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家燕子傍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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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家燕子傍谁飞-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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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书觉得冯姨有些多嘴。但冯姨又嘴甜,一句话一夸她,她倒也挺受用的,一边系衣服,一边说:“那也没有,没定……”说到一半,忽然有些心虚。父母会不会真的早早给自己定了个婆家,自己还不知道?那可不太妙。她不喜欢莫名其妙地被接到一个陌生人家里。

    于是她说:“我不要对婆家。我在这儿挺好的,不走。”

    冯姨却好像听到了笑话一样,哈哈笑个不停:“真是孩子话,女儿家落地就是别人家的人,哪有赖在娘家,不找婆家的道理?哈哈,不过,我像你这么大时,也这么想!”

    冯姨边说边打开了门。杜浒已经等在门外,数好了钱,交到冯姨手里,给她倒了盏茶,谢了她两句。

    冯姨又把刚才夸她的那些话对杜浒说了一遍。

    “你家孩子真是俊俏得不像话,盘儿正条儿顺的,我活了这么大,现在才算知道什么叫水做的人儿。啧啧,大兄弟你是怎么养的,教教我,我回头也摆弄我那小闺女去。”

    杜浒嘿嘿笑了两声,当即传授经验:“多喂她吃肉,少让她乱跑。”

    冯姨啧啧啧了几声,低声问:“有没有找婆家?”

    “没有。”

    奉书听杜浒答得干脆,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想:“他怎么知道?”

    冯姨眨眼一笑,声音更低:“那个,我有个远房表侄子,今年十九岁,属狗,他家是开银铺的,铺面儿就在安贞门大街上。小伙子人老实,手艺好,打出来的银簪子一个个没重样儿的,要不,回头,给她带一根来瞧瞧……”

    奉书听着听着,心里面“咦”了一声。为什么要给我银簪子?

    杜浒也是始料未及,怔了一怔,连忙说:“她还小呢,着什么急?”

    冯姨不以为然,“这样儿的女孩子更得趁早,可不能耽搁!小怎么了,可以先定下来啊,安心!像去年那个嫁到砖塔胡同的那个丫头……”冯姨简直是个活的话本子,一口气列举了好几件真人真事,说明为什么早嫁早省事,晚嫁晚吃亏。

    却见杜浒始终没有太动心的样子,冯姨恍然大悟,压低声音说:“你嫌我表侄子大了?也是,差了六七岁,等嫁过去,小伙子都二十多了,说话怕说不到一块儿去……”忽然一拍大腿,“嘿,怎么忘了,还有一个……”

    奉书这才明白过来,没想到冯姨还有这个爱好,只想捂脸跑出屋子,又觉得这样太过惹眼,只好远远挪动到房间另一头,翻来覆去的叠被子,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个杜浒给买的布娃娃,假装聚精会神地玩,盼她住口,可是却不由自主地尖了耳朵听。

    冯姨已经把茶都喝光了,自己给自己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还在絮絮叨叨:“……才十三岁,正跟她一边儿大,鬼机灵的,会读书,会写字,他爹在兵马司衙门里做事,是吃皇粮的呢……”

    奉书听到“兵马司衙门”几个字,心中突的一下,一点点害羞之情无影无踪,瞪大眼睛朝他们看过去。杜浒正好也转头看过来,朝她眨了眨眼。

    接着他笑了,问冯姨:“倒是有些意思。姓什么?”他居然开始打听起来。冯姨眉花眼笑地回答。

    奉书心中立刻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规划:和兵马司衙门里的公人攀亲,搞好关系,救出牢里的人!可是,可是这个计划左右有些不对劲。她一百个不愿意这样做。虽然杜浒现在名义上是她叔父,是她唯一的亲人,实际上是她师父,横竖都有资格为她做主。

    她心里面气急,绕到冯姨身后,使劲朝杜浒使眼色。

    杜浒却似乎没看见,又问了好几句,最后说:“再考虑考虑。”

    冯姨笑着点头,忽然向旁一转,后退了几步,把杜浒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大兄弟,你是属虎的不是?也老大不小了,一个人拉扯小侄女,这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咱们邻里街坊都看在眼里。我跟你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妻贤夫祸少,光身常惹是非多。这家里没个女人,总归是过不下去。这小姑娘家转眼就出落成人了,更得有个妇道人家来教导教导。我二表姐家里刚过门的妯娌的堂妹,女红是一流的,还没许人……”

    杜浒脸上本来还挂着客气的笑,却一下子僵住了,怔了好一阵,才赶紧说:“多谢大嫂……小人……并无此意……”

    奉书见他们不再说兵马司衙门的事,松了一口气,刚要走,听了这句话,立刻又定住了脚,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冯姨笑道:“怎么可能?老祖宗说得好,男儿家成家立业,总是要先成家,后立业,哪能老拖着呢?我就不信……”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语气中多了些同情,“听说南方连年打仗,是不是娘子殁了?没关系,像你这样的的人材人品,又这么会养家,就算是续弦,也能有不少姑娘家乐意。你看上哪个了,大嫂给你说去……”

    杜浒哭笑不得,有意无意朝奉书看了一眼,说:“大嫂莫要乱说,我没死娘子……”

    冯姨洞察世情,马上又明白了,小声问:“你是怕娶进来的对孩子不好?倒是要擦亮些眼睛,寻个人品过得去的……好在小姑娘没几年就出阁了,不能算是当后娘——这么着,大嫂给你安排安排,抽空叫姑娘家出门一趟,你呢,就在门里头看看,叫小丫头也过过目。只要她没意见,这事儿不就结了?”

    “这,这哪能劳烦大嫂……”

    “不麻烦,不麻烦!这事儿我又不是第一次做,成的多啦!这是积功德的事儿,不是我夸口,我家里的喜糖包儿、红鸡蛋,到现在还没吃完哩!你放心,我认识的姑娘,那都是一等一的人品,你尽可以放心。你就直说吧,高矮胖瘦,脾气秉性,喜欢哪一样儿的?”冯姨说着,自己给自己又倒了盏茶,喝了一口。

    杜浒又看了一眼奉书,见她抱着布娃娃,一副看热闹的神气,瞪了她一眼,拿过一个茶盏,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盏,喝了下去。

    冯姨说着说着,又想给自己倒茶,茶壶却空了,只好又把空茶盏放下。

    杜浒连忙接过茶壶,说要去续水,脚底下却磨磨蹭蹭的不动,低头寻思了下措辞,正色开口。(以下为正版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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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境界身何许,山上自晴山下雨·

    杜浒回得屋来,长出了一口气,吩咐奉书去烧水,把茶壶满上。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把水洒在地上了。

    杜浒接过壶来,笑道:“怎么,想新衣服入魔了?冯姨说了,大后天才能给你送来第一件,别着急。”

    她茫然点点头,等茶泡好了,给杜浒和自己各倒了一盏。突然“啊”了一声,手指头被烫到了,整个茶壶翻在了炕上,滚烫的茶水全洒了出来。

    杜浒连忙把她拽开,检查了一下她的手,看看无碍,又摸了摸湿透的褥子,皱眉道:“怎么搞的!今天让我怎么睡觉!”

    奉书连忙说:“对不起……我、我就是笨手笨脚的……”看了他一眼,又小声道:“等你把师娘接过来住,有她照顾,就不会这样了……”

    杜浒诧异道:“什么师娘?谁的?”

    “你,你方才不是说,在家乡有结发、结发之妻……你打算接她来大都过日子……”

    杜浒忍俊不禁,起身关了门,低声笑道:“你想什么呢!我要是不那么说,你冯姨非得在咱家坐到晚上,给你说个师娘进门不可!我跟你使了半天眼色,你也不知道给我圆个场!”

    奉书目瞪口呆,半天才道:“你、你骗人的……”突然不由自主地耳根一热。自己居然信了……

    可是冯姨说得也没错。寻常百姓家男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娶妻生子了,他怎么会没有?他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又问:“那,那你就从来没有娶过师娘……”

    杜浒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你师父没出息,这几年随军打仗,一天换一个地方,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谁肯给我当老婆?”

    奉书掰指头算了算,他带兵加入父亲的勤王军,也不过是区区四年前的事情。不依不饶继续问:“那之前呢?”

    “江湖上闯荡,没想过这档子事。”

    奉书半信半疑。他自己没想过倒也罢了,难道没有冯姨这样的人跟他提过、催过?仍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孩子好奇嘛,自己刨根问底,想必他也不会见怪。

    杜浒被她看得无法,转过头去,微微一笑。

    奉书大吃一惊。她没看错吧,他居然……有些……脸红?

    然后他慢慢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奉书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全身一凛,登时对他肃然起敬。可是随即就可怜起他来。眼下匈奴不仅未灭,反倒已经灭了汉家,他恐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那……你现在……还这么想?”倒也不坏。这样至少她不用管一个陌生人叫师娘了。

    杜浒却讪讪笑了笑,摸摸她头,“见到丞相之后就不这么想啦。”

    “我爹爹?”奉书眼睛睁得老大,“为什么?”

    “当年我跟丞相秉烛夜谈,他无意间问我成没成家。我便那般说了,满以为他会赞赏。可是他却哈哈一笑,说:‘你看我呢,孩子都一群啦。’”

    奉书一怔,随即格格格的笑个不停。父亲只一句话,就破除了他多年信奉的教条。当年杜浒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可想而知。

    杜浒却不以为耻,呵呵一笑,笑出些往事如烟的感觉,又说:“你爹爹当年还……”

    其实文天祥当年还有第二句话:“要是以后有合适的好人家闺女,我给你保媒。大宋丞相的面子,嘿嘿,谁敢不买?”

    只是到了如今,这承诺只怕永远也不会兑现了。

    奉书见他忽然不说话了,赶紧催:“接着讲呀。”

    杜浒却有些意兴阑珊,随意刮了刮她尖尖的小鼻子头儿,又说:“所以啊,冯姨说得也有些道理。你是丞相的闺女,千金小姐的身子,却让你在这儿跟着我吃苦,也实在太不应该。这么着,给你娶个师娘来照顾你,愿不愿意?”

    奉书赶紧说:“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转头一看,炕上的空茶壶还翻在一边,褥子上一滩可疑的淡黄色水渍,仿佛在告诉杜浒,她这话该反着听。

    杜浒方才那话也是心血来潮,转眼便不不放在心上了,“那好,以后你见到冯姨,可得替我圆谎,要不然……”

    她一扭头,“我才不呢!”

    杜浒笑道:“哟,怎么生气了?怎么,你想让她知道我骗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火气,跺了跺脚,说:“骗人是不对的。”

    “得了吧,乌鸦还嫌八哥黑!你数数你自己,一天到晚要说多少句瞎话?”

    奉书有些气短。她方才跟冯姨就说了不少句瞎话。不知怎的,忽然又有些怨恨起冯姨来。冯姨虽然嘴甜,但有些热心得过了分。

    “以后你别跟冯姨多说话。”

    “那又是为什么?街坊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怎么能不跟她说话?再说,她人也不坏……”

    奉书却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冯姨人确实不坏。这个年纪的妇人,最喜欢给各门各户牵线搭桥。她记得小时候,府上就经常有不少这样的七姑八婆来找母亲做客,也是家长里短,絮絮叨叨,自己却也没讨厌过她们。

    最后她想出一个理由,说:“就是不准。她那么会说话,不定哪天就把你说动了。”

    “说动我什么?”

    她刚要答“说动你娶她二表姐的妯娌的什么堂妹”,嘴上却忽然刹住了车,脸上热热的,觉得有些不应该。要是他真的有了妻室,家里面多出一个人,他肯定不会对自己这么好了吧。她被他一心一意的关心了一年多的时间,已经把这当成理所当然了。

    可不是吗,在她心里,新媳妇向来是一种夺人宠爱的生物。胡同口住的一个小伙子,三个月前刚成的亲,他的老娘现在就已经时常坐在家门槛上,向过往的街坊哭诉自己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了。

    这么看来,娶了媳妇,忘了徒弟,也是很有可能的。

    她几乎能想象到,三个月之后,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胡同口,没人管,没人顾,身边陪着一只流浪猫。衣服上补丁摞补丁,头发乱糟糟,肚子咕咕叫。旁人经过时,惊讶地问她:“你家大人呢?”

    她欲语泪先流,回头看看门上贴的那个大大的红喜字,“师父不要我了。”

    但她又觉得自己这想法未免太自私了。毕竟他又不是自己的保姆奶娘。只有不懂事的娃娃才会要求大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围着自己转。要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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