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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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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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黄鹤虽然笑容满面,和善地凝视着我,那眼神却丝毫也不放过我内心任何细微的感情波动。

  不久,我便自长安出发前往天竺了,旅途中却始终怀抱着某种不安。
  那就是关于黄鹤的事。
  那名胡人男子一黄鹤为何随侍皇上身边?我不停地思索原因。
  依照当时从天际传来的话,黄鹤想必图谋加害皇上。
  究竟黄鹤有何打算?如果他想杀害皇上,应该不乏机会,他大可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或直接夺取其性命。
  黄鹤与贵妃随侍君侧,已过去了四个年头。这段期间,我不认为黄鹤毫无下手的机会。
  黄鹤一直没有出手,是否表示,他已经放弃这个打算?还是那只是我的错觉,事实上,黄鹤和短剑男子根本毫不相干?因为抱持这样的心情,我将黄鹤之事深埋心底,未曾禀告皇上就离开了长安。
  黄鹤已经没有那种打算了。
  或者黄鹤根本不是短剑男子。
  这都是很有可能的。
  黄鹤毕竟是人。无论他对皇上有多少恨,或是因这份恨而接近皇上,如今他所享有的荣华富贵,随心所欲的生活,全拜皇上之赐。
  若是结束皇上性命,那么,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将化为乌有。
  既然如此,他还会这么做吗?无论什么事,二十九年的岁月毕竟太长了。或许,恨意也会随着时光流逝,而愈来愈淡薄吧。
  再说,我若将此事禀告皇上,也无确凿证据。只要黄鹤表示不记得有这么回事,那一切就结束了。
  就连我,要将黄鹤和短剑男子联想在一起,也费了不少时间。
  皇上还会记得,二十九年前仅见过一面的男子容貌吗?既然相安无事过了四年,皇上和贵妃也很幸福地度日,当时的我什么事也办不到。
  然后,我察觉到了一件奇妙的事。
  那就是黄鹤的两名弟子。他们似乎对黄鹤隐瞒着某种秘密——宴会时,我观察他们三人,留下这种印象。
  我会如此说,是因为那两名弟子,偶尔会趁黄鹤不注意时凝视着贵妃,而且动作非常小心翼翼。
  当黄鹤望向他们时,他们就会装作若无其事——不看他们时,两人就会用足以穿透肌肤般的眼神,紧盯着贵妃。
  真是不可思议的三个人。
  如今,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我想也就不必重提二十九年前的旧事了。
  于是,我不曾对任何人吐露口风,独自暗藏心底而前往天竺。
  我从天竺归来,是三年后的天宝五年。
  当我远行归来,皇上四周也没因黄鹤而引起什么大事。
  我在长安停留了约莫三年,又再度出远门到天竺去了。
  那次天竺之行,前后大约花了五年时间吧。
  天宝十二年——即三年前,我从天竺归来,就在那时候,我察觉京城发生了微妙变化。
  (不空的话完结)

  听完不空这么一大段话,我开口说道:“原来如此,您见到了在敦煌攀绳登天而逃的胡人哪。”
  “当时,高力士大人可在敦煌?”
  “不,我留守在长安——”
  “您没从皇上那儿,听到关于敦煌的事吗?”
  “回宫时,皇上曾提起干佛洞的画作,却没说到掷剑男子这件事。”
  “那,其他时候呢?”
  “喔,我和皇上独处时,倒听他提起攀绳胡人的事。”
  “皇上怎么说的?”
  “他说,就寝后有时会惊醒,觉得很恐怖——”
  “噢。”
  “皇上做了梦。”
  “做梦?”
  “皇上说,梦见一条绳索自阴暗天井垂落,有名胡人顺着绳索下来。他嘴里衔着短剑,落地站在沉睡的皇上面前,然后取下短剑,刺向皇上前额——”
  “皇上一直做这梦吗?”
  “没有。做梦这事,我记得讲过数次,从去敦煌算起,我想大约有二、三年。之后就没印象了。”
  “是这样啊。”
  “不过,尽管没说出口,心里或许偶尔会想起。”
  “是的。”
  “不过,由皇上下令赐毒自尽或斩首者不计其数。若包括战死沙场者……”
  “数也数不完了?”
  “没错。”
  “说得也是。”
  “皇上会对那胡人耿耿于怀,或许因为胡人是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消失了的吧。”
  “攀上绳索,然后升天——”
  “是的。”
  “——”
  “再提一件事,皇上不只是怕那胡人。”
  “噢。”
  “皇上对胡人攀上绳索后何去何从,似乎也充满兴趣——”
  那男子果真就此升天,失去踪影了吗?那绳索上方的天空,究竟存在着怎样的世界呢?仿佛怀念某事,皇上有时也会随口说出上述的话。
  那是幻术把戏,还是绳索上方的天空,真有仙界、天界的仙人或天人居住的世界?我向不空和尚说,皇上也曾叹息般地这样说过。
  “原来如此。”
  不空和尚点了点头。
  “话又说回来,先前您提到,第二次自天竺归来时,长安气氛变得很微妙——”
  我问不空和尚。这件事让我有些在意。
  “若是这个,高力士大人,您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到底是什么事?”
  “是征兆。”
  “征兆?”
  “没错。”
  “您是说?”
  “如今,那个征兆已经有了结果。这样说,您大概懂了吧。”
  “换句话说,您指的是此刻长安的事吧。”
  “正是。”不空和尚点点头。
  “我回来时,感觉皇上变了。”
  “皇上变了?”
  “高力士大人,您为何问我?先前我已经说了,这件事您最清楚不过了。”
  不空继续追问,我却噤口不语。
  正如不空所说,我心知肚明。
  “是的。”
  我仅能如此点点头。
  “我出发前往天竺之前,杨国忠大人已专擅揽权。这倒也无妨。
  一国政事,经常都会出现这样的人物。问题在于,该入是否昏聩愚昧?以往杨国忠凭借贵妃兄长身份入宫,那时的杨国忠,并不昏愚——”
  “现在——”
  “我很难说出口。人一旦手中握有权力,便想守护它。渐渐地,就会疑心生暗鬼,无法信任别人——”
  “——”
  “杨国忠和安禄山已经开始不合,又跟歌舒翰将军交恶。处理国政的官员,彼此猜忌,整个朝廷从上到下——”
  “是啊。”我仅能点点头。
  “而且,必须匡正这股歪风——也只有他才能匡正的那个人,对此却毫不知情。”
  “不错。”
  对此,我也仅能点头称是。
  不空所说的那个人,指的当然就是皇上。
  依不空所言,昏愚的人们之中,当然也包括了我。
  这件事,晁衡大人您应该十分清楚。
  “最后,便得出这样的结果来了。”不空感慨万千地说道。
  “当然,我口中所说的愚昧,也包括在下不空。没能把握机会,认真向皇上进言。我也有责任——”
  不空停下话,注视着我,接着说道:“不过,高力士大人,听您这么一说,我首次察觉到了,结成这一果实的背后,原来这几年,甚至数十年之间,有人一直在皇上身边施肥滋养。”
  “黄鹤——”
  我喃喃自语般说出这个名字。

  关于黄鹤的事告一段落后,我便闭上了嘴。
  我能对不空说的事,都已说完了。
  本来还有事想讲。老实说,我很想将那件事说出来,如此一来,我也比较能够松下一口气吧。
  然而,那件事——陈玄礼和我结盟的那件事,如同我之前已写过的理由,我无法向不空说出来。
  此外,关于皇上决定一、二天之内离开长安的事,我也不能对他说。
  那件事让我深感不安。为了自己心安,我才和不空谈话。
  或许,察觉到了我欲言又止的表情。
  “高力士大人——”不空唤道:“您心里藏着的秘密,不必对我说。也不必为了那件事而感到难过。”
  啊——这是何等体贴的话!当时我心想,不空此人真是无所不知啊。
  不论是皇上打算离开长安,还是陈玄礼的企图,他全都一清二楚。
  尽管具体而言,他不知皇上将于何时、如何离开长安,他却已察知此事迫在眉睫。而且,虽说不知何时、何人准备叛变,他却也已经嗅到那样的空气了。
  “我也察觉到充斥宫内的几样迹象。高力士大人,您刻意找我来,而且对那几件事闭而不谈,反倒令我更加明了将要发生什么事。”
  “不空师父——”
  我不由自主地想对不空和尚一吐为快。如果能够这样,我将会多么轻松啊。
  “高力士大人,人有时不得不背负重担。你不该将那些事说出来。”
  “是。”
  “关于黄鹤的事,现在向皇上禀告到底合不合适,这不是在下能判断的。”
  “——”
  “当然也可选择向皇上禀告这条路。不过,也可按下不表,选择别一条路。到底哪一条才是正确的,那并非人身所能判断的。”
  “是的。”
  仿佛看透我的内心一般,不空如此说道:“皇上和黄鹤的事,如果要我给您出主意,可以这样说,无论唐国方术、密教法术,或是胡国幻术,都与人心相关。”
  “——”
  “换句话说,所谓的‘咒’,不论哪种法术,都和人心息息相关。”
  “……”
  “进一步说,不论哪种法术,都不是超出天地法理之外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任何法术都必须依循因果法则。”
  “因果法则?”
  “先有了某事——某一行为,才会生出某一结果。这世间所发生的事,都是基于某处的‘因’而滋生出来的。”
  “——”
  “如果因为黄鹤而发生某事时,请务必记住因果之说。”
  不空向我如此说道。
  晁衡大人,我想起这句话,是在马嵬驿的时候。
  当黄鹤在贵妃身上刺入那针时,我想起了不空和尚所说过的这些话。
  若将黄鹤刺进贵妃身上的针,抽出一半的话——或许可以不为人知地阻止黄鹤的企图。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因为倘使贵妃苏醒过来,皇上很可能会改变心意。不,肯定会改变的。
  如果皇上看到贵妃平安无事再度站在自己面前,他一定会忘记打算让贵妃逃亡倭国的计划。
  而且,黄鹤的目的,或许正是这个。不,如果贵妃真如黄鹤所说,是他的女儿的话,或许,黄鹤只是想救自己女儿一命也说不定。
  不过,反正结果都一样。
  如果让贵妃再度回到皇上身边,旧事大概又会重演吧。
  因此,当时我下定决心,要将刺入贵妃身上的扎针稍微拔出一些。
  所以,喔,我到底做了何等可怕的事啊!罪不在贵妃。
  若说有罪,那应该是我。作为道具之人,贵妃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被我们撮合给皇上,才成为宫妃的。
  要说谁是宫中最为罪孽深重的,那肯定是我了。
  不空和尚会被牵连进这一事件,是因为我向他说出了我和黄鹤之间的事。
  那敦煌的短剑男子,和黄鹤是同一人——知道这一秘密的,只有我和不空和尚两人。
  在那之后,我回到了长安,关于黄鹤的事,我还曾几度和不空和尚商量过。
  我们的想法是,正如先前告诉晁衡大入那样,决定不将黄鹤的事禀告皇上。
  因为假如黄鹤说我们认错人了,那我们也无从辩解。如果禀告皇上这事,皇上一定也会察知我对贵妃动了什么手脚。
  我认为,一定要等到皇上了解黄鹤其实是真正的敌人时,才能禀告他。
  然后,挖出贵妃,拔出其扎针的时刻也终于来临了。
  当时的我苦恼万分。
  万一贵妃醒来了——或是,万一贵妃没有醒来——那时,黄鹤会怎么办?他会察觉有人弄松了扎针吗?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我把这些担心,都告诉了不空和尚。
  “我站在你这一边。”不空这样对我说。
  “我当时知道你想做什么,却没有阻止你。所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万一这天到来,我会跟黄鹤对决。不管黄鹤如何施展幻术,对我都行不通。真有必要,再禀告皇上敦煌所发生的事吧。至于是谁拔针的,现在还不用说。万一皇上不能理解,我们就当场全盘托出。如此最后还被赐死的话,那我们就受死吧。”
  不空这一番话,让我下定决心,偷偷安排他秘密前来华清宫。
  然后,趁着不空在和皇上谈话时,白龙、丹龙带走贵妃,消失了踪影。此事,晁衡大入也已知之甚详。
  当时我对黄鹤所说的话,和写在此信的几乎一样。
  “那时,不空和尚来到华清宫,正是要将你利用杨玉环的企图——全数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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