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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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问苍天-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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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这缘故,布医生半说笑半严肃地建议,人应当把婴孩放在粗劣的椰子席上,不应放在柔软的棉被和毛毡上。用柔软和模糊的感觉物包围婴孩,会抑制他们的神经发育,及限制他们对世界四周的理解。布医生也承认他的妻子不赞成他在孩子的游戏栏四周装上铁丝。残忍吗?这样做只是训练小孩接受这个世界有某些事物(如失物和热炉)是严禁接触和引致痛苦的。他说,当你越溺爱儿童,你就越使他们过一个孤立、极度缺乏感觉的人生。

    布医生尝试一生遵守这个原则,甚至到了人生最后的几十年亦如是。曾几何时,我以为痛楚是快乐的相反。我可以画一幅曲线图去说明人生。在图的两个末端是山尖,中间有一个水槽。左边的山尖代表痛楚或极不愉快的经验:右边的山尖代表全然快乐或狂喜;两者之间代表宁静及正常的生活。我想我的目标是要坚决面对快乐,并远离痛楚。但是,我现在对事物的看法不同了。如果我今日再画这样的图,画面上会有一个山尖放在中央,四周都是平原。山尖代表人生,用大写“L”表达,那里是痛楚和快乐相遇的一点;四周的平原代表睡眠或冷淡或死亡。

    痛楚和快乐

    大自然总是节俭的,利用相同的神经感觉器和路线传送痛楚信息,也传送快乐信息。按照细胞组成的层次,蚊咬发痒(不愉快)和呵痒(愉快)的感觉实在是一样,区别在于呵痒牵涉有些东西在你身上移动——一条羽毛扫过皮肤,一只手指在敏感的部位扭动。两个动作都涉及相同的神经感觉器,发射相同的反应到脑部去,但我们却解释一个举动是愉快的,而另一个举动是不愉快的。

    身体并不包含专门的“快乐”感觉器。你手指的感觉器向你脑部报告热的信息,或轻微电震的范围,或粗糙皮肤的粗劣程度,都是同样的感觉器向你传达天鹅绒或缎子的感觉。事实上,连产生性快感的感觉器与传递惊恐信息的感觉器都是一样的。若解剖性感应区,便会发现大量的触觉和压力细胞(这样便能解释为何那些部位会对痛楚如此敏感)。但却没有专门叫人快乐的细胞。大自然从来不会那样浪费的。

    有些痛楚——利用手指尖极力刺压蚊咬处以止痒,或经过一天辛劳工作后,痛肌肉伸展时的痛楚——被理解为快感过于不快感。我整天在山间滑雪后,想来个最热的水力按摩浴。我等了几分钟,然后极其谨慎地将手或脚放入水中。哎哟!我感觉一阵刺痛。我缩回手脚,然后再作尝试。水现在盖过我的脚踝,痛楚就大大减少。我慢慢地将身体浸入水中,刚才使我发痛的水现在使我觉得妙极。我的痛肌肉整天,都未曾有过这么美好的感觉。(如本盖尔的涂敷药也使用同样原理:它们轻轻刺激皮肤,引起类似“燃烧”的感觉,然后血液冲到这个部位;舒解过度疲劳的肌肉。)

    痛楚和快感的紧密连接,不但适用于细胞组成的层次,也适用于涉及全身一同运作的许多经验。人通常经历长久的挣扎后,才会得到最强烈的快感。

    有一次我参加一个令人紧张的露营,是按照外展计划设计的,地点是在威斯康辛北部的森林区。任何人若感觉自己与自然世界或与痛楚隔离,这个计划就会提供立时的医治。我在凌晨四时起床,在没有手套下攀爬一堵光秃的石墙;我在森林逗留了十天后。走了一场马拉松赛跑;我又侵略黑苍蝇和蠓的世界总部——这些使人欣喜的活动,正等待居住在舒适地方的城市人。当我强迫疲乏的肌肤进入还带看昨夜的露水的睡袋时,就感觉平生从未曾有一晚是如此疲倦。虽然如此,我从未曾睡得这么少,不得不“感谢”那些晚间活动的蠓,它们比任何蚊帐的孔还小,又比任何杀人蜂更可怕。

    然而,我现在对那一周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呢?就是它如何影响我的感官知觉——它们好像活过来一样。当我呼吸时,可以“品尝”空气,与我“品尝”芝加哥的家四周空气完全不同。我的眼睛和耳朵觉察到平常所忽略的事物。

    有一次,当我们下午在灰尘和炎热中徒步旅行后,就放下七十磅重的行囊,作短暂休息。有一位组员跟随蜜蜂走到附近一块野草莓田。自重的杂货商总不会接受那些草莓,因为它们细小而瘦长,且外面包着灰尘。我们都不管,因为这是食物,或者里面包着一些水份。我摘了一把放进嘴里,立时被那鲜甜、浓郁的草莓汁的味道淹没,实在今人难以置信!这些变干了的小草莓比我过往所吃过的,是最好的我利用休息时间采摘更多草莓,装满整个塑胶袋作午间的小吃。

    最初,我以为我们偶然发现一种新品种,而这些品种会革新培植水果的工业。我渐渐地理解到这些味道与我身体的状况有关,而不是与草莓有关。利用我的身体和连接所有感官的过程,自动到达愉快知觉完全崭新的层面。如果我最先不是因整天步行而感觉炎热和辛劳,并肚子饿得发痛加强我的感觉,就永远不会感觉到草莓特别美味可口。

    运动员最能认识这种奇异的兄弟关系。试观看一个奥运的举重选手,他行近有两个突出的重轮的钢条棒前,深深地呼吸,面部扭曲,伸缩肌肉,弯身,预做几个用力拉上来的柔软动作。然后,他蹲踞,吸气,在极大的反射下拉紧身体,并开始举起棒条。哦,举重者面上表现出痛苦之情!他以千份之一秒的时速把棒条的重量急举到肩膀,然后把它举高,脸上刻划出痛苦的皱纹;肌肉尖叫着求解脱。

    如果他成功,就会将发出当声巨响的棒条掷在地上,棒的跳跃声四散;他的双手在头上紧握。在千份之一秒内,极度的狂喜取代了极度的痛苦;一方若没有另一方,将不会存在。如果你问举重者对痛楚有何感觉,他会瞪眼看你,顿觉困惑;他已忘记了痛楚,因为痛楚已经被快乐所吞没。

    林语堂在其著作《我国我民》中,描述古代中国的哲学:“我在一个炎热多尘之地,感到干渴——也感觉滴在赤肤上的大雨点——啊,这岂不就是快乐!身体的私处发痒,最后我逃离友人,走到隐蔽处搔痒——啊,这岂不就是快乐!”林语堂的长篇快乐经验,每一处实在把痛苦和快乐结合起来。

    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也有一个相似的段落值得注意。他开始时说:“如此,灵魂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灵魂所爱的事物已被找回或归还给它,而它的快乐就会大过它时常拥有事物的快乐”。奥古斯丁继续提及一个胜利的将军,当危险越大,便经历最大的满足;一个海员经过大风暴过后,在宁静的海洋中狂欢;一个痊愈的病人带着患病前从未尝过的快乐走路。

    奥古斯丁下结论说:“每一个地方都是一个大苦难尾随着一个大喜乐。1他如同其他教父一样,明白透过剥夺某些感官知觉,例如禁食,就能提升别的感官知觉。最美好的灵性经历是在旷野孕育出来的。”

    当我年老时,希望不会将日子花在消毒过的床褥上,并在无细菌的环境中带上人工呼吸器,避开外界的危险。我希望站在网球场上,竭尽心力与一个七八十岁的人凌空杀球;又或者我在最后一次远足时,气呼呼地拖看脚步走往约塞米提瀑布,再一次感觉水花溅射在我敲起的面颊上。简言之,我希望不再让自己与痛楚隔绝,以致我不能再感受快乐。

    与敌为友

    运动员和艺术家同样学会长期的挣扎和努力,几乎是人类一切有价值的成就的前奏。米开兰基罗经过多年的劳苦和伤痛,才创做出西斯庭教堂的壁画,至今带给无数人快感。任何人曾经在厨房建造厨柜或培植一个植物花园,都可以从较世俗的事物中认识同样真理:经过痛楚而有的快感,会把痛楚并吞。耶稣用妇人生子作类比:九个月的等候和准备;生产时的痛楚,然后是孩子出生的狂喜(约十六21)。

    我有一次访问葛罗宾先生,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人单独驾船环游世界(他的故事可见于他的著作及其电影《鸽子》)。罗宾开航的时候,只是一个未成熟、十六岁的年轻人,他不是寻找前途,而是耽延。在漫长的旅程中,他招到一个强烈的海洋风暴,被撞倒在舷侧。一股凶猛的巨浪将船桅折断为二,使他幸免于被水柱淹没。他停留在赤道之海洋无风带——无风,无急流——忍受者这样的绝境。他把一罐油倒在船上,点上火后就跳入海中。(突然一阵狂风很快地使他改变心意,他跳回船上,弄熄火焰,继续他的行程。

    五年后,罗宾驶进洛杉矶的海港,受到船只、旗帜、到众、记者、响着喇叭的汽车和蒸气汽笛声的欢迎。那时他的快乐是在一个不同的层面上,异于他所体会过的任何经历。纵使他从加利福尼亚海岸的快乐之旅回来,总感觉不到那种情绪。环游世界旅程的痛苦,可能造成他这次凯旋归来的欢腾。他起航时,是一个十六岁的青年,归来时,却是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子汉。

    罗宾被自我成就带来的健康感激发,就立刻在蒙塔那州的加里斯表买下一小块农地,建筑了一间茅屋,是用人手伐木而成。出版社和电影代理商都尝试用巡回全国宣传旅行、脱口秀合约和优厚的花费利益利诱罗宾,但他却全部推却了。

    我们现代人受到安逸的环境保护,总是倾向把我们的不快乐归咎于痛楚——我们所认为的大仇敌。如果我们有办法将痛楚从人生除去,啊,那么我们就会快乐!但正如罗宾的经历已说明人生不能如此轻易地分割。痛楚属于无缝组织感觉的一部分,又往往是快乐和满足的必需前奏。快乐的关键不在于付出一切代价避免痛楚,而是在于认识痛楚的角色:护卫人的警报系统,服侍你而不是攻击你。

    我体会到这个原则不但适用于痛楚,也适用于其他“敌人”。当敌人呈现眼前,我问自己:我能否从仇敌身上找到感恩的理由?出乎我的意料,答案几乎常常都是肯定的。

    恐惧又如何呢?例如:我们为何要为恐惧感恩?我知道恐惧背后的生理学,身体会用以下的方法表达:少量的肾上腺素加速心跳速率、增加皮肤磨擦、加快反应时间,并供应额外力量——这些全都发生在千分之一秒的恐惧内。我试想象一项运动如下坡滑雪,若没有恐惧这个护卫反应,情况会是怎样:恐惧使我免于做出鲁莽的行为。恐惧好像痛楚一样,可作警报系统用,但这功能额外的好处是预知损害会出现。

    有人问瑞士医生和作家杜尼尔,他如何帮助病人去除恐惧。他回答说:“我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人生每一件有价值的事都是使人惊恐的。选择学校、选择职业、结婚、生孩子等,所有事情都是使人惊恐的。如果它们不可怕,就没有价值了。”

    试考虑另一个显然的敌人:内疚感;许多人想从人生除掉这个人类的普遍反应。但请你想象一个没有内疚感的世界、一个没有行为抑制的社会。美国法庭的制度订下心智健全的标准,就是人有分辨善恶的能力,而一个没有内疚感的世界必会使人倾向精神错乱。

    内疚感是对良心发出一个痛楚信息,告诉良心有些事情做错了,应该处理。处理内疚感有两个步骤是必需的:第一,人必须指出内疚感的起因,好比人必须指出他/她痛楚的起因一样。现今的辅导大部分都是处理这个程序,除去错误的内疚感的理由。但必须有进一步的步骤,就是走上没有内疚感的小径上。

    内疚感的觉察功能好像痛楚一样,是一种动力去除不快的感觉。然而,它基本的主要目的是处理根由。除非你首先让内疚感引导你走向饶恕和合好,否则这个感觉终久不会帮助你清除真正的内疚感。内疚感本身不会带你到任何地方去,正如痛楚一样:二者同是有方向的,同是需要你迫切注视的症状。

    或者,我想到一个没有另一种痛苦的世界:孤独的痛苦。若除去我们内在的需要感觉——使我们不至于成为隐士的激励感——友谊,甚至爱应否继续存在?我们岂不需要孤独的力量使我们脱离孤立,又推动我们走向人群吗?

    我无意掩饰或降低存在于这个世界十分真实的苦难。当有不幸的事情发生,我们又感觉不能阻止这悲剧时,我们仍然可以控制自身的某些反应。我们可以在悲痛和忿努中责骂人生的不公平,剥夺了我们的快感和喜乐。或者,我们可以从意外的消息找寻益处,甚至从我们显然的敌人身上寻找益处。

    我最近听闻一项调查,被访者是居住在伦敦的年老公民。“哪一刻是你一生最快乐的”。对于这个问题,有百分之六十的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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