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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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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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空海和逸势便说好先到马哈缅都的店看看,于是提早离开西明寺。
  户外春光明媚。
  满街的阳光恣意洒落。
  生长在道路两侧的槐树,嫩绿新叶掩映成美丽的光影。
  逸势已经好久不曾如此大声喧闹。
  “老是关在家里真是不行。不过让时间徒然消逝罢了。”他环顾四周,向空海说起话来:
  “尽管如此,柳宗元大人也很忙吧。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又遇上被妖术诅咒的事——”
  听到逸势突如其来的叫嚷,“嘘——”一声,空海告诫他这一举动。
  “这种事,不该大声嚷嚷。”
  “为什么?”
  “难保不会让谁听到,如果是官员听到,可就麻烦了。”空海说。
  “放心,我还明白这道理。”逸势呵呵笑道:
  “喂,空海。”
  逸势的身子凑向空海,悄悄说道:
  “话又说回来,现在宫里大概天翻地覆了吧。”
  “嗯。”空海点点头。
  逸势说的是青龙寺凤鸣的来信。
  凤鸣捎来信息,是昨天的事。
  空海让大猴带信去问凤鸣,说自己想到青龙寺拜访惠果阿阇梨,该怎么办?
  那封信便是回音。
  一丝不苟的字体,恰如凤鸣其人。信中说惠果阿阇梨不在寺里:
  “何时归返,一无所悉。”
  甚且提及,不便透露其行踪,倘若阿阇梨回来,将代为探询来寺之事。
  逸势也读了那封信。
  惠果不在寺里。
  行踪也不能说。
  由此,凤鸣反而透露了惠果的行踪。
  文字如此写,空海定能猜出答案。
  而且,不知何时归返云云,也暗示惠果之事尚未了结。
  总之,惠果此行应是为了皇帝被下咒而到宫里设法。
  他就此入宫而未再返回寺里。
  由惠果不知何时归返可知,皇帝所遭受法术十分高强,绝非泛泛。
  惠果是密教重镇——青龙寺的高僧,论其法力,即使在长安,也数一数二。
  拥有此等法力,惠果对皇帝被下咒一事却束手无策——
  逸势依此推测:
  “现在宫里大概天翻地覆了吧。”
  “嗯。”空海点了点头。
  凤鸣在信文结尾提到,如果要与惠果阿阇梨会面,动作要快些。
  由此也可看出,不只皇帝,就连惠果的健康也不甚乐观。
  凤鸣才告诉空海:
  “动作要快些。”
  “这次的斗法,或许会折损惠果阿阇梨的寿命。”空海说。
  不论与对手斗法胜负如何,事件终了,惠果的精神与肉体恐将遭受重创。
  拥有法术而想伤害他人者,本身也会折寿。
  对抗法术者,也将因而折损生命。
  与生命攸关的法术,不论施与受者,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一种生命力的战斗。
  如此所需的体力,惠果能承受吗?
  走着走着,两人已来到西市热闹的街心。
  竹笼。
  布匹。
  丝绸。
  也有贩卖肉类、青菜和干果的。
  不但鱼,锅、壶也都有得卖。
  可以说,在大唐买得到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
  笔、墨、纸、砚。
  活蹦乱跳的鸡。
  马。
  羊。
  牛。
  所有东西,都在此地交易。
  西域运来的琉璃杯、碗。
  饰物。
  还有地毯、长靴。
  叫卖、讨价还价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
  “总觉得这里比往常还要热闹。”逸势说道。
  确实如逸势所言。
  皇位更迭,政治实权移到王叔文手中之后,市井一片生气蓬勃。
  因为盘踞市井、鱼肉百姓的五坊小儿,在王叔文扫荡之下,已经销声匿迹了。
  广场之上人头攒动。
  “那是什么?”
  逸势拨开人群一看,原来街头艺人正在表演吞火,并获得热烈喝采。
  一边大力喷吐出口中的燃油,一边点燃手上的火引。
  于是,那猛烈的火焰便仿佛从口中大量喷出。
  “喂,逸势。”空海自背后叫唤逸势。
  “怎么了,空海。”
  “看那边。”
  顺着空海的手指望去,那里也是人山人海。
  人群围观之处,传出鼓掌声、娇笑声,西域弦乐器正悠扬奏鸣着。
  “是胡旋舞。”空海说。
  人群最里面,有三名女子正跳着西域之舞。
  胡旋舞,顾名思义,是一圈圈地转,转个不停的舞蹈。
  波斯舞蹈的一种。
  三名跳舞女子,全是蓝眼眸的胡人。
  “她们不是马哈缅都的女儿吗?”逸势说。
  “是的。”空海答道。
  她们的父亲马哈缅都,在这西市贩卖波斯壶、水瓶。
  多丽丝纳。
  都露顺谷丽。
  谷丽缇肯。
  三姐妹的名字。
  空海、逸势与她们熟识。
  两人也没入人群,观看女孩们舞蹈。
  随着肢体舞动,她们身上的红、蓝、黄衣摆飘逸翻飞。
  对于看惯日本舞蹈的空海与逸势,简直看得目不暇接。
  舞蹈终了,群众中有人掷钱给女孩们。
  弹奏乐器的胡人,忙着捡拾赏钱。
  丰采耀眼、满面春风的谷丽缇肯,从围观人群中发现空海两人的身影。
  “啊,是空海先生。”
  谷丽缇肯像手球一般地弹起,奔向空海。
  “空海先生。”
  谷丽缇肯拉住空海的手臂。
  随后发现空海和逸势的多丽丝纳、都露顺谷丽,也赶忙奔至两人面前。
  “什么时候来的?”
  “每次碰面都很意外哪。”
  多丽丝纳、都露顺谷丽说道。
  “我们有事到西市,刚好有点时间,想到马哈缅都的铺子转一转。”
  “喔,那你们正要到父亲那里啰?”多丽丝纳说道。
  “是的。”
  “我们正巧也告一段落,一起去吧。”
  谷丽缇肯拉着空海的衣袖。
  马哈缅都的店,就在不远处,近在咫尺。
  “对了,父亲也想见见空海先生呢。”多丽丝纳说道。
  “马哈缅都先生想见我?”
  “是的。”
  “什么事呢?”
  “他没说是为了什么事,不过,应该是那事吧。”多丽丝纳说道。
  所谓“那事”——
  “卡拉潘那事吗?”空海问。
  “大概就是那事吧。”
  五人边谈边走。在店里见到了马哈缅都。
  “父亲。”谷丽缇肯趋前打招呼:
  “空海先生来看您了。”
  马哈缅都看清楚是空海和逸势:
  “稀客、稀客——”
  立刻张开双臂迎向他们。
  “您们终于大驾光临了。”
  “我们来探望您了。”空海说道。
  “刚好。我也想见空海先生。”
  马哈缅都回答道。

  空海、逸势,与马哈缅都相对而坐。
  在马哈缅都搭建的帐篷铺子最里处。
  地板上铺着地毯,三人坐落其间。
  三人面前,茶碗内已注满茶水,温热的水气袅袅上升。
  许多陶壶和水瓶环绕三人身旁。
  美丽的陶壶和水瓶,散发出蓝色光泽。
  拉车声、路人行走声。
  说话声、家禽鸣叫声。外面声响纷纷传入帐篷内。
  马哈缅都,有一副标准的胡人脸型。
  高挺的鼻梁。
  花白的络腮胡子。
  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窝中,碧绿的眼眸。
  “街上好热闹。”空海说。
  “对我们而言,那些令人厌恶的家伙没出来闹事,才真是帮了大忙啊。”马哈缅都说道。
  当然,“令人厌恶的家伙”指的是五坊小儿。
  “我不知道唐人怎么想,对我们来说,换了皇帝,当然是一件好事。”
  马哈缅都直率地说。
  “是的。”
  面对点头称是的空海,马哈缅都一脸认真地又说道:
  “刚才跟空海先生提过,我有事要对您说。”
  “什么事?”
  “卡拉潘的事。”
  “我想也是这件事。自从那次之后,您又知道了些什么?”
  “嗯。”马哈缅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倒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总之,似乎发生了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是的。卡拉潘好像正在收集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空海问道。
  “活东西。”
  “活东西?”
  “虫、蛇、蛙啦什么的——”
  “——”
  “还有猫、狗、鼠——”
  仿佛害怕说出口的话会玷污自己嘴巴似的,马哈缅都眉头紧锁。

  “这是半个月内所发生的事……”
  以此为开场白,马哈缅都开始述说。
  所谓卡拉潘,指的是波斯咒师的事。
  拜火教尚未普及波斯之前,是以当地土著信仰、邪宗淫祠作为信仰根基。
  简单地说,波斯人,也就是伊朗人,在东渡唐国时,将拜火教,也就是祅教带到长安来,而这土著信仰的咒师,也同时来到了唐国。
  这讯息是空海从安萨宝那里听来的。
  与祅祠——也就是祅教一起来到大唐的波斯人,据说,有时为了满足不欲人知的欲望,会瞒着安萨宝,私下求咒于卡拉潘。
  从杨贵妃在马嵬坡的墓穴中,赫然挖出的狗骷髅,其上有一段咒文:
  污秽此地者,将受诅咒。毁坏此地者,灾祸及身。以大地精灵之名,予彼等以恐怖。
  就是以波斯文记载的。
  马哈缅都有一熟识阿伦·拉希德,便是求咒于来到大唐的督鲁治咒师之一人。不过,这男人却因牵扯卡拉潘而命丧黄泉。
  道士周明德,是与督鲁治咒师联络的关键人物,然而,阿伦·拉希德和周明德却因欺骗卡拉潘而离奇死亡。
  阿伦·拉希德在夜里,被兽类撕喉致死;周明德则在王叔文的外室李香兰宅邸,侵犯李香兰之后,自己走入鼎镬烫煮而亡。
  这次,空海和逸势被卷入事端,可以说,背后不时浮现卡拉潘的影子。
  阿伦·拉希德和周明德死后,督鲁治咒师曾短暂失踪。但某日起,曾经求咒于督鲁治咒师的人们,竟然分别收到了奇怪的信笺。
  信文写着:请大家尽力搜捕下列生物,有人将以高价收购。
  蛇。
  蟾蜍。
  鼠。
  猫。
  狗。
  蜘蛛或蜈蚣。
  猪。
  牛。
  鸡或乌鸦。
  蜥蜴。
  什么都好,全部带来。
  信中语带威胁,此事绝不可对外泄漏;一旦泄漏出去,曾求咒于卡拉潘的人,其姓名将被公诸于世——
  “发生这样的事。”马哈缅都说道。
  “可是,信上不是警告不能泄漏吗?”空海问道。
  “是的。”
  “那为何马哈缅都先生会知晓此事呢?”
  “因为有一男子米马尔·阿里带着信来找我商量。”
  “商量?”
  “他说,虽然收到该信,不过由于周明德和阿伦·拉希德双双死于非命,他不知道该不该按信中吩咐那样做,正犹豫不决——”
  “那他没去啰?”
  “不。迟疑到最后,他还是去了。”
  “去了?”
  “结果阿里险遭不测。”马哈缅都说道。

  接到信之后的十几天里,阿里都在犹豫。
  过去他曾求咒于卡拉潘。
  买卖丝绢是他主要的营生。
  他将购入的丝绢或衣裳,带到西市贩卖,这是他最早经营的买卖。
  由于买卖很顺利,不知不觉之中,他也做起其他生意。兼卖瓷壶、器皿等。
  他将瓷壶、器皿装入木箱,以骆驼或马匹驮运。
  可是,这样的运送备极艰辛。
  每到傍晚时分,都得将货物自骆驼背上卸下,翌晨再装载运行。如此周而复始的装卸过程,木箱里的瓷壶、器皿常会破损,有时,甚至破损过半。
  为了避免损失,于是,他动念将砂子与瓷壶、器皿同时装入箱里。
  这么做,确实可以减少瓷壶、器皿受损,重量却大为增加。此外,装砂入箱,多少也会伤及货物,再怎么说,还是会有一些损失。
  米马尔·阿里于是又想出新办法。
  他使用木屑和麦秆装货。
  秋收后,他以低价收购无用的麦穗、麦秆,将它们晒干,混合大小木屑,和茶壶、器皿装入箱里。
  这一装箱方法,用来格外顺利。
  不过,却意外出现了仿效者。
  阿里虽然秘密行事,却无法长年隐藏而不为人知。
  经常出入阿里住所的唐人赵某,得知此法,便开始在长安收购废弃的木材零料,将之刨成木屑,当作装填缓冲物出售。
  货物商旅不仅限于西域和大唐的往来。
  大唐境内的货运也十分频繁。
  虽非发大财,但在货运甚多的长安,倒也可赚进相当钱财。
  赵某到处宣称,此法是自己独创,阿里是仿效者。
  虽然未曾蒙受庞大损失,阿里却深感懊恼。
  购买木屑已不如从前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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