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家燕子傍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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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家燕子傍谁飞- 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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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书抽着鼻子,半是害臊,半是赌气,就是不理他。杜浒跟着转过去,解释道:“我是怕你伤势恶化,你自己受罪不说,留疤也不好啊。”

    奉书还真怕留疤,呜咽一声,心里气消了些,依旧不愿意点头原谅。大姑娘家的,让他白看?

    杜浒看她还哭,只好放下身段,朝她赔笑:“再说……黑灯瞎火的,我……我也没看清楚什么。”

    这句话还不如不说呢!奉书哼了一声,摸到被子,拽过来把自己盖住。

    杜浒见她还是蛮不讲理的样子,也哼了一声,站起身。随即还是觉得应该哄哄,又坐下来,把她抱起来,抱在怀里哄她:“小时候又不是没给你裹过伤。”

    奉书心里一甜,还是扭过头不看他,嘟嘟囔囔地说:“小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

    杜浒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声笑了一阵,亲一口她额头,说:“是,当然不一样,你姑娘家名声要紧,我既然碰了瞧了,就会负责到底。”

    奉书逗得他说出这么一句话,心中早就不气了,又是脸红,又是喜欢,端着架子说:“谁让你负责了?”

    心里却忍不住想,自己一条伤腿能有多好看,他可是亏了。

    自此腿上的换药便是杜浒来动手。奉书可不好意思在他眼前撩裙子脱裤子,每次都是在被子底下弄好了,再叫他来。他却也规矩,除了该照料的地方,哪里也不多看,哪里也不多碰。

    然而就算是他再精心的照料,也抵不住她的病势一天天恶化下去。不光是腿上的伤,身上的淤青也迟迟不褪。一头乌发变得又细又脆弱,每天梳头的时候都会掉一把。

    杜浒把她掉的头发细心收集起来,用布包好。有一天奉书昏睡醒来,迷迷糊糊地看到了,随口说:“是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谢谢……以后、以后和我埋在一起……”

    杜浒脸色微变。以后奉书便再也没看到过他收拾自己的断发。

    两人都没有合法的身份,奉书更是各地官府通缉的对象。每次冒着风险停在市镇,杜浒都会把那里的药材铺子造访一个遍,花起钱来毫不含糊。听说什么药有效——哪怕只是有进补的功效,哪怕只是缓解她一刻的气喘和心痛,也都不眨眼地买来,给奉书当饭吃。有些贵重的药材是早就被别的买主预定了的,他也不客气地威逼利诱,弄到手为止。

    打尖、住店,也是完全不心疼银钱,一定要给她最好的。奉书知道他大约是在用这种方法补偿自己,便也笑笑,不跟他争。

    有时候她心情低落,看到落叶、夕阳、路边死掉的动物,总是会联想起什么不好的东西。杜浒带她看大夫、吃药,也就没什么劲头。她不想和一个陌生的老大夫处上一刻钟而见不到他,也不想放他去厨房煎药,而让自己孤独地度过哪怕一点点时光。

    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是缘木求鱼。她说:“别白费力啦,我要你陪我。”

    杜浒拿出师父的架子劝她:“这种事,别任性!万一谁开的方子有效呢?不试试,怎么知道?至少,能让你坚持得久些,坚持到那个什么武当山……”放软了语气,又哄她:“我等着你好起来,咱们以后,还要过好多年呢。”

    来来回回的只是这么些平实质朴的话,但还是把奉书说得又生出些憧憬,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杜浒便把她搂起来,药碗端到面前,像喂小孩子似的,一口一口地哄她吃。亲她,用下巴上的胡茬蹭她,直到她受不了,格格笑着张嘴为止。末了,他总会变出些甜枣儿、蜜饯、饴糖,喂给她吃。

    奉书被那药苦得不开心了,扭过头去,倔强不吃。他就故意逗她:“你不吃,我可吃啦。”

    她意兴阑珊地说:“那你便吃,这些东西给我了,也是浪费……”

    杜浒果然将那蜜枣丢进嘴里,然后亲她,趁她晕头转向的时候,顶进去一块甜甜的。她想惊叫,嘴唇被堵住了,从来没被他这么喂过,舌头本能地阻拦,动作还是生涩的,一道唾涎忽然就顺着嘴角流出来了。

    她又羞又气,在他胸前使劲蹭,把脸蹭干净了,抬头看他,见他笑得像个小孩子,心头更是呼的一团火,一面狠狠嚼那蜜枣,一面开口斥道:“不正经!哪儿学的!”

    杜浒挠挠脑袋,说不上来,只得故作神秘地笑笑。看得出她喜欢,就够了。自从为了她,打开了那道闸门,滚滚洪水流入干涸的盆地,很多新鲜有趣的念头都被滋润出来了。

    奉书被他这么一日日照顾着,有时候觉得满心欢喜,更多的时候却觉得惶恐。这样的日子像是偷来的,谁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第226章 0142

    ·晋‘江独家发表·

    一日路过一个酒楼,听得那里面在叫卖洗手蟹。奉书微微一怔,侧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秋风起,蟹脚痒,最后一波捕蟹的季节已经快结束了。酒楼里已经排了一大串人,队伍一直挤到门外。

    杜浒立刻抓起钱袋,笑道:“想吃吗?去给你买。”

    奉书赶紧抓住他衣角,“你、你别瞎胡闹……那是给达官贵人设宴用的,五分银子一只呢……我不想吃……”

    杜浒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以前没给你买过,今天不能再错过了。”说毕,径直朝里面走进去了。

    奉书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她怎么能不记得呢,小时候在相府过富贵日子的时候,洗手蟹是桌上的常菜。长江里最肥美的蟹,快马运到赣州时还是活的。用蒲色略略蒸得鲜嫩,调以盐梅、椒橙、醋姜,然后洗手再吃,是以得名。

    那是她五彩纷呈的童年记忆之一。后来有一天,她居然在大都见到了一个卖蟹的小贩。北方河鲜紧俏,活蟹更是罕见。那小贩是奉命运蟹到什么大官府上,剩下十几只,带不回去,就地摆摊子卖了。那时候她正和师父沿着海子散步,似乎还在聊什么紧要的事情。那香气飘过来,她着了魔似的,跟着鼻子就走到那卖蟹的小贩跟前了。那小贩头也不抬,告诉她:“五分银子一斤。亏得今儿个俺带得多了些,贵人府上吃不下这许多,这才摆出来卖。小姑娘,今儿你是有口福啦!”

    小奉书听到那蟹的价格,心一下就凉了。在大都的日子总归是清贫的,花三四文钱买一包零嘴儿,就够她开心好几天。五分银子,便是两个人好几天的盘缠。

    她眼巴巴的看着那蒸蟹的锅。一个路过的少妇被吸引了,掏钱买了两只,刚好一斤,付了钱,珍宝一般的捧了回去。那小贩挑蟹的那一刻,锅盖揭开,白气涌出来,一丝丝带着怀旧的鲜香,南方的味道。小时候的画面一幅幅在心里掠过去。

    忽然手上紧了一紧。杜浒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来:“别看了,走吧!带你回去吃饭。”

    奉书还不太舍得,脚底下生了根似的,还黏着走不动。

    杜浒的声音微愠:“就那么小半两肉,有什么可惦记的?咱们又不是达官贵人,消受不起这种东西。”说毕,不由分说,把她拉走了。

    奉书心里又生气又委屈,忍不住分辩:“我又没说要买!我看看还不成啊!”本来自己心里只是艳羡,考虑到师父的钱袋,也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自己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开口索要了一般。自己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吗?

    杜浒也不理会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经过斜街尽头的时候,给她买了二两酱杂肉、三个鸡蛋、一包牛髓芝麻烧饼,一共才花了四十五文,说这些给她晚上吃,比螃蟹有营养多了。

    好像这么着就能把她哄高兴了似的。奉书觉得他看不起自己,当天晚上一直气忿忿的,饭也没吃多少。晚上做梦,还满鼻子都是鲜香的蒸蟹味道——我就看看还不成吗?

    还在遐想着,忽然那股子鲜香气便送到鼻尖了。她猛一抬头,只见一个眉花眼笑的年轻后生,捧着一个大食盒,殷勤问道:“不知客官下榻何处?”

    奉书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杜浒对她笑,忍不住轻轻掐了他一把,小声道:“钱多了烧的不是?这么贵的东西……这么贵的东西……”

    杜浒也不跟她争辩,朝那外送的小二努努嘴,意思是钱已经花出去了,要不回来啦。

    奉书被他摆在椅子上,面前是堆得高高的四五只蟹。一盆水放在旁边,几个小调料碟子排成一排,旁边是附送的几碟甜咸果子。蟹性寒凉,于是他又熬了姜茶,热了一注子紫苏酒,端来给她佐餐。整个桌子上都摆满了。

    杜浒剥开一只蟹,小勺子挖出最精华的膏腴,递到她面前,笑道:“吃。”

    奉书轻轻点头,不好意思就着他的手吃,自己接过勺子,一口啊呜下去,整个脑子都被鲜得呆滞了一刻,才想起来说:“你也吃。”

    杜浒自然摇头,又是一口递过来。奉书微微笑,小勺子转而送到他面前:“知道你也爱吃。”

    杜浒温柔地看他,目光里像是盛着一汪大海,低下头,略略抿下一小口,还剩了大半勺,又送回她嘴边,哄她:“这是你的,不许嫌我吃过。”

    奉书扑哧一笑,心头说不出的温馨。其实桌上的东西够他们两个人吃了,也用不着推来推去。但她就是喜欢这样,像是过家家,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做小女孩做的事。

    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天,在街上看到卖蟹的……”

    这么琐碎的小事,他怎么会记得呢?然而若是不记得,今天又为什么大手大脚的,坚持买来给她吃?

    杜浒笑笑,笑容中带着些寂寥,点点头,“不光是那次。以前亏待你的太多,现在想来,应该多顺着你些,让你多开心是几日。”

    本来是一句老实话,奉书却从中听出些弦外之音,用力抽抽鼻子,剩下的半只蟹推开,小声问:“是不是看我病成这样,可怜我?”

    那些让她沉溺的体贴、呵护、拥抱、亲吻,有多少是看在她病重的份上,顺着她可怜她,才做出来的?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日日服侍自己一个蛮不讲理的小女孩,有多少是自愿,有多少是怜悯,又有多少,是不得已的补偿,是推不掉的责任?

    满腔温馨突然变成了说不出的烦躁。痛苦难捱的病情,凶多吉少的命运,时刻折磨着她,像一团浇不灭的火。平日里努力乖巧温顺,可内心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怒无常。

    眼看杜浒眼睛里还是无条件的宠溺,奉书却哽咽了,问:“要是我不生病,要是我活蹦乱跳的,你也不耐烦这么哄我了,对不对?”

    杜浒一怔,脱口答道:“我没哄你啊。”但手下的行动明明白白的是在哄她高兴。他拿过那半只连腿的蟹,用心掰开,筷子卸下每一寸最精华的软肉。他的指甲修得很短,本来不适合这种水磨工夫。终于一点一点全剔了下来,蟹黄、蟹肉、蟹腿,全装回空蟹壳里,连同酱料碟子,一起递到她面前,笑道:“别多想啦,吃。你看我剥的干净不干净?”

    奉书眼看他做小伏低,心里头却回忆起当年他拒绝自己时那凶狠无情的模样——明知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可还是忍不住生出报复的心思,将他的手用力推开,冷冷道:“不必了。徒儿又不是达官贵人,消受不起这种东西。”

    杜浒不知所措,问:“奉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剥得不够细?”握住她的手,还是哄她:“要不要我喂你?”

    他怎么翻来覆去的就会这么几句话!当她是无知无视不记仇的奶娃子吗!奉书焦躁起来,一个冲动,将几个碟子猛地掀翻在地,哗的一声,蟹肉蟹壳、碟子碗儿,全滚在了地上。

    “我不吃!要吃你吃!我都是半截埋土里的人了,吃它做什么!”

    声音弱而嘶哑。她看到杜浒眼中又是慌乱,又是悲伤,其实立刻就后悔了,但心里又忍不住有些任性妄为的快感,仿佛给当年的自己出了一口气。等着他斥责。

    杜浒一点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强抿出一个笑容,说:“你既吃不下,我也陪你不吃。”然后默默蹲下去,一点一点收拾干净。地上那些他用心剥出来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白嫩蟹肉,眼下全都滚满了灰,又被他慢慢扫起来。

    奉书一面心疼,一面心软了,摇摇头,轻声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你拿过来,我洗洗,我都吃……”

    杜浒摇摇头,洗了手,重新一点一点地给她剥蟹。手指让坚硬的蟹壳刮得发红。

    “是我不好,以前……让你失望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奉儿,你答应我,再不开心,尽可以冲我发脾气,千万别再说那样的丧气话了,否则……我听了会难过。”

    奉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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