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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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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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甄夫人的脸色,太难看。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头一回见她摆出这样的姿态来。
    端坐在官帽椅上的妇人,用寒冰一样的目光掠过他。
    不过刹那,他就像是被那寒气给冻住了筋骨一般。动弹不得。
    他勉强笑着,上前讪讪道:“阿姐。”
    云甄夫人默然无声,一言不发,只仍旧用那冰冷刺骨的眼神望着他,从眉眼到鼻子嘴巴,再到胳膊到腿,像在打量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连四爷有些叫她唬着了。笑着打起了哈哈来。摆出亲热模样,自拣了一把椅子在她下首落座,而后道:“阿姐这是怎么了?可是二哥又闹出了什么笑话?”
    连家几位兄弟姐妹里。连二爷最得云甄夫人偏疼,平素关系则同他最要好。
    这种时候,拿连二爷当话头来缓解气氛,不算太好的由头。却也委实不坏。
    然而连四爷没有想到,他说完后。云甄夫人非但没有露出笑意来,甚至于眉眼间的神色还变得更加阴沉沉。
    他登时大急,背上冷汗愈发密布,也不敢再率先开口。只随手抓起一旁红木小几上的茶盏来,凑近嘴边就要喝。
    突然,斜刺里有一物伴随着“呼呼”的疾风声响。笔直地朝他砸了来。
    连四爷措手不及,连避也忘了避。叫那东西重重砸了个正着,手背上顿时剧痛,长指一松,原本端着的白瓷茶盏就“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耳边响起了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摔得那样得重,上等的瓷,几乎摔出了金属铮铮的声响,那样清脆又尖锐。
    还带着杀气!
    连四爷连手背也不敢去捂,飞快起身,笔挺地跪了下去,委屈道:“阿姐?”
    高坐在那的云甄夫人,右手还保持着将茶盏丢掷出去的姿势,见他跪下后,方才慢慢地将手垂了下去。
    她仍然不说一个字。
    连四爷没了法子,白着一张脸,急切道:“我若做错了事,阿姐你只管打骂,切莫憋坏了身子!”
    “哈?”云甄夫人这才发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音来,缓缓挑起了眼尾。
    连四爷微松口气,总算是搭理自己了。
    可不过一瞬,他才刚刚落下去那么一点的心就又高高吊了起来。
    云甄夫人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声音却并不冷,带着些许慵懒,跟她惯有的沙哑,仿若漫不经心,徐徐道:“你做错了什么事?”
    连四爷低垂着眼睛,腰杆保持着笔挺的姿态,声音沉痛地道:“我不该在林氏将莺歌驱出府邸后,又悄悄将她收在了外头……”
    “不是这件事。”云甄夫人并不等他说下去,截然打断。
    连四爷神色微变,只得再道:“我亦不该放任林氏回娘家,惹得岳母派人来叨扰阿姐你……”
    “也不是这一桩。”云甄夫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
    “阿姐……”连四爷不敢再说下去了。
    云甄夫人望着身旁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色烟雾,冷冷地笑了一声,似讥诮般道:“怎么?没有了?”
    连四爷支吾着,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哪怕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依旧期盼着自己心中方才冒出来的念头,是想多了。
    段承宗今儿个说的话,做的事虽然都古古怪怪的,但他真能疯到亲自来同云甄夫人将事情摊开了说?
    连四爷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件件都叫他始料不及,这一回又怎么会不同。
    云甄夫人笑着说了句:“老四,父亲去世多少年了?”
    连四爷一愣,过得太久,他都有些算不清了,“大抵,有十八年了。”
    云甄夫人道:“难为你还记得。”
    他面色惊变,当即说:“阿姐,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你当然会不记得!”云甄夫人闻言,却是笑意一收,大发雷霆,“你心中若还有一分记得父亲,记得连家,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连四爷伏首辩驳:“我心中自然满是父亲,是连家呀!”
    他再三辩白,一面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将云甄夫人敷衍过去,将事情尽数推卸到段承宗身上,为自己营造一个无辜上当受骗的形象。
    可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云甄夫人便先幽幽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叹得那样深,那样幽长,像是将她这辈子的哀愁都叹在了里头。
    连四爷不觉有些出神。
    “老四,你是不是一直都很不服气?”云甄夫人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他,不知看向了何处,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起来,“明明连家有儿子,为何却要将这家业交予女儿?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这么想?”
    连四爷当然不敢说是。
    云甄夫人却并不用他多说,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能够明白的。
    她冷眼看着他,道:“分家吧。”

  第164章 决绝

    连四爷霍然抬头,面露惊惶:“阿姐!”
    云甄夫人眉眼不动,声音冷静:“你既生了旁的心思,再强留你守着连家过日子,只怕也是不能。倒不如就此放了你去,皆大欢喜。”
    “阿姐,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连四爷是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突然说出分家的话来,一下子心神俱乱,慌了手脚,张嘴便指责起了段承宗来,“段家人是何品性,阿姐你再清楚不过呀!他段承宗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言罢,他也顾不得等云甄夫人开口,紧接着又说了下去:“我就是有再多花花肠子,也断不敢生出那样的念头来!”
    “我是什么样的人,阿姐你难道还不知道?”他说着,掉下泪来,“父母亲早早西去,若是连家没有阿姐你,早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当年我们兄弟几个年纪还小,尚不懂事,又怎能担起祖业重担来,父亲将连家基业交给阿姐你,再对不过!”
    “而今弟弟我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难道便能忘了那些事?忘了阿姐你为连家吃过的苦头,为我们兄弟几个操碎了的心?那是万万不能的呀!”
    “段承宗那小人几次三番蛊惑我,我一时不查才着了他的道!如若不是他,我永生永世也不会做下那样的事来!”
    他舌灿莲花,涕泪横流,说得好不伤心,好不委屈。
    云甄夫人望着他的眼泪,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心软了。
    可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她是知道的。
    她有四个弟弟。可老大英年早逝,老二年少摔破了脑袋成了一辈子的小儿,老三志不在仕途也非祖宗基业,老四最好,年纪最小,却最有头脑,也喜欢帮着她办事。
    他十五六岁时。便已不错。
    虽然偶尔也有失误。但大体做的很好。
    她便也时不时放些权给他,让他自个儿办。
    当年父亲一来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二来也是忧虑底下几个年纪太小。这才将连家的重任交托给了她。
    如今几个弟弟都长成了,她也乐得瞧见他们有朝一日能接过她肩头上的担子。
    可她渐渐发现,老四的心眼有些太多了。
    那一年,到了为他张罗婚事的时候。他却自作主张瞧中了林家的女儿。
    林家老爷子,名声不错。老夫人也是个有主意的,林家的门第,配连家的男丁,那也是很可以了。
    但云甄夫人那时很不满意林氏。
    林氏是老来女。林家的掌上明珠,脾气娇纵,连四爷也一向不是什么性子成熟稳重的人。只怕迟早会后悔。
    何况京城里那般多适龄的娇女,除开林氏外。难道便再寻不出人来?
    别说林氏当时,据悉还有位竹马表兄,二人只缺了一纸婚书而已。
    是以不论怎么看,这桩婚事都不妥当。
    云甄夫人也不愿意连四爷碰壁丢脸,那位林家女只怕是必然要许给她的竹马的。
    但连四爷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最后竟然真的促成了这门亲事。
    她很头疼,打发了窦妈妈去查,却只查到林氏的那位表兄,前些日子同旁人订婚了。
    连四爷便高高兴兴筹备起了婚事。
    云甄夫人犹自不解,同窦妈妈嘀咕,他怎么就非得林家女不可了。
    窦妈妈斟酌着说了句,怕是里头有四爷想要的东西。
    这话原是僭越,不该说的,但她说了,云甄夫人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打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对幼弟的心思,略有察觉。可早经过了连大爷、连二爷的事,云甄夫人哪舍得连四爷再出什么事,所以仍是能护着就护着,能帮则帮,有二话,却并不说重。
    像今日这样发大火,是从来没有的事。
    她虽则喜怒无常,对家人,却鲜少说上一句重话。
    即便知道了连四爷背着她干的好事,她仍然因为他的眼泪,心头酸涩。
    她微微别过脸去,眼神坚定,声音却温和了起来:“起来吧,地上凉,莫跪着了。”
    连四爷闻言,心中大喜,立即应着“是”字,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千重园大厅的地面,铺的砖块十分冷硬,他其实才跪了一会,可因为腰杆挺得笔直,膝盖受重,只这么片刻,也是难捱。
    一起来,还未站定,差点就又因为腿软而跪倒了回去。
    他趔趄着,咬牙站稳,又哭又笑:“这场景,倒叫我想起了小时候,阿姐你因为我们兄弟几个不肯习字偷偷溜出去玩,要我们罚跪的样子……”
    一字一句,全是回忆,全像是尖锐得冒着泠泠寒光的银针,一根根往云甄夫人心头上戳。
    又疼,又不舍。
    想笑,又要流泪。
    他说得那样真切,令人仿佛身临其境。
    然而原本端坐在上首的云甄夫人,不知何时,身形松散,懒洋洋靠在了身后大红方胜纹的靠枕上。
    连四爷在泪眼朦胧间,无意中一瞥,话音戛然而止。
    云甄夫人一字一顿道:“你且回去吧,我自会命人去告诉老二跟老三,让他们戌时二刻到点苍堂去。”
    连四爷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既然连点苍堂都提了出来,那方才那“分家吧”三个字,就绝对不是随口说来吓唬他的了!
    连四爷手足无措,只知喊她:“阿姐——阿姐——”
    云甄夫人站起身来,再不看他一眼,只拂袖离去,一面走,一面漫然问紧随身侧的窦妈妈:“让人收拾的行囊,可收拾妥当了?避暑山庄那边,虽然物件齐全,可细碎之物,只怕是一样也无……”
    不过须臾,声音已飞快远去。
    连四爷急得两眼发直,迟迟不肯走。
    偌大的大厅,瞬间空荡了下来。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回荡在室内,乱响一通。
    “扑通”一声,他颓然瘫倒在了地上。
    而云甄夫人也在转眼间,发了话下去。
    几个人,各自领了命,分别往大房、二房跟三房去。
    明月堂的连二爷,接到了话后,就嘀咕起来,去点苍堂做什么。
    他想了会,没想明白,就蹬蹬蹬往木犀苑去了,一进门就高喊若生:“阿九、阿九——我要去点苍堂了——”
  
  第165章 齐聚

    若生眼睛一亮:“姑姑让您去的?”
    连二爷瞪眼,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若生随口将这话给掀了过去,转而问及千重园那边传了什么话来。
    连二爷皱着一张脸,苦恼不已:“好像,说了什么跟老四有关,旁的我听不明白。”说完,他蓦地拍掌道,“难道,是特地叫我去玩儿的?”
    “……”若生无奈,点苍堂一向是办正事的地方,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姑姑平素也不会无缘无故去点苍堂,更别说派人来请她爹,怎会是玩,“您仔细想想,千重园来的人都说了什么话?”
    连二爷闻言,噤声沉思起来,过了会开口说:“呀,我不记得了……”
    若生仰头望天,叹口气:“我可算知道我这记性随了谁了。”
    “随我!随我多好呀!”连二爷不满,蹙眉说道,言罢又突然扭头去问路过的吴妈妈,“什么时辰了?”
    天光尚且还亮,时辰应当还早。
    果然,吴妈妈回答说:“回二爷的话,才刚过申时一刻。”
    连二爷点点头,摆手示意吴妈妈退下,转过脸来便同若生说:“那我还有好一会才去点苍堂呢!”
    千重园那边被云甄夫人派来传话的人,说的是戌时二刻,到那时,天色早就已经黑透了。而眼下,还不过是午后,距离掌灯时分,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连二爷就嘟嘟囔囔地掰着手指头在那算了起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戌时二刻还有多久才到?”
    若生听着他的声音,思绪却有些飘远了。
    连二爷见她心不在焉的,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皱着眉头问:“你想什么呢?”
    言罢却又不等她答,只自问自答说:“你是不是也想跟着一起去?”
    他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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