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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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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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橘逸势。
  和空海同年龄的儒生。他到大唐的目的是学习儒学。渡唐至今尚未如此这般赤裸裸表达出心中的喜悦。
  对于运河的壮观及其工程之伟大,他曾几次发出惊叹之声,但都异于此欢喜之声。
  逸势很少将自己心中的感情流露颜表。这逸势,现在却很直率地把兴奋给表现出来。
  “唔。”空海抿嘴微笑。
  “有什么不对吗?空海。笑什么?”逸势问道。
  “不。因为第一次看到你如此欢喜的模样。”
  空海一说完,逸势脸上忽然一改而为严肃的神情。
  “不好吗?”
  “不。没什么不好。”
  这是好事。如此一说,空海径自往前走。
  为了要追上空海,逸势说道。
  “我啊,空海,在船上时也跟你说过啦,其实,当初我不是很想来大唐的。”
  “那又为何而来呢?”
  “只是想来镀金而已。”逸势毫不犹豫地说。
  “镀金?”
  “若是能来大唐学习儒学,我讲的话就会更有份量了。”
  “嗯。”
  “譬如说,从大唐回去的我,若有机会向皇上进言时——”
  “什么机会呢?”
  “哎,到时候的情况,摆明应该是这样……”
  逸势开始说明想象的状况。
  “好吧。就假设皇上正在和他所信任的几个人无聊地闲扯好了。”
  “唔。”
  “此时,不经意谈到所谓的‘诚信’,自己的臣子到底有多少诚信?该如何去试探呢?”
  “然后呢?”
  “当然是众生喧哗,大家都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
  “不过,就只有我一人默不作声。该说话的人都说过了,我依然保持沉默。皇上察觉后,就问道——逸势啊,你一直不吭声,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意见吗?”
  “喔。”
  空海嘴角泛起笑意,仔细聆听逸势的话。
  “这时候,我就说啦——恕臣冒昧奉告,依臣之见,以皇上之尊,实在不宜去试探臣子。皇上就问我为什么?”
  “嗯。”
  “我就继续说,我曾在大唐听过‘试三狗失三狗’的故事。”
  “试三狗,失三狗?”
  “这是我现在创作的啦。”
  “原来如此。到底是何事呢?”
  “听着!空海——”逸势微笑道:“地点,就在这洛阳吧。”
  在洛阳,有三个非常爱狗的男子,狗儿也很眷恋它们的主人——
  逸势开始叙述。
  有一次,这三个男人聚在一起,相互吹嘘自己的狗儿对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忠实。
  第一个说:
  “就算没吃没喝和我关在一起,我家的狗也不会因为饥渴难耐而攻击我。”
  第二个说:
  “非但如此,我家的狗还会先主人而死,让主人吃自己的肉。”
  第三个说:
  “我家那只,一看到有人攻击我,立刻奋不顾身去撕咬袭击者。”
  于是,大家决定来试一试所言是否属实?
  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各自建造一间小屋子,把自己和狗都关在小屋里。
  两个人不愿饿肚子,把狗丢在小屋里,自己每天都跑出去吃喝及大小便。
  到了第七天,第一个人的狗,饿得伸出爪牙准备攻击自己的主人。主人深感危险,毫不犹豫拔出怀中短剑刺死那只狗了。
  第二个人的狗,果真如他所说,第十一天便饿死了。
  第三个人,在自己的狗面前,让好友假装袭击自己。狗儿果真奋不顾身去追咬主人的好友。好友的脚被狗紧紧咬住。
  主人想阻止,狗却紧咬不放。主人终于大怒,拿起棍子把狗狠狠打一顿,狗儿才松口放开好友。
  三个月后,第三个人在某次夜行时碰到贼人劫袭。同行的狗儿非但不去咬盗匪,甚至吠都不吠一声。结果,男人的钱被抢走,还被尖刀刺进胸部,受了重伤。
  “再没有比这只更不中用的狗了。”
  说完后,第三个人就叫家人把狗给杀了。
  “结果,三个男人失去了三只狗。”
  逸势模仿对皇上说话时的口气,非常严肃。
  “嗯。”
  “总之,就算是这种捏造的故事,从大唐归来的逸势,讲起来就是铿锵有力,不是吗?”
  “所谓朝廷这种地方,确实会有这种偏见。”
  “哪里?”
  “朝廷啦。”空海若无其事地说。
  “总之,应该可以抬高身价。不过……”逸势喃喃自语。
  “不过?”
  “不过,二十年实在太长了。”逸势说。
  “真的太长了。”空海也同意。
  不论是空海还是逸势,留学时间都得住满二十年。
  当时日本朝廷规定,遣唐使/僧在大唐未居留满二十年,不准回国;提前回国,重者死罪。像逸势,若是违反此规定,如果只是一辈子被贬至地方为官,都还算好的。
  “其实,在我决定启程赴唐时,就开始后悔了。为何得离开自己生长的土地二十年呢?”逸势如此告白。
  “不过,走在这洛阳之都,眺望对岸的天津桥之际,竟差点把那些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唔。”
  “空海,都是你说的那些话,让我又想起这些事。”
  “想起之前的后悔?”
  “是的。”
  “对不起。”空海的语气很冷淡。
  逸势早已习惯和空海如此对话。
  像逸势这般有才华的人,最难忍受的是愚钝之人。
  “哎啊!空海——”
  在前来洛阳的途中,当船行运河时,逸势曾对空海说过。
  “最让我难以忍受的,莫过于笨蛋了。”
  逸势说话方式很直接。当然,他并非在众人面前口出此言。当时他站在船舷附近,趁同行人等不在跟前时,才说出此话。
  遣唐使一行当中,最早发现空海具有不可思议才能的,就是橘逸势。
  空海所搭乘的遣唐使船,曾在海上遭遇风暴。
  当船只遭到风浪席卷,即使眼看船只就要断裂成半时,只有一个人超然以对,那就是空海。
  在海上漂流几十天,也只有空海,用水浸泡着每天只分配一小把的干粮,默默地咀嚼着。
  卜者和阴阳师,不断在船头作法、看方位,找寻船只应该前进的方向时,空海只是静坐船上,整天眺望蓝天和大海。
  空海仿佛发呆一样,眺望着白昼的天空和云朵、夜晚的星星。风暴来袭时,空海不采任何措施,仅是静坐着,让身体随着风浪上下摇晃。
  “喂,你是和尚,此时不是应该念经吗?”逸势问空海。
  “念经,可以撼动天地吗?”空海坦率回答。
  “卜者的法术也罢!阴阳师的法术也罢!都难以撼动这天地。”
  “那么,你的佛法可以撼动吗?”逸势问。
  “佛法也不例外。”空海依然坦率回答。
  “就是说,毫无办法啰?”
  “正是。”空海向逸势答道:“因为毫无办法,我只能静坐。”
  “你全然不在意吗?”
  “并非不在意。只是决心一切由天命安排。”
  “天命?”
  “就是命运。若是我有赴唐的命运,这船一定可以平安抵达。”
  “若是无此命运呢?”
  “船大概会沉没。”
  “那一切不都没改变吗?”
  “并非如此。”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自己有这个天命。”
  “什么?”
  “你只要相信我的天命即可。”
  “天命?”
  “是的。原本我搭不上此船,最后却搭上了。”
  空海所言,确有其事。
  遣唐使船原本应该在去年夏天出发。船团从难波津(译注:大阪的古称)出航的第六天便遭到暴风雨,船只毁损,只得把出发日期延后一年。
  空海所说,就是因为如此,自己才能搭上这艘船的。
  “因此,你相信自己有赴唐的命运吗?”
  “可以这样说。”空海不假思索地说。
  “不过,不管我相不相信你的天命,船可以抵达大唐,就会抵达,船不能抵达,就不会抵达,不是吗?”
  “嗯。”
  “信不信都是同样的结果?”
  “正是。”
  如此一说,逸势无言以对。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只要相信,无论船沉没、还是安抵大唐,直到有结果的这段时间里,内心始终平静。”
  “什么?”
  “这就是佛法。”
  空海如此一说,逸势内心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
  两人在海上,曾有过如此对话。
  从那时候起,空海这位有着四方下颚的怪和尚,让逸势感受到一股奇妙的魅力。
  总之,由于命运的安排,从日本出发的四艘遣唐使船只当中,空海所搭乘的第一船和最澄(译注:平安初期的僧人,日本天台宗的开山祖。)所搭乘的第二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大唐。第一船的一行人,日后才知道第二船已经先行抵达大唐。在此顺便一提,第三船遭遇大风暴而沉没,第四船则连是否沉没,至今都不得而知。
  话又说回来,空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呢?
  其实,逸势也不明白。
  船只在海上漂流了许多日子,好不容易才到达闽地。那是个穷乡僻壤。
  当地官吏不知该如何处置从日本而来的遣唐使船,一心一意只想甩掉这颗烫手山芋,一行人只得从闽地再出发,将船驶往福州。
  纵使如此,在众人心灰意冷之际,空海依然气定神闲。看来,他深信自己可以安抵长安的天命。
  沿着海岸南下,进入闽江口,摇橹溯闽江而上约三天之后,终于抵达福州港,但在此等待的一行人,依然是过着答案遥不可及、不断得与官员交涉的日子。
  漂流到闽地——赤岸镇,是八月十日。抵达福州则是十月三日。漂流至大唐已两个月了,一行人仍然在水面上摇荡。
  而且,一直无法取得福州的登陆许可。
  从日本带来的粮食也已告罄。虽然,在赤岸镇曾补充粮食,却不太够。
  不少人病倒了。
  也有些人不但身体变得虚弱,牙龈也出血,几乎只靠水在维持生命。
  只要能够吃到大量新鲜蔬菜,牙龈出血、手脚浮肿的现象应该都可以改善。可是,粮食非常不足。
  虽然还不致于像地狱图,不过也相去不远了。
  载满一百二十人的船只行走到此,当中真正还能动弹的人,不到三分之一。
  几乎全员都因身体或精神状况出问题,个个显得瘦弱不堪。只有空海,那双漆黑的眸子,依然露出炯炯有神的光芒。
  从二十出头到三十一岁,将近十年的岁月里,空海曾遍历日本各地。其中半数的时间,都花费在所谓的“山岳修行法”上面。
  因此,练就一身异于常人的强健体魄及惊人的毅力。
  然而,登陆申请总是不被批准。
  虽然人已在河口湿地上,但那只是形式上的,不能说是登陆了。因为船被查封,一行人起居只得在潮湿的沙洲上。
  身为大使的藤原葛野麻吕,好几次呈递请愿书给福州地方长官,登陆许可书还是不下来。
  地方长官好像不把那些请愿书当一回事,随手就扔掉了。恐怕是因为文笔很糟的缘故吧。
  身为遣唐大使,虽有一定程度的汉文能力,却不足以流畅使用汉文交涉。
  对这一行人而言,最不幸的莫过于那个可以证明自己是“国使”的印符,存放在第二船判官菅原清公那儿。
  不携带国书,原本是日本遣唐使的通例。然而,这种通例对大唐地方官吏却是有理说不清。
  当时的中国——大唐,是个“文章之国”,以文章凭断人的高下。
  葛野麻吕本来就不是靠本身才能而得到官位,他是凭借派阀力量才居于目前此地位。而“文才”这玩意儿,却非靠派阀力量可得的。
  在沙洲上,连回到母船的自由都不可得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二十天。
  某天,橘逸势把空海叫到芦苇丛生的暗处,向空海说:
  “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呢?空海。”
  “想什么办法?”
  空海说着,微风吹过水面、穿过夏日繁茂的青草,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上。
  “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呀。你应该可以解决问题的。”
  此时,逸势对这个默默无闻的留学僧,已深感兴趣。
  从形式上抵达大唐以来,空海不必透过通译,就能操着流利的唐语和当地人交谈。对此,逸势瞠目结舌。
  空海在日本时曾学习杂驳的密宗佛法。
  从大唐陆陆续续传入的密宗,几乎都是自学而成,此次正是为了求密宗正法而入唐。
  空海的脑海里,已经描绘出宇宙的轮廓。感觉上甚至能理解密宗的宇宙论和自己的肉体已经合而为一。
  空海在日本所学的不仅是密宗,唐语也包含其中。
  在日本,他拜访过不少的归化人(译注:当时称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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