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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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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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空海先生三人,还打算留在这儿吧?”玉莲追问。
  “是的。”
  “那,我也要留下来。”
  “——”
  “如果处境确实很危险的话,我们可以考虑离去。但既然空海先生打算留下来,我也就奉陪到底了。”
  玉莲脸上神色,又恢复了原状。
  “我深信空海先生早先的判断。再说,任何人都知道,胡玉楼玉莲姐从来不曾在宴会中途逃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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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7月5日 星期四 4:24:13 PM《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2007。4第三十五章 温泉宫
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卷四 不空
第三十六章 宴之客

  月亮出来了。
  抬头看,明月已升至飞霜殿上的天空。
  是一轮满月。
  宛如宝玉的月亮,浮现在春天罕见的碧澄天际。
  四把篝火在铁笼中烧得一片通红。
  月影笼罩整座华清宫,明亮得即使没有灯火或篝火,也可看见鱼儿在池面上跳落。
  石缝之间已冒出嫩绿春草的石板上,铺着来自胡国的绒毯。这些华丽的波斯绒毯,是空海向马哈缅都借来的。
  总共有三块波斯绒毯。
  这儿坐着四个人。
  远渡重洋的倭国留学僧沙门空海。
  同样来自倭国的儒生橘逸势。
  官拜校书郎的诗人白居易乐天。
  胡玉楼艺妓,绿眼碧眸的玉莲。
  此四人,彼此对望围坐一圈。
  乐师和厨师都到山下村落去了。
  大猴、子英和赤,也随乐师和厨师等人下山。
  任务完成之后,一行人还会折返原地。
  美酒佳肴均已备妥。
  巨大的瓷盘上盛着蒸煮炒炸的鸡、猪、牛肉、青菜,包括燕窝在内的各种山珍海味纷列杂陈在席间。还有,空海请托李老人找来的荔枝。
  酒杯同样各随己意,听凭取用。
  空海取用的,是来自波斯的琉璃杯。
  逸势拿的是夜光杯。
  白乐天则是玉杯。
  乐师们还留下了若干乐器。
  一把笙。
  一把五弦月琴。
  一把琵琶。
  一组编钟。
  玉莲忙着为大家斟酒、夹菜。偶尔还抱着月琴簌簌弹奏。
  众人缓缓喝着酒。
  几杯下肚之后,逸势双颊已微泛红晕。
  “空海先生。”
  白乐天右手握住玉杯,唤道。
  “是。”
  空海手拿琉璃杯,望向白乐天。
  白乐天的脸上,摇晃着篝火燃烧的光影。
  “本来是我邀您来这儿的,当时,完全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
  “您觉得如何?”
  “与您在这儿连夜对酌,真是愉快哪。”
  白乐天嘴里含着酒,慢慢地品尝着。
  “今晚,会发生什么事吗?”白乐天问。
  玉莲上前,为白乐天已空的酒杯斟满酒。
  “不知道——”
  空海仰首向天,用像是叹息的声音说道:“或许会发生。也或许不会发生。”
  随后,视线又移回到白乐天身上。
  “不,不管会不会发生,我都无所谓。”
  “——”
  “刚才,从您那儿听到了匪夷所思的怪事。”
  “是的。”
  “真没想到,会听到贵妃其实不曾死在马嵬驿,还在华清宫苏醒过来的事。没想到此地曾发生过这等事——”
  “说来,玄宗和贵妃的一切事端,均始于此华清宫。”
  “如果说,两人在华清宫度过最幸福惬意的日子,他们共同的日子也是在华清宫结束的。那么,在此举办宴会,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谓结束,是指五十年前的旧事吗?还是我们此时……”
  “我也不知道。”白乐天静静地摇头。
  “虽然我刚刚说过了,玄宗和贵妃两人最幸福惬意的日子,是在此地度过,不过……”
  “不过什么?”
  “贵妃果真拥有过这段幸福的时光吗?”
  “你认为呢?”
  “我也搞不清楚。我只知道——”
  说到这里,白乐天像是在寻找适切的字眼而停下话来。
  “你知道什么呢?”
  “不,我不是说我知道什么,但我感觉,所谓执笔为文,真是件罪孽深重的事。”
  “——”
  “像贵妃——杨玉环这样的女性,她究竟过得幸不幸福?他人不得而知。连她本人也可能不知道。空海先生也罢、逸势先生也罢,回首自身的往事,到底幸或不幸,你们能回答得出来吗?”
  经过白乐天如此一问,逸势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我所想写的正是那些不得而知的事。对照贵妃生前,我所要写的这些事,感觉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白乐天望向玉莲,搁下酒杯说:“请拿笔来——”
  一旁早已备妥笔墨。
  白乐天默默地磨起墨来。
  其间,谁也没有开口。
  空海和逸势,含酒在口,静静凝望磨墨的白乐天。
  只有玉莲弹奏的月琴声簌簌响起。
  过了一会儿,白乐天自怀中取出纸张,手上握住沾了墨汁的笔。
  白乐天左手拿纸,写下了一些文字。
  四周牡丹缭乱盛开。
  蓝色月光倾泻在牡丹花上。
  然后——
  “好了。”
  说毕,白乐天搁下笔。
  手持纸片,自顾自地吟哦起来。
  声音低沉苍劲。
  玉莲即兴弹奏月琴,应和着白乐天的吟咏。
  两鬓千茎新似雪,十分一盏欲如泥。
  酒狂又引诗魔发,日午悲吟到日西。
  白乐天的声音在月光中朗朗向上飘升。
  两鬓发丝,干根翻白似雪。
  饮酒满杯,我狂醉如泥。
  痴癫迷醉,又呼引出我心中的诗魔。
  午后引吭悲吟,直到日落西山。
  其诗大意如此。
  当白乐天的吟哦声停止之时,“唔……”
  逸势发出不胜感慨的声音。
  此诗,宛如白乐天身已老去的自况。
  不久,白乐天再度握笔。
  继续在纸张上沙沙走笔。
  掩藏在白乐天心中的诗意之门,似乎已整个敞开了。
  看得出来,白乐天此时文思泉涌,不可遏止。
  他将心中涌现的文思,原封不动地写在纸上。
  貌随年老欲何如?兴遇春牵尚有余。
  遥见人家花便入,不论贵贱与亲疏。
  白乐天继续开口吟哦。
  玉莲也弹拨月琴应和。
  逸势满脸胀红,并非全然因醉意或灯火的映照。
  一旦浓烈的情感在体内翻腾之时,此男子便会成为这副模样。
  白乐天的吟哦中断后,琴音又响了一阵方才停止。
  玉莲把笔递给空海,说道:“空海先生也写一些吧——”
  “那——”
  空海接下笔,默默地在纸张上写字。
  过了一会,握住纸片,静静地吟起来。
  一念眠中千万梦,乍娱乍苦不能筹。
  人间地狱与天阁,一哭一歌几许愁。
  睡里实真觉不见,还知梦事虚诳优。
  无明暗室长眠客,处世之中多者忧。
  悉地乐宫莫爱取,有中牢狱不须留。
  刚柔气聚浮生出,地水缘穷死若休。
  轮位王侯与卿相,春荣秋落逝如流。
  深修观察得原底,大日圆圆万德周。
  (译注:根据空海所著《性灵集》,《咏十喻诗,咏如梦喻》汉诗原文,作者所引漏列最后两句,今补上。)

  空海吟毕,弹奏月琴的玉莲马上歇手。
  “空海先生,您的声音真动听。”又说:“能否让我拜读您的大作?”
  “当然可以。”
  空海递出方才写就的诗笺,玉莲搁下月琴,用白净的手指接下。
  就着灯火月光,玉莲盯着空海所写诗看着。
  不久——
  “空海先生——”玉莲抬起头,说道:“我想为这首诗跳一段舞——”
  “喔,荣幸之至。我也想亲睹玉莲姐的舞姿。”
  空海才点了点头,自乐天便接腔说:“玉莲,这一定很有趣。”
  白乐天本来就是胡玉楼熟客,他和玉莲的交往,比空海更久。
  “空海先生会弹琵琶或月琴?”
  “多少会一点。这样好了,我虽不像玉莲姐那样行,倒还可以用月琴为你伴奏。”
  “唉呀!能够配合空海先生的月琴起舞,真叫人高兴哪。”
  “那,我来弹琵琶。”白乐天开口。
  “乐天先生也行?”
  “我多少也会一点。”白乐天回道。
  “既然这样,我就吹笙吧——”
  连逸势手上也拿起了一把笙。
  “喔,连逸势先生也要——”
  当然,习乐是宫中的基本教养,橘逸势也能玩上一、两种乐器。
  讲到吹笙,橘逸势绝不输给一般人。
  本来,彼时传人日本的乐器,便是经由大唐而来,其基本构造和吹奏方法,并无多大差别。
  音、声该如何配合,四人简单作了安排。
  玉莲取来一块绢布,披挂在脖子上。
  夜深人静,玉莲身影,孑立在白天流泻而下的月光之中。
  空海轻拨一条琴弦,琴音袅袅,尚且回荡在夜气之中时,逸势双手所握住的笙,跟着传出了乐音。
  月光下,笙音飘向天际。
  仿佛要与月光共鸣,笙音竟隐约可见了。
  在月光中闪闪飘升的模样,似乎可以映人眼帘。
  当笙音悠扬飘升天际之时,骤然之间,“铿当”一声,月琴的弦音拨动了起来。
  空海的月琴,应和着逸势的笙音。
  琴声簌簌飘落,仿如大小珠玉白天上滑落。
  然后,袅,白乐天的琵琶声交叠其上。
  乐音与天地和鸣。
  天地为之振动。
  同时,空海开始吟哦自己的诗句。
  一念眠中千万梦,配合诗句,玉莲挪动了身子。
  缓缓向前踏步,脚尖柔软地踮立在绒毯之上。
  右手缓缓向月光伸去,随即轻快折返。
  乍娱乍苦不能筹。
  玉莲开始舞蹈。
  白净的手指像要捡拾月光一般,在空中比划。
  空海清朗的声音,冉冉飘向天际。
  人间地狱与天阁,一哭一歌几许愁。
  空海的声音,朗朗传人逸势耳中。
  逸势的眼中淌下泪来。
  连逸势也不明白,突然流泪的意义。
  泪水汩汩流出。
  我究竟怎么了——逸势那张脸,仿佛如此说道。
  对自己内心瞬间流泻的情感,逸势看似不知所措,仅能寄身其中。
  吟哦诗句、弹奏月琴之人,正是飘洋过海,经行万里,远自倭国而来的沙门空海。
  与空海笙琴合奏者,乃倭国留学生橘逸势。
  应合弹奏琵琶之人,则是日后扬名倭国,鼎鼎大名的大唐诗人白乐天。
  而在此三人面前婆娑起舞的——是碧眼胡人玉莲。
  此四人所在的场所,却是玄宗皇帝与杨贵妃曾经共同生活的华清宫。
  这是何等怪异的奇妙命运啊!睡里实真觉不见,彼时——四人身后,有一组编钟响起。
  发出声音的,是最小的一口钟。
  玉莲停下动作,朝编钟方向望去。
  音乐全部停歇。
  空海、逸势、白乐天三人,同时回望身后。
  看不见任何身影。
  仅有编钟搁放在原地。
  编钟,是挂着各式各样大小铜钟的乐器。叩小钟,会发出高音,扣大钟,则传来低音。
  这回准备的编钟,全部分三层,总共二十四口,所以能发出二十四个音阶。
  然而,编钟要奏出声音,绝非一人所能独自完成。
  演奏编钟,必须动用钟槌。当然,这回也准备了。可是,钟槌却搁放其下,看不出有谁动过的迹象。
  冷不防——又传来钟声。
  明明看不到任何人影。众人发现,这次是最大一口钟发出了声响。
  “看来有人大驾光临了。”空海道。
  “喂,空、空海——”逸势胆怯地出声。
  “放心吧。”空海向逸势道。
  说的是日本语。
  “随时恭候——”
  空海并非特意向某人说道。
  像是要阻止逸势说话,空海接着说道:“我们何不继续宴会呢?”
  空海唇边浮现一抹愉快的笑容。
  “别担心。我们继续吧。”
  这回空海说的是唐语。
  月琴弦音又响起,空海继续开口吟哦——还知梦事虚诳优。
  玉莲仍然翩翩起舞。
  白乐天也袅袅弹奏琵琶。
  逸势再度吹笙。
  仿佛也要与他们应和一般,后方传来编钟乐音。
  无明暗室长眠客,处世之中多者忧。
  玉莲在月光下缓缓起舞。
  四周牡丹花,在月光下聚首盛开。
  编钟加入合奏,逸势也渐渐不再挂意无人钟声的怪事了。
  不久——大日圆圆万德周。
  空海朗朗声歇,吟咏结束。
  其声音却随同音乐余韵,残留在月光之下,在半空中飘荡了好一会儿,就像细小的琉璃碎片漫天飞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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