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家燕子傍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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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家燕子傍谁飞- 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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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书心中忐忑,不由自主地拉住了杜浒的手。她知道若是任官兵带走盘问,暴露身份,两个人非得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不可。然而要是和官兵起了冲突,且不说杜浒身体尚且虚弱,就算能逃脱,官兵也必定会在左近大肆搜捕,被抓住是早晚的事。

    杜浒寻思片刻,说道:“既然今日祭奠亲友的人不少,想必军爷一个个的也审不过来。我们这就走。”说着将奉书拉到身边,轻轻在她耳边说:“拿钱。”

    奉书心中一喜,接着却又是一阵后悔。她眼下的确是个小富婆,身上有不少当日从官兵尸体上摸出来的钱,杜浒也清楚这一点,当即想到了行贿的法子。但今日她刚刚换上了缟素衣裳,那些银钱便忘记带在身上了。她掏摸了半天,怀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急出了一身汗。

    忽然她手上摸到了一样东西,灵机一动,立刻掏了出来,在两个官兵眼前晃了晃,打蒙古话,朗声道:“怎么,夜里出来走走都不准了?”

    她拿的是胡麻殿下的铜腰牌。那天从他府上逃出来的时候,她就见识到了这东西让人畅通无阻的威力。有这铜牌的人,自然不会再受宵禁的约束。

    火光微弱,看得不是太清楚。但那两个官兵还是立刻瞪圆了眼睛,道:“你们……你们……”

    杜浒也吃了一惊,转头看着她。

    奉书将那腰牌挥了一挥,垂下手,不让两个官兵看得太真切,又说:“军爷们公干也不容易,小女子并不敢说谎。今日我只是来祭奠自己父亲的,家严……刚刚去世。”说毕微微拉开外袍,露出里面的白衣白裙。

    那两个官兵本来只是搜查偷偷祭奠文天祥的南朝“余孽”,见她周身缟素,果然是热孝之中,只道她真是来祭奠家人的,相互看了看,点了点头。他们自然想不到,对于眼前这个小姑娘来说,“父亲”和“文天祥”是同一个人。

    奉书又道:“两位军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的蒙古话虽然还带着口音,但都是从太子府里学来的正宗腔调。况且当今世上,会说蒙古话的汉人,多半都是有些地位的。那两个官兵虽是蒙古人,但也只是最低等的兵卒衙役,见那腰牌决计不假,又见奉书气质出众,只道她是什么汉官家眷,神色一下子恭谨起来,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不打扰了。不知小姐府上何处,要不要兄弟们送你回去?”

    奉书朝杜浒看了看,说:“不用劳烦了。我自有下人陪护。”

    那两个官兵见杜浒站在她身边,高高大大的也真像个保镖,登时深信不疑,客套了两句,笑道:“小姐大概不知,唉,如今是多事之秋,前一阵子皇孙薨逝,紧接着兵马司又遭强人,然后又斩了南朝丞相,大都已经接连戒严了快一个月啦,海捕文书一道接着一道,连带着咱们乡下也不太平。兄弟们也是公务在身,不得已查得严些。小姐莫怪。”朝她作了个揖,打着火把,双双离开了。

    奉书心中砰砰直跳,目送官兵走远,尚且呆呆站着,不敢动。忽然听到杜浒问道:“鬼丫头,你和他们说的什么?”

    她这才长出一口气,勉强笑了笑,小声将他们方才的蒙古话对答解释了一遍,又说:“我把你说成了我家保镖,师父可别见怪。”

    杜浒低声笑道:“真有你的。”伸出手去,似乎是想刮她的鼻子,但却在半空中停下了,没有和她接触。

    他转而蹲下身,拂掉灵牌、纸钱、灯烛上面的雪花,打火点燃了,微笑着说道:“丞相看到了吗?你闺女如今本事不小,一肚子的主意,将来不太会让人坑害吃亏啦。”

    奉书抿嘴笑道:“那是师父教得好。”

    杜浒坦然接受这句马屁,笑道:“可不是吗,当初在惠州看见你的时候,那副小傻瓜样儿,看得我都着急。”

    奉书最怕他提起自己当年的窘迫之事,赶紧说:“现在你可不替我着急了吧?”

    “嘿嘿,未必。”杜浒说毕,看着那火堆里的物品渐渐化为灰烬,站起来,说:“回去罢。”奉书连忙上前扶住他。

    杜浒踱开几步,寻思着奉书方才译给他的话,忽然说道:“原来皇孙薨逝了,我倒不知……难怪那一阵子城里戒备森严,兵马司也加派了几倍的守卫,我出其不意,吃了老大亏,倒不是我本事不济。”

    奉书脸一红,忙道:“当然不是!”心中忐忑打鼓:“要不要告诉师父,皇孙薨逝,其实是我下的手?这么说来,原来是我害得他吃亏受伤。”突然间全身一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杜浒连忙停步,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哭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伊始收到好多霸王票,好开心!给你们写个小剧场聊表谢意,嘿嘿嘿。

    ‘

    除夕夜,多云'cloudy',天气'冷冷冷',奉书缠着师父出去吃夜宵暖身子。昏黄的'路灯'下,发现'未晏斋'茶楼还没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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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叫来茶和点心,吃了个饱,结账的时候,却发现账单高达100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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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楼掌柜'顾小酒',指着用龙飞凤舞的'小篆'写就的菜单,淡淡道:“两位点的是小店独有的雨前'雀舌',注意看菜单,不是50文钱一两,而是50文钱一片叶子。快点付账不然我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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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书不知所措。杜浒低声道:“我来跟她敷衍。你赶紧溜到对面'M记'小食店,找到服务生'璨钰',跟她说有难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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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书连忙照做,使出全身的本事,终于顺利脱身,向杜浒所说的服务生对了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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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璨钰露出神秘的微笑,说:“终于来了吗?”然后捧出一个盒子,说:“这是有人寄存在这里,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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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书打开盒子,里面是五颜六色的'花花',夹着一张纸条,写着:“丫头,新年快乐!”

 第170章 0142

    ·大者莫不然,小者又何知· 

    杜浒连忙停步,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哭开了?”

    奉书抽抽噎噎地说:“要是皇孙不死……城里是不是就不会戒严……是不是、是不是你就不会在兵马司吃亏……不会受那么重的伤……是不是就能把爹爹救出来……”

    “傻孩子,想那么多做什么?人家皇孙死还是活,那是阎王老儿的事,又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我那日闯兵马司,是抱了必死的心,就算守卫再多上十倍,我也会去的。”

    奉书连声道:“不是……呜呜……不是……”极端悔恨之下,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不是阎王……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杜浒吃了一惊,“谁是你杀的?皇孙?”

    奉书只是抽噎,任他再反复盘问,只是执拗不说。

    可是就算她不说,杜浒也能猜到了。他取过她手上的铜牌,仔细看了看,问道:“告诉我,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她摇摇头,不说话。

    “你的那柄锋利的匕首,是哪儿来的?那东西只可能是蒙古王公贵族之物。”

    她还是不说。

    杜浒的语气严厉起来了,“你身上这件贵重衣服是谁的?你自己的衣服呢?哪儿去了?”

    奉书又羞又急,将脸埋在手里,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他肯定已经注意到了,她今日穿上素衣之后,根本没有换下来什么像样的衣服。

    杜浒扶她坐在树桩上,蹲下‘身来平视着她,柔声道:“好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跟师父说。王积翁前去拜见太子那天,我等了你一晚上,你却没来,是不是出事了?你去哪儿了?我这几天一直没来得及问。”

    奉书想到那几日间受的委屈,更是哭得一抽一抽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积翁前去拜见太子那天……我让人捉了起来,关在小屋子里……逃也逃不掉……呜呜……我日日盼着你来救我……我饿得快要死了……你还是不来……呜呜呜……我好容易逃出去……在钟楼上面天天等……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知道自己那时已出了太子府,师父定然无从得知自己身在何处,也就自然没法来救自己,可是她被关起来的那些日子,便是整日的思念他,伤心后怕之余,只想尽情发泄,也不管他有没有错,一面大哭,一面埋怨他。

    杜浒连声安慰道:“是师父不好,是师父不好。我以为你被扣在了太子府,在那里守了好几日,没打听到消息,我都快急疯了,不小心让人发现,差点丢了命,之后一直在东躲西藏……”

    奉书听他这么说,更是心酸,夹杂着生气,捏起拳头,胡乱地轻捶他的胸口肩膀,哭道:“你……你干甚要往太子府去……呜呜……不知道那里危险吗?我又不在那儿……你有没有跟太子府的怯薛歹交手?有没有吃苦头……”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担心。只是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太子府?你当时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会被关起来?为什么差点饿死?为什么会杀了皇孙?”

    他的问题句句切中要害。奉书一想到胡麻殿下的那张脸,那些讨厌的、可怕的、丢人的、难堪的经历便通通浮出水面,让她羞愧欲死,捂着脸,呜咽道:“师父别问了……”

    可杜浒仍然不依不饶,语气中带着些惊慌,命令道:“必须说!”

    “我不想说……呜呜……师父别问了……”

    杜浒把她的双手从她脸蛋上拿下来,紧紧握着,慢慢道:“是不是有人要对你不好?是不是皇孙把你从太子府要了过去?是那个你要我出主意混进他府上去的皇孙?跟师父说,不要紧。”

    奉书大惊,他居然猜得那么准……

    “我想逃来着……没逃掉……呜呜……我太没用……”

    “傻孩子,我没怪你啊。你说你要饿死了,又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了,你……你让他关了起来,不给东西吃,是不是?”

    奉书也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抽抽噎噎地道:“是我自己不吃东西的……”她想告诉他,正是因为心里想着他,自己才会那么倔强不屈,正是因为怕他失望,自己才会死也不让别的男人碰一下。可话到嘴边,终究没敢说出来。

    杜浒轻声道:“傻孩子,傻孩子!”慢慢站起身,把她揽在怀里,伸出手来,轻轻拭掉她眉毛、睫毛上的雪花。娇小柔弱的一团,再如何坚强,再如何勇敢,也终究是个孩子。

    奉书不敢动,也不愿动,任凭他轻抚自己的脸蛋,眼睑连着睫毛轻轻颤动着,眼泪仍是一颗一颗的滚了下来。

    杜浒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细腻的肌肤和素白的衣领几乎是一个颜色,但他略略将那衣领一拨,就看到肩颈交界处那隐约的淡红痕迹。

    他呼吸骤然一滞,犹豫了好久,才低声问:“那他有没有欺侮你?”

    奉书知道瞒不住了,蓦然哭道:“欺侮……欺侮得狠了!我好恨他……”想到胡麻殿下扯自己衣服时那志得意满的神情,更是咬牙切齿,此前她从没想过会遭到这种羞辱。此时让师父抱着,期盼已久的安慰终于来到,一阵阵的委屈冲击心房,更加大声哭起来,眼泪慢慢洇着杜浒胸前的衣裳。

    她感到杜浒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后将她抱得更紧。她听到他的胸腔在颤,涩着声音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怎么不早说……”

    她想:“怕挨你的骂。”但此时这话也不必再说出来。师父看起来是不会骂她了,反倒比她预料的还要紧张关切。之前的种种担忧立刻灰飞烟灭,对他生出十二分的感激。

    她在他臂弯里蹭了蹭眼泪,决定彻底坦白,细声道:“我是让人在吃食里下了药,一开始头晕得很,连动都动不了……”

    杜浒却轻轻拢过她的后脑,把她的脸埋在自己怀里,道:“不用说了。”心里面还是不愿意就此相信,慢慢用手指给她梳理着头发,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试探着问了最后一次:“可伤着了?还疼不疼?”

    奉书心想:“师父怎么知道我被他掐过?”但师父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她身上的青紫淤痕还有一小半没有下去,但她皮肤娇嫩,印子虽然显眼,其实已无大碍,也不能算受伤。可她仍是觉得委屈,用力点点头,撒娇般地道:“疼。”

    杜浒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小姑娘怎么会在这种事上乱说。一双眼睛稍微一哭,就肿得像桃子;平日清脆的嗓音,这几天也有些暗哑。出事那天,不知哭喊了多久,他却不在!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长叹一口气,“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让你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是我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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