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海,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逸势问道。
因逸势还没听到空海说出目的地。
刘禹锡和赤告辞之后,“我们也走吧。”
空海如此说,随即起身。
“走?”逸势反问。接着又问:“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空海要逸势起身,自己跨前一步后,再度回头。
“对了,大猴,你也一道去吧。”
语毕,空海催促逸势,离开了西明寺。
“去西市。”空海说。
“去西市做什么?”
“我心里有个打算,想去找个东西。”
“什么东西?”
“荔枝。”
“荔枝?现在荔枝能弄到手吗?”
“所以才要去西市啊。总不能每件事都托赤去办吧。”
西市人声鼎沸,一片嘈杂。
众多店家在此摆摊。
空海有如识途老马,漫步在栉比鳞次宛如迷宫般的店家之间。
“喔,就是这儿。”
过了一会,空海顿步,立在毛笔店门前。
店头陈列大大小小的毛笔,店内有个自发老人。
“这不是空海先生吗?”
老人先扬声召唤。
“好久不见了。”
空海脸上浮现笑容,向老人打招呼,说道:“李先生,这位是我常提到的橘逸势。”
介绍完逸势,再介绍大猴。
“逸势,这位是来自蜀地的李清水先生。在长安,像李先生这样擅长制笔的人很是罕见。”
空海说毕,李老人满脸笑得皱成一团,说:“不是很罕见,是绝无仅有。”
“李先生教了我各种制作毛笔的技法。”空海向逸势解释。
“那,空海先生今天大驾光临,有何贵事?”
“我有件事,非先生帮忙不可。”
“噢,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到一些荔枝?”
“荔枝?!”
“是的。”
“这——很难哪。”
“所以,才来请托先生啊。”
空海若无其事地响应。
四
“说到荔枝,还得再一个月才会运到长安。即使运来,数量也很少。”
“应该是这样吧。”空海点了点头。
就算南方采收了荔枝,也有距离上的问题。
果实采收后,光是不让它腐烂而运至长安,就要大费周章。
“即使弄得到手,也要花不少钱。”
李老人思索某事一般,瞄了空海一眼。
沉默片刻后,突然又说:“我不能打包票。”
“当然。”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这样就行了。”
“我去几处可能得手的地方问问看。要是荔枝已运到长安了,就可能弄到,要是还没运来,即使是我,也没办法哪。”
“您知道可能有的地方吗?”
“知道是知道。长安的有钱人家,每年均竞相抢食荔枝。这时,有人已在收购途中,也有人舍蜀地、远赴南方收购去了。运气好的话,其中某人的货或者正好在此时运到长安了——”
“——”
“不过——”
“不过什么?”
“量太多可就没办法了。”
“是。”
“而且还要花不少钱。”
“我知道。”
“因要从货物中偷偷挪出若干——”
“是的。”
“必须货已运到长安,才有可能办到。”
“我明白。”
“那,何时想要?”
“最迟三天后一大早——”
“三天后?”
“很抱歉。由于时间紧迫,所以才来请托先生。”
“嗯。”
李老人抱着胳臂沉吟道。
“那,总之,三天后的早上请人到这儿一趟。要是拿到手了,就交给他。”
“应该是个叫作赤的年轻人会来这儿。”
“是吗?”
李老人点了点头,继之对空海说:“荔枝弄到手,我也要向您请托一件事。”
“什么事?”
“虽然我不知道您现在在忙什么,但要是事情收拾妥当了,请您务必陪我下盘棋。”
“在下乐意奉陪。”
空海微笑点头应允。
五
空海和逸势走在在杂沓的人群中。
此刻,正是离开李老人家,迈步街头的时候。
大猴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迎面而来的行人,看到鹤立鸡群的大猴,莫不讶异于他的庞大身躯,而让出路来。
托大猴的福,空海和逸势举步都很轻松。
“不过,空海,这样妥当吗?”
逸势边走边问。
“什么?”空海反问。
“荔枝的事。弄得到手吗?”
“可以到手。”
空海爽快地回答。
“李先生不是说他没把握吗?感觉似乎蛮难的。”
“要是不行,李先生一开始就会说不行。”
“可是——”
“他那样讲,就是说,应该可以弄到手。虽然他没打包票。”
“是这样吗?”
“李先生是南方人。跟蜀地、南方颇有渊源。即使现在,他对那边的事还是了若指掌。”
“话虽如此,荔枝不是季节性果实吗?就算李先生对南方再熟,也不能送来还没成熟的荔枝吧。”
“比蜀地更南方,您觉得如何?”
“更南方?”
“他不是说过,长安那些挥金如土的有钱人家,竞相抢食荔枝吗?”
“他是说过,那又怎样?”
“逸势,老实说,李先生就是这类有钱人家。”
“什么?!”
“李先生所说的有钱人家,也包括他自己。”
“李先生是有钱人家?”
“没错。”
“那,他为什么在那儿卖毛笔呢?”
“制笔是他的嗜好。他不是为了赚钱才卖毛笔的。”
“也就是说,李先生自己每年都抢食荔枝——”
“没错。他常派人运荔枝到长安。”
“——”
“听李先生说话语气,荔枝虽然还没运到长安,但可能已在半途了。”
“他不是说要花不少钱?”
“那是一定的。万一自己那边来不及,他打算向先送至长安的某人调货吧。那样就要花钱了。”
“原来如此。”
逸势钦佩地点了点头。
“空海先生真的结识三教九流的人呐。”大猴从后方说道。
“因为空海先生蒙人的手段一流——”
“我会蒙人?”
“空海先生。”
“什么?”
“比起倭国,或许空海先生更适合待在这边——”
“长安吗?”
“是的。我觉得,倭国对空海先生来说太小了。您没必要勉强去穿绑手绑脚的衣服吧?”
“那我就这么办好了。”空海回答。
“你是认真的吗?”
惊慌失措的人,反而是逸势。
“空海,你不打算回日本了吗?”
“当然打算回去。”
说毕,空海长叹了一声,又对着天空说:“不过,我也很想留在大唐。”
空海停步,望向逸势,接着说:“逸势,老实说,关于此事,我也很伤脑筋。”
空海用手指搔了搔头,嘴角浮现无法形容的微妙笑容。
“大唐令人感觉舒畅。”
“空海,我也觉得你适合这里。比起关在那蕞尔小国,你待在这里比较……”
说到这里,逸势闭上了嘴。
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语汇。
“应该比较有趣吧,对我自己来说。”
空海代逸势回答。
“没错。我也觉得比较有趣。比起在那小小的岛国过日子时的你,待在这里的你显得有趣多了……”
逸势声音愈说愈小,突然中断了。
逸势望向空海,说:“空海,你留在大唐可好?”
“要留下来吗?”
“空海,就这么办吧。”逸势回道。
说毕,逸势眼中突然流下泪来。
泪水顺着两颊滑落。
“空海,你就留在大唐吧。”逸势继续说。
“这件事我还得再想一想。”
空海轻拍逸势肩头,又跨出脚步。
逸势和大猴,追赶在空海身后,也跨步前行。
“逸势。”
空海背对着逸势,向随后跟上的逸势唤道。
“什么事?空海。”逸势响应。
“听说荔枝真的很美味。”空海说。
“好像是。”
“如果弄到手了,你和我一起先尝尝吧。”
“好啊。”逸势点了点头。
三人在西市人群中信步而行。
“不过,空海,万一只弄到两颗,那该怎么办?”
“那就,就你和我吃掉这两颗吧。”
“好吗?”
“没关系。”
“你心里一定怀着什么诡计,想把荔枝弄到手吧。”
“也可以这样说。”
“你到底怀着什么鬼胎?”
“关于这次的事,荔枝,可说是必备之物。”
“为什么?”
“你知道吗?长安有钱人家,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吃荔枝?”
“不知道——”
“因为从前有位贵人让它流行了起来。”
“哪位贵人?”
“就是贵妃——杨玉环哪。”
空海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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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7月5日 星期四 4:24:13 PM《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2007。4第三十四章 荔枝
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卷四 不空
第三十五章 温泉宫
一
春天的原野。
春草滋生。
不久之前还冻得僵硬的大地,如今已被新萌的野草所覆盖。
浮云悠悠,飘荡在晴空之中。
远眺去路,骊山已隐约可见。
昨天早上,告别了长安。
一行十五人。
空海。
橘逸势。
白乐天。
子英。
赤。
大猴。
玉莲。
五位乐师。
三位厨师。
十五人加上三头载货的马匹,一起前往骊山。
骊山,位于长安东北六十八里处。
当时六十八里路程,换算成现代尺度,大约三十公里。如果步行,朝发长安,夕至骊山,需要花费一整天工夫。
“不必急。”
空海决定,两天一夜走完此行程。
长安至骊山途中,会经过沪水和灞水两条河流。
抵达灞水,便打尖夜宿。
今早自夜宿地再出发,此刻,骊山已近在眼前。
空海和逸势,都是第一次来到骊山和华清池。
一行人中,仅白乐天曾来过此地一回。
此刻,白乐天默默眺望着愈来愈近的骊山。
由其神情,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此时,白乐天官拜秘书省校书郎。
虽说是校书郎,却是个闲差,对自负的文人而言,该不是个满意的官职吧。
相较于白乐天,玉莲看似雀跃不巳。
玉莲是胡玉楼的艺妓。
空海和胡玉楼商讨后,她才一同前来骊山。
由于空海曾帮玉莲驱除附身邪物,所以玉莲和胡玉楼对他风评颇佳。
“好久没出远门了。”
玉莲边走边向空海说道。
“我真的帮得上忙吗?”
玉莲似乎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混在此行人中。
不仅玉莲,逸势、白乐天、大猴,及子英、赤等人,也都不明究里。
不,规划此行的空海本人,恐怕也同样不明白。
“当然帮得上忙。至此为止,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
原来,乐师和厨师全都是看在胡玉楼玉莲的面子,才一道随行的。
“到了华清池,只要做你们平常做的事就可以了。”
空海对玉莲等人如此说道。
“玉莲姐负责起舞……”
乐师们负责奏乐。
至于厨师,“就使出你们的本领,做出好菜让大家品尝就成了。”
空海这样对厨师们说道。
然而,此行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对此,逸势和玉莲似乎也不明白。
被追问的空海,也仅响应:“不,我也不太明白。”
“不明白也无所谓。只要对空海先生有帮助,宴会又办得宾主尽欢,这样就够了。”
和空海一同出游。
在华清池举办宴会。
光凭这些,玉莲似已心满意足。
同样地,大猴也如此想。
“空海先生对此事大概自有考量吧,我就无所谓了。就算空海先生没任何考量也行,我一点也没关系。”
大猴如此理解。
终于,行程逼近登上骊山的坡道。
“空海,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逸势用日语向空海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空海一边跨上坡路,一边答道。
“要是你知道什么事,就透露一点点嘛。”
“逸势,对不起——”空海说:“老实说,这件事我也还没搞清楚——”
空海微笑响应。
“你自己都没搞清楚?”
“或许会发生什么事,或许不会发生什么事……”
“——”
“我没有其他意思。”
“其他意思?”
“我只是想办一场宴会——”
“办一场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