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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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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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澜倒宁愿眼前的不是一杯清茶,而是一盏酒,至少比心里要苦的酒。
  
  “十二弟来信说,北方将要开战,而且不多时,只怕符登要亡。”
  
  崔沅沉默了些时候,她才淡淡地说道:“这事,妇人不该过问。我在内院之中为五郎打点家宅内事便够了。五郎看中了那位妇人,又或许是哪位婢女,才该来过问我。”
  
  谢澜眼中的光采隐没了。他施施然起身,冷如冰霜地动唇,“陈郡谢氏,乃百年名门望族,夫人应当知悉,这家中一举一动牵系甚广……”他发觉崔沅似乎并不为所动之后,袖中的手捏紧了几分,自嘲自己怎么还会寄望她能有些动容呢,她何时会为他的话思量几分。
  
  而自己,也不过是每次找些理由来见见她罢了。
  
  可惜这些借口太苍白了,只有每逢他说起要纳谁为妾时,她还会与他多谈几句,详略得当地为他安排打点一切。
  
  娶妻娶贤,谁人都说他的妻子最是贤惠。
  
  个中滋味,原来是只有自己才能消受。
  
  崔沅还是低眉不说话,安静得宛如一张娴雅的古画。
  
  “我这一生,倒是只羡慕过一个人。谢泓他比我强太多了。”谢澜终是似笑非笑地长叹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待谢澜的身影隐没在转角处一架秋千之后。这还是昔日谢家阿婉住的院子,后来她嫁了人,崔沅来后不久,谢夫人听说她与谢澜夫妻不睦,心道少年夫妻难免磕磕绊绊的,便收拾出了一间院子挪给她暂住,岂知暂住后来变成了长住。
  
  她再也没回去过。
  
  这些年,她只是不断地答应谢澜纳妾,也不知道时至如今,他那院子里究竟储了多少位美人,她也从来不去想,不去看。
  
  崔沅回过眸,对春蝉道:“想必巫氏阿蘅也知道了北边的消息,她借机博点钱财周转,想来是要搬出别院了罢。”
  
  春蝉知道自家夫人聪慧,否则也不能协理这谢家多年,对崔沅的话她是深信不疑的,“只是那个巫蘅,她要离开作甚?她不是要等着十二郎的么?”
  
  “她倒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崔沅颔首点头,“昨日母亲从宫中回来之后,她遣人来唤我前去过一回。”
  
  春蝉也不知道这事,昨日她与侍女们扑流萤到深夜,未曾发现崔沅出去过,此刻经她一说,不由惊讶,“夫人……”
  
  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崔沅面露苦色,她无奈地叹道:“韶容夫人告诉母亲,巫蘅除了让谢泓神魂颠倒,也让桓瑾之茶饭不思。而且巫蘅数度暗中与桓瑾之来往,瞒着谢泓,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这……”春蝉也惊了,难怪昨日三位夫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她讷讷道,“可是,韶容夫人如何得知的?她又有何凭证?”
  
  崔沅清冷皎皎、如梨花浸月的面容,浮出淡薄的哂意,“这太容易。你可知道这韶容夫人是谁么?”
  
  春蝉自是不知,她还没来得及摇头,崔沅便道:“是巫蘅那位先前与桓九郎私奔的族姐。她生的那样一副姿容,让皇上很是喜欢,带回宫中做了夫人。至于凭证,只需当场对证便罢,桓夫人自然清楚桓瑾之对那个发簪的主人念念不忘之事,韶容夫人召了手底下的两个人一五一十招认了。人虽然是她的,但这事却不容有假,桓瑾之对巫蘅是否有意,几位夫人找他二人对证,便可大白。”
  
  “这……”春蝉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直是隔了老久,她才敢提声问自家夫人,“夫人,这事您信么?”
  
  信?崔沅想起那日在阁楼上对着谢泓百般情切娇憨的巫蘅,曾几何时,她也是那般笑靥明媚宛如春花娇妍的女郎,为谁萌动春心,为谁不顾一切……
  
  那些情浓时自然流露出的反应,容不得作伪的。
  
  “我信与否,实在不相干。方才忘了与五郎说起,春蝉你替我走一趟,让他与谢泓写封信,这事瞒着他终究是不好。”
  
  春蝉咬唇又问:“十二郎难道不会怀疑巫蘅么?”
  
  崔沅淡淡地道:“旁人搬弄几句是非罢了,你真当谢十二是个痴的?”
  
  这倒不是,但男人的疑心病都是重的。若非如此,五郎与夫人也不至于到了这个田地。但春蝉还是听了吩咐,赶着去追谢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了鸡血在更新!不说话的泥萌虐我千百遍,我偏要把泥萌当初恋怎么办?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男主拉出来溜溜,嘿嘿。




☆、欺负巫蘅

  黄昏时分桓瑾之来问母亲安; 灯花穗吐; 桓夫人脸色苍白地坐在席间,见了桓瑾之; 竟在儿子开口前,从袖中犹豫地取出一只发簪; 簪头精致地雕着一朵淡白色的木兰; 除此之外再无赘余饰物; 玉是下乘的; 但无比眼熟。
  
  桓瑾之先是一愣; 然而他苦涩地牵唇道:“母亲,发簪怎会在你这里?”
  
  桓夫人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反问:“你素来不喜妇人近身,怎会贴身藏着此等妇人之物?你倒是与母亲说说,这是何人所赠?”
  
  桓瑾之压低眉宇; 晚烟一缕飘入窗棂,他的紫袍隐隐有暗纹的光泽细腻流淌; 他润如莹玉的声音沉了下来,“是一个朋友。”
  
  桓瑾之的朋友。他桓家也是腾蛟起凤的簪缨之族; 桓瑾之身为嫡子; 与他往来的大多是身份显赫之人,谁人会送一支寒酸的玉簪; 何况还是妇人用的下劣之物?
  
  所以桓夫人是摆明了不能相信,她盯了桓瑾之几眼,冷声道:“你不说; 母亲也知道,这是那巫蘅给的,是也不是?”
  
  她昨日进宫时,韶容夫人的两个家奴早已供认不讳,桓瑾之对那女郎的贪恋之心竟到了这等地步,桓夫人自是深恨他妄信狡女,眼中早已噙了两把泪水。可是她还没发作出来,桓瑾之那怔愣惊愕的神色令她心中微生迟疑。
  
  桓瑾之愣愣地跪下来,一字一顿:“是、巫蘅?母亲怎知?”
  
  除了不可置信之外,他眼下唯一的感觉,竟是一片绝望和愧疚。如果不是巫蘅,是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可偏偏是……
  
  母亲怎么会骗他?
  
  可是……巫蘅是谢泓的人啊,她心里恐怕也不似自己,因为桥头一面,便对他镌刻入骨。那时候她看着他,也越过他看着身后的谢泓,她心里想的从来就不是他。
  
  心里陡然晦涩艰酸起来,他无助而又无奈地伏在桓夫人身前,悲戚地说道:“原来是她。”
  
  桓夫人也只是觉得,自己说破了桓瑾之的心事,可却万没有想到,原来桓瑾之竟然也不知是巫蘅。她怔忡了片刻,想到韶容夫人所说的话,此刻三分信任也成了七分,这个巫蘅狡诈善骗,她既然有法子瞒着谢泓与瑾之往来,那瑾之不知她身份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不知道这事情的原委,因为连巫娆也是不知的,见桓瑾之目色有几分凄怆,只道他知晓自己受了骗,眼下无比愧悔和自责,便安慰道:“圣人也有被蒙骗之时,只是瑾之,以后莫与她来往了。”
  
  桓瑾之也不明白桓夫人何出此言,但眼下他没有那个心思反驳了。
  
  那双眼哀哀澹澹的,曳过窗外如烟的一缕碧柳,黄昏的颜色在这个金相玉质的男子身上流淌出来……
  
  这时候北方的战火果然起了,建康城里的人,怕是闲适地躺在山水静谧繁华的安逸窝里久了,这回战事触动波及甚广,难免有惶惶不安的,巫蘅便在一旁清醒地看着这群人开始买粮屯米。
  
  米粮很快抢购得所剩无几,米价一涨再涨,幸得上到天子下到群臣都懒散惯昏庸惯了,不大爱管这些闲事。但巫蘅有点不放心,便趁机抛出长线尽早将这批存粮以五倍高价卖了出去。
  
  也是因着这特殊时期,这建康的房价却是一降再降,巫蘅动用了谢泓留给她的信物,嘱咐他留下的那些人在城外制造些混乱,不时放出些谣言,巫蘅便以低价在近城郊处卖了一幢环境清幽宜人的宅子。还购置了两亩良田,这般扣算下来,钱竟然仍然富余,还能请几名长工来。
  
  这下总算拥有了自己的住所,王妪等人喜不自胜,水盈和水秀直感叹自己运气好,跟了一个不计前嫌还会赚钱的主子,以后只要尽心服侍照顾她,只怕苦日子不会长久了。
  
  自然现在也不能算是苦日子了。
  
  巫蘅等人离开谢氏别院时还是挺着胸极有骨气地走的,谢氏的人自然恨不得她早走,甚至有人暗搓搓地认为,巫蘅这时轻诺寡信,不愿再等谢泓了,早有的摩拳擦掌要将这事记下来报给谢泓。
  
  一直到巫蘅将最后一批物辎搬上牛车,檀羽匆匆而来,瘦弱的美郎君脸带愁色地问:“女郎现在便走?”
  
  他本以为巫蘅只是缺乏自信,郎君出门在外,她寄人篱下,所以想博点财物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可眼下看来并不是这样,巫蘅她竟是主动要搬离这间别院!
  
  “女郎现在就这么走了,我等实在无法对郎君交代!”
  
  巫蘅眼波微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动唇道:“谢泓那人我清楚,他要什么交代几时竟须问过你们了?”
  
  的确如此,檀羽微微一僵之后,巫蘅抱着星蓝绸子的大包袱,娇喘吁吁地又道:“我有那个能力赚钱,就不牢谢十二郎惦记了,等他回来之前,我一个人也能在建康过得美满富足的。”
  
  这个檀羽是深信不疑的,他们家郎君一向眼光独到,能看上的女人一定是外妍内秀的,譬如巫蘅就很是独特。
  
  这些日子以来给谢泓送信告知巫蘅近状的,便有了几波,他知道自己把那个消息告诉巫蘅的时候,她会用来做什么,所以看到檀羽的信时倒不是那么惊讶,只是淡淡地颔首,并不多言。
  
  一晃眼已到了八月秋季,木叶微脱,萧疏千里。
  
  长江上无数艘大船缓慢地往西航行,这方向正迎着西天如血的残阳,旷远的天空垂着几朵绯艳的暮云。
  
  谢泓正在船甲板上席地而坐,一袭素净的白衣被江风吹起,他正专注地调着琴弦,背影静谧而肃穆,江水兼天而涌,浪涛如金戈,但这悠扬的古琴音却大有穿透这广袤河山、红尘大千之态,泱泱兮如水声之澎湃,峨峨兮如绝壁之独巉。
  
  那宛如冷峻孤松般凝峙的身影,在这日暮十分黄昏的披染之下竟有几人令人但觉荒唐的寂寞,而跟着,琴声也渐渐平息下来,仿佛退散了一江潮水。
  
  谢同拈着不日前谢五郎寄来的信踌躇不敢近前,跟着几个部曲商量许久,没有一个人敢跟谢泓说这事的。其实他们都知道了这信里的内容,这还都仰赖于谢同第一日便粗手粗脚地把信抽出来无意中瞥见了。
  
  当时谢同的神情,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想必是不够的,他十分惴惴不安,后来底下人因为他这么不安,产生了好奇,谢同没打算放过这群人,就原句告知了,于是他们也就跟着一起不安了……
  
  老远听到郎君放下琴弦,扬唇道:“有何事,近前来说。”
  
  他们十分默契地将谢同往前面一推。
  
  作为头儿,谢同被推得不冤枉,他搔搔后脑也就上前去了,慢吞吞地走到白衣郎君的身后,咽着口水道:“五郎不久前差人送来过信函,我贪杯误事,忘了给了。”
  
  他偏生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谢同从来没有贪杯过,倒是比他这个郎君还要警觉,谢泓那凝视着茫茫江水的眼波,旷远而多情,他挑着唇道:“现在给也不迟。”
  
  没想到谢泓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谢同喜出望外,但又害怕郎君看到这信脸色大变,抽出信函时还稍有些犹豫,但是也只是一瞬,紧跟着信就到了谢泓的手里。
  
  谢同也不敢离去,怕眼下还深沉如渊的郎君一会儿暴跳起来。实在是,这等事太折损男人颜面了,他是真没想到,画虎画皮难画骨,人心是如此难测,巫蘅竟背着谢泓和桓瑾之……
  
  江水滔滔而去,除却风声水声,和大船上的帆吹鼓起来的声音,四下一片死寂。他们总觉得,谢泓就要怒了,果然,郎君的唇开始下拉了,他的眉峰开始利了,果然果然……
  
  谢同动了动嘴,近乎无声:“郎君……”
  
  才一声落到,谢泓已经施然起身,他抿着唇走到船舷处,将手上一松,那信便掉入了江里,谢同又惴惴心虚地走来,谢泓悠然地靠着船上的桅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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