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家燕子傍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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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家燕子傍谁飞- 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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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书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突然满面绯红,斥道:“什么你家官人、我家官人的,乱说什么!”

    薛氏吓了一跳,将奉书打量了一眼,诚惶诚恐地说:“那一位,不是你当家的……”

    奉书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是!姑娘没嫁人!他……他……他是我叔……叔父……”

    最后那两个字说得毫无底气,连她自己都觉得骗不过去。薛氏露出不信的神色,但也不敢再反驳,告了声罪,出门去了。

    奉书心里砰砰直跳,对自己说:“也难怪。我穿着一身男式蒙古袍子,头发也没好好梳,她也没法从我的穿着打扮上看出我是姑娘还是媳妇。可是……可是……哼!”

    她知道薛氏和自己素不相识,一时错认,原也情有可原,但心中仍是压不住的火气,仿佛被她戳穿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样。也不回房,气鼓鼓地在外面坐着。旋即薛氏带着只活鸡回来,见她生气,也不敢说话,自行下厨宰杀,熬了鸡汤便走了。

    奉书这才回到房里,慢慢服侍杜浒喝了半碗鸡汤,闻着余下半碗汤的香气,咽了咽口水,对自己说:“剩下的鸡汤全留给师父。况且我正在丧期,也不能沾荤腥。”于是将鸡汤放回了厨房,只就着酱缸里的咸菜,慢慢扒了一碗白饭。

    眼看着天色快速暗了下去,奉书不由得有些心慌。白天她焦急忙碌,听到屋外的路人之声,不时担惊受怕,尚且无心胡思乱想,可现在,远处村庄的鸡犬之声渐喑,她只觉得一阵凄凉之感又席卷全身,点了蜡烛,燃了炭盆,怔怔地望着烛火出神。

    杜浒虽然在旁昏睡,她却不敢多看他一眼。方才薛氏的那一句无心之言,一直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地响着,让她好不烦躁。

    最初识得他时,他是大人,她是小孩。她拜他为师,跟在他后面做小尾巴,心中隐隐约约的,似乎便是把他当成了父亲的替身。那之后,虽然他有时候会斥责她,会蛮横地管束她,她也全不在乎,反倒觉得这才是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才能有些家的感觉。

    可现在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从父亲离她而去的那一刻起,她就长大了,不再需要师父像父亲一样庇护她了。现在,她是个和他一样的大人。她已经十五岁了。大姑娘,小女人。虽然没人给她行笄礼,但毕竟也到了及笄的年纪,可以嫁人了。薛氏不就把她认成小媳妇了吗?

    薛氏管他叫什么来着?“当家的”……说的是丈夫吗?真有趣,她头一次听到这种市井俚语,粗俗是粗俗,却也真亲切……

    奉书捂住脸,想笑,又想哭。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怎样,也不能对师父产生那种想法……从小读过的书、听过的道理、耳濡目染的礼义道德,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弟子事师,敬同于父。要是自己有一分一毫对他不敬的念头,那简直和与自己的父亲一样荒唐。

    可是心中的那一小团火,却怎么也不肯听话地熄灭。有时候被她狠心踏得熄了,有时候又不知不觉地死灰复燃了。而现在,她正经历着一生中最孤苦无依的时刻,自制力大减,那团火烧得愈旺,把她冰冷的心烘出了一丝暖意。

    她一遍一遍地低声叫道:“师父,师父。”声音很轻很轻,生怕让身边的师父听见。虽然他还在昏迷,她就算声音再大几倍,他也是听不见的。

    她想:“幸亏师父不知道我的这些腌臜念头……他一直把我当乖孩子,这才一直对我好……要是、要是他发现我不乖,肯定会伤心失望的,会说我不配做爹爹的女儿。”

    想到父亲,心中一阵酸楚,那团火苗才稍微暗了一些。她转身看着杜浒被烛光照亮的半边脸,又想:“我就这么陪在他身边,像侍奉爹爹一样侍奉他便好,千万千万千万不能让他察觉出别的什么。”

    这么想着,眼前似乎出现了父亲的身影,和杜浒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可那重合的身影随即又分开了。他和父亲一点也不像。奉书大着胆子凝视着他。他的身躯魁伟刚健,好像一株经霜历雪的孤松,浑不似父亲那般清癯淡雅,如同芝兰玉树。他的面庞黝黑粗糙,远不及父亲那般面如冠玉。他的双眉粗重浓密,如同刀锋裁过,而父亲的眉毛秀气斯文,好似笔墨点出。他的双眼轮廓清晰,像是深深刻出来的一样,此时紧闭着,眼睑盖住了无穷无尽的风霜和勇气。而父亲,他生着一双‘飞扬的凤目,顾盼烨然,眼里全是潇洒和文章。

    奉书痴痴瞧了一阵,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描着杜浒的眉毛和眼角。这张脸并不是世间最好看的。然而这副五官组成的面孔,世上只有一个,再没有第二个。若是这副面孔从世上消失了,世界就永远不一样了。

    平时她对杜浒总是仰视,也不敢多看,此时方才发现,他的睫毛原来又浓又长,将眼下扫出一片阴影,即便是昏迷时紧闭着,也显得又深邃,又有些威严。他的左耳廓上生着一枚小痣,下巴上则有道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伤痕。他的右手搭在胸前,手腕上隐约有两排细细弯弯的牙齿印儿,那是两年前的中秋之夜,她一口咬下去的。

    奉书心头涌起一阵苦涩的甜意,胆子大了些,跪下来,伸手抚过他的额头,让他枕上自己膝盖,轻轻把他纷乱的头发解开。他的头发又硬又直,不太服帖,她用小细指头一下下的给他梳,重新束得整整齐齐。

    由于数日未修边幅,粗硬的胡茬刺破了他腮边的皮肤,将她嫩嫩的指尖扎得又痛又痒。她以前见过不少次他给自己剃须,此时有心想用小刀给他刮刮胡子,但又多了些没来由的担心:“万一他突然醒过来,看到刀子在眼前晃,可要吓坏了。”

    虽然他一点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想了想,掏出手帕,轻轻蒙上他眼睛,这才把小刀拿出来,擦一擦,慢慢的从腮边开始给他刮。开始还不太敢,到得后来,便越来越顺手,眼看着青茬消失,一点点露出麦色的皮肤。末了把他的脸擦干净。摸摸他被刮干净的下巴,居然比想象中的要光滑。

    他的神情沉静得似乎在熟睡。坚强刚毅的男子汉,此时在她怀里安安静静地躺着,露出最无助、最不设防的一副面孔。平日里他总是把她当孩子,可现在奉书却突然觉得他成了孩子,就这样照顾他一辈子,自己也甘愿。

    突然一个念头在她心里闪了一下:“我想亲亲他的脸。”但刹那之后,就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狠狠咬着自己嘴唇,暗骂自己龌龊。莫说他是师父,就算他真的是她的血肉至亲,她已经这么大岁数了,随便亲吻男人,成何体统?只有蒙古人才做得出这种事。

    可是这个诱惑太大。她紧张得出汗,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闭眼,却又立刻睁开,只怕他突然醒过来。不过反正他眼睛上蒙着帕子,就算醒了也看不见……她仗着这点自欺欺人的胆子,极慢极慢地俯下去。又竭力控制着呼吸,只怕他感到自己呼出来的紊乱热气。亲哪里好呢?就亲一下他的脸,检验一下刚才到底有没有给他刮干净……

    半晌,终究还是不敢,烫了一般的缩回来。她明知自己此时就算亲了,师父也不知道,可仍然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

    随即又想:“让师父抱我一会儿,总可以吧。以前我受委屈时,他也曾抱着我安慰的。现在他丢下我一个人辛苦操心、担惊受怕,等他醒来,我向他撒撒娇,要他抱一会儿,他也不会不答应的。”

    虽然隐隐觉得不妥,可就像着了魔似的渴望,心中乱跳,踢掉鞋,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薄被,钻进去,像做贼一样慢慢蜷起身子,伏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轻轻拉过他一只手,环过自己肩膀,勾住他的小拇指。

    (以下为

    作者有话要说:  赠送~

    他的身体很快被她捂热了一部分,胸口温暖起来。奉书耳中听到他极细微的呼吸声,心中逐渐踏实下来。

    ‘

    心里想:“就抱一小会儿,给他暖暖身子。等蜡烛熄了,就去洗漱睡觉。对了,锅里还有鸡汤,待会儿得去盛出来盖好,免得招来小虫子……”

    ‘

    她看到身边的烛光一跳一跳的,忽然眼皮沉重,心里盘算着的东西一下子就忘了。她接连几日没有合眼,早就精疲力竭,心中虽然想着“就抱一小会儿”,可禁不住困意袭来,一小会儿还没到,就沉沉睡着了。

    ………………

    下章预告:

    …………算了不预告了,你们都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对吧╮( ̄▽ ̄)╭

    感谢未晏斋豆腐坊投雷赞助了如此激动人心的一章(づ ̄ 3 ̄)づ

 第168章 0142

    ·过眼惊新梦,伤心忆旧题·

    奉书正做梦在在江里乘船,身子随着波浪一起一伏,微弱的风吹拂在耳边,好不惬意。只是水面上的风有些微凉,她在梦中便觉得冷,忍不住将身子往被子里塞了塞——至少她觉得那是被子,倒是挺有弹性,只是有些不够松软。

    耳中是规律的咚咚声,好像远方传来的缓慢鼓点,伴随着她的一呼一吸,让人无来由地安心。身周的气息怎么就那么好闻,让她觉得自己要醉了。在心中的某一个角落,她知道自己正值父丧,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但在梦里,她觉得看到了希望,精神振作,一时间想不出任何烦恼的事。

    突然那船猛地颠簸了一下,她一个激灵,就此醒来,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

    她恍惚了一阵,这才觉出自己身处何地。小女孩最依赖的姿势,猫儿一般趴伏在男人怀里,小脑袋已经耷拉到他的肩窝,呼出的气微微濡湿着他赤‘裸的胸膛。一只手还攥着他的小拇指,另一只手还放在他的脸上,小胸脯贴着他肋下,膝盖蹭着他的腰侧,凉凉的脚趾头已经塞到了他大腿底下。

    而他,由于失血后身体发冷,昏睡中无意识的,已经把她当成了一小团暖和的火炉子,抱得紧了,几乎把她整个揽到了身上。

    奉书登时羞不可抑,耳根子都烧了起来。居然就这么睡了一夜……还好、还好师父不知道。

    为了确认这一点,她悄悄抬起头,朝杜浒看了看。他的眼睛上还蒙着帕子,她微微松了口气。

    又僵了半天,她才敢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揭开来。

    一看之下,不由得五雷轰顶。那帕子底下,杜浒慢慢睁开眼,看到自己,轻轻“啊”了一声,目光中是惊诧、不解,随后是尴尬。他微微动了动手臂,似乎是要把她推开。方才还轻轻缓缓的鼓点一下子急得不像话,一下下的敲着她的耳膜,震得她的脸蛋都微微起伏起来。

    奉书“呀”的大叫了一声,又窘又惭,不等他开口询问,一把掀开被子,跳起身来,只想逃到门外去,可双脚像被定住了一样,死活挪不动一步。忽然又发觉自己还是盯着他的脸,连忙又收回目光,却不知该往哪儿看,双手也不知往哪儿放,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想:“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似乎是过了好久好久,又似乎只是弹指一瞬,她听到杜浒在唤她:“奉儿?”

    她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师父,我……我昨天太累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睡了……我……我……你醒了,真好……那个,对不起……”

    她想编一句谎话,可是当此情境之下,莫说假话,就连真话也说不利落。更何况她是当场被抓住的,那样亲密的姿势……就算再给她三天三夜,只怕也无法编出一个自圆其说的解释。

    杜浒的神情一开始也有些不知所措,可马上便恢复了镇定。他极淡极淡地笑了笑,用目光安抚她,柔声说:“这样不好。”

    奉书全身已经臊得火烧火燎,见他并没有斥骂责备,慢慢找回了一点理智,连声道:“是,是……我以后注意,再不敢了……”

    话说出口,却立刻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说“再不敢了”,言外之意,不正是表明自己一直都是有心没胆吗?

    杜浒看了看四周,轻声开口,把她从一片不知所云中解救了出来,“这是哪儿?我睡了多久?”

    奉书见他神色如常,长出口气,“今天是第三天……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总之是大都南边……你、你不冷了吧?你需要什么……”

    杜浒眼睛却不瞧她,艰难地伸手,活动了一下手腕,摸了摸脸上,已经修整利落;又低头,便看到身上腿上包好了绷带,原先的衣服却没了大半,许多地方都露着。他微微一皱眉。

    还不等他表态,奉书已经热汗直下,心里后悔不迭。不是没给脱衣裹伤过,但以前都是在他的命令指点下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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