想竟是一个青年书生。此人面上隐有愠色,见我进来了,连忙站起身。小钱指着我道:“这位是朱君侯。”
  那人深深看了我一眼,方才躬身一揖:“学生湓阳许印山,字崇民,拜见君侯。”
  我还了礼,笑道:“许公子不似杜府的从人,倒像个做官的。”
  许印山笑道:“君侯好眼力,学生是杜大人的门生,现领秘书省校书郎一职。”
  我心中一沉,许印山与南夏同是杜娇的门生,想来因南夏之死,他心中极是怨恨我,怪不得他的脸上总有一丝怒气。一时分宾主坐定,小钱重新奉茶。我笑问:“许大人光降敝舍,不知有何指教?”
  许印山道:“学生奉师尊台命,有要事与君侯相商。”说罢目光在绿萼与小钱的脸上瞟过,端起茶盏,再不说话。我挥手令绿萼与小钱都下去,许印山方道:“近来军情如何,君侯可听闻了么?”
  “玉机自来到仁和屯,便闭门不出,已有五六日,并未听闻有什么军情。”
  “君侯可听说昌王攻破长安,信王亲征的事么?”
  “信王出征,声势浩大,玉机略有耳闻。”
  “信王挟两宫一道从军了。”
  芸儿与高朏随高旸出征,我毫不意外,遂垂眸一笑:“这是仿效司马昭。”'113'
  许印山双眼一亮,拊掌笑道:“君侯这一句‘司马昭’说得妙。”
  我淡然一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搁不住人家有个好儿子。再怎样说,都是空话。”
  许印山敛容道:“这一次不同。信王不在京中,正是有所作为的时候。”
  我不觉好笑:“信王挟天子以令天下,不知杜大人将如何行事?”
  许印山压低声音道:“杜大人已与睿王约定,联合神机营攻破信王府,杀了信王家眷,矫皇太后命,扶濮阳郡王登基,闭城发兵,与昌王东西夹攻,信王必败无疑。”
  我原本以为杜娇至多不过趁高旸不在城中联合神机营屠灭信王府,不想竟还连着废立的谋算。然而细细想来,两宫都在军中,若不立新君,便依旧要听候皇太后的旨意,如此便大大受制于信王,屠灭信王府便不但毫无意义,更是自寻死路。
  我先是吃惊,随即默然。许印山望了望窗上的天色,微微焦急起来:“君侯以为如何?”
  我叹道:“你们要废帝?”
  许印山道:“事急从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皇太后孤弱无能,当今尚在襁褓之中,行动受信王辖制,如何可承宗庙?所谓丧君有君,太宗不是没有别的皇子。濮阳郡王深受太宗喜爱,又最年长,立濮阳郡王,最为合宜。”
  我抬眼一瞥,冷笑不语。许印山又道:“或者……立东阳郡王也并非不能。”
  睿王高思诚是太宗最年长的同母弟,又是亲王,行废立之事本是理所应当。况且高朏本就是高旸为了篡位所立之幼君,若不是高旸强立了高朏,这皇位本该由濮阳郡王高晔来坐。这便是高旸处心积虑将弑君的罪行转嫁陆家与邢家的缘由,一来剪除政敌,二来母族弑君,濮阳郡王将再无即位之可能。现下邢陆两家已然平反,废黜高朏,立濮阳郡王亦算顺理成章。此事我并不反感。然而杜娇为了取得我的支持,竟不惜以扶立玉枢之子来试探我。大昭的玉玺,成了象牙杆上一颗游移自如的戥子锤。那一刻,我甚至觉得高思诚和杜娇,与高旸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我的笑意愈加冰寒:“何必急着立新君,先铲除信王再议不迟。”
  许印山毕竟年轻,有些沉不住气:“神机营与信王结怨颇深,只要神机营肯出手,小小信王府,还拿它不下么?此行定当成功!灭了信王府,必得另立新君,否则群臣无首,师出无名!”
  我摇了摇头:“我劝杜大人还是不要鲁莽行事。”
  许印山甚是不悦,勉强按捺住性子:“学生愿闻其详。”
  我缓缓道:“当初左仆射韩钟圻与中书舍人廖恽两位大人欲联结神机营除去信王,信王杀了钟廖满门,却没有处置神机营,却是为何?”
  许印山道:“信王怕引起神机营哗变,因此只更换了主将。”
  我笑道:“上一次没有杀,不代表信王忘记此事。我若是信王,绝不会将神机营留在京城之中,任妻小被屠戮。此其一也。其二,许大人可知信王妃是何许人也?”
  许印山道:“学生听闻信王妃出身将门,精通剑术。”
  我笑道:“信王妃曾随信王镇守西南,助夫君拿下阳苴咩城,是万邦敬仰的巾帼英雄。王妃在,等同信王在。我劝你们还是别动这个心思,省得弄巧成拙,全家性命不保。”
  许印山道:“这一层,老师也想到了。此正是老师命学生前来拜见君侯的原因。”
  我心中一动:“你是来寻刘公子的?”
  许印山笑道:“听说刘公子的剑术出神入化,那启氏剑法再高明,终究是女流之辈。只要刘公子肯出手,启氏必死无疑,启氏一死,信王府如鸟兽散,不怕此事不成。”
  我摇头道:“刘公子目下不在京中。”
  许印山一怔,以为我推搪,连忙道:“刘公子只需杀了启氏便可,其余无须理会。倘若事成,君侯援立新君有功,倘若事败,此事与君侯毫无干系。”
  我笑道:“非是玉机不肯,刘钜去探望恩师了。援立新君的盛举,看来玉机是无力襄助了。”
  许印山再也掩饰不住满脸怒色,霍然起身:“当初信王杀子睿满门,老师还说,这是信王作恶,与君侯无关,还说君侯忠于先帝,必不至坐看弑君的恶贼篡位。不想君侯竟百般搪塞,不肯相助。实是老师错看了君侯!”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加理会。许印山越说激愤,又道:“如此看来,外间传言不假,君侯与信王,实为一丘之貉!”
  我也不生气,只淡淡笑着:“你这样说,就不怕我将此事通报信王?”
  许印山冷笑道:“如今诸事具备,立刻便要举事。君侯便立刻通报信王,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顿时吃了一惊。看来杜娇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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