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的涅槃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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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的涅槃思想-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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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书,是中国佛教史上影响深远的佛学著作,包括《物不迁论》、《不真空论》、《般若无知论》、《涅槃无名论》及《宗本义》共五篇文章。其中,《涅槃无名论》是中国佛教史上第一篇专述涅槃概念的文章。僧肇师事罗什,传承般若之学,虽然他认同缘起性空的思想,但在涅槃观念上,却并非完全是中观般若学的思想。僧肇采用娴熟的庄玄术语来叙述佛教涅槃观念,将般若与老庄玄学融为一体,是中国化的佛教涅槃观,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庄玄学圣人境界的思想。汤用彤先生曾对概括僧肇之学曰:“盖用纯粹中国文体,则命意遣词,自然多袭取《庄、》《老》玄学之书。因此《肇论》仍属玄学系统。概括言之,《肇论》重要论理,如齐是非,一动静,或多由读《庄子》而有所了悟。”僧肇的涅槃观念是综合般若学涅槃观念与庄学圣人境界理论的结果。
  一,不断生死而得涅槃
  在罗什人长安传译中观般若学以前,中土早已有六家七宗般若学的流传。这并不是符合印度般若学缘起性空宗旨的般若学。六家七宗般若学同玄学一样,以探求人生本体,追求玄远之境为人生真谛。在涅槃问题上,也以反本证体为达清净无为之境(涅槃)。但是,由于六家七家不能正确处理本体与现象间的关系,所以在理论上都存在着脱离现象界而得涅槃的倾向,而不能解决即世间和出世间的矛盾。比如持本无说的道安,主张“据真如,游法性”为涅槃,但由于对以无为本强调过了头,认为“万行两废,触章辄无”山,而导致了离现象得本体,离世间得涅槃的理论上的漏洞。罗什人长安后,致力于翻译与传播印度中观般若学。罗什新译较准确地反映了印度中观般若学的本来面貌,这对六家七宗般若学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僧肇即师事罗什,传承中观般若学。他对中观般若学有其独到的领会,同时又未放弃以玄学融会佛学的立场。他非常关注涅槃问题,认为六家七宗般若学都未能正确处理此一问题。他即是站在中观般若学的立场,并结合庄玄圣人境界理论,对涅槃概念重新作了疏释。
  《肇论·宗本义》说:
  本无、实相、法性、性空、缘会,一义耳。何则?一切
  诸法,缘会而生。缘会而生,则未生无有,缘离而灭。如
  其真有,有则无灭。以此而推,故知虽今现有,有而性常
  自空。性常自空,故谓之性空。性空故,故曰法性。法性
  如是,故曰实相。实相自无,非推之无,故名本无。
  这显然是在阐述中观般若学缘起性空的理论。在僧肇看来,本无、实相、法性、性空、缘会,皆是含义相同的概念。僧肇所说“物不迁论”、“不真空论”,不过是在阐述般若学缘起性空的理论而已。只不过僧肇在阐述缘起性空理论时,更多地使用了玄学中的动静、有无的范畴,使佛学与玄学在语言的层面上实现了融会贯通。《物不迁论》说:
  《放光》云:法无去来,无动转者。寻夫不动之作,岂
  释动以求静?必求静于诸动。必求静于诸动,故虽动而
  常静。不释动以求静,故虽静而不离动。然则动静未始
  异,而惑者不同。
  斯皆即动而求静,以知物不迁明矣。
  所谓静者,即性空实相;所渭动者,即缘起现象。所谓即动而求静,即是于缘起中得其性空实相。这是以玄学中的动静来释般若学的缘起性空。僧肇又结合玄学中的有无范畴来谈缘起性空义。《不真空论》说:
  欲言其有,有非真生;欲言其无,事象既形。象形不
  即无,非真非实有。然则不真空义,显于兹矣。
  这就是说,一切现象事物皆是非有非无的。非有,是说事物不是真有;非无,是说事物虽不真有,但也是有,是假有而已。事物不真(假有),故即是空,可见空不是断灭空——空不离有,即有(假有)而成空。
  缘起与性空的关系,也就是现象与本体的关系。缘起是现象,性空是本体。缘起与性空不二,也就是现象与本体不二。本体与现象,也是体用关系。本体与现象不二,也即体用不二。僧肇说:“道远乎哉,触事即真。”这说明本体之道,决不是超出现象界之外,而宇宙万物实不离真体,而与实相不二。
  在僧肇看来,既然本体与现象不二,所以圣人证道达本是不离现象,观性空而得道,他说:“圣人之心,为住无所住矣,三乘等观性空而得道也。”观性空而得道,也即证涅槃。《涅槃无名论·奏秦王表》说:“夫众生所以久流生死者,皆由著欲故也。若欲止于心,既无复于生死。既无生死,潜神玄默,与虚空合其德,是名涅槃矣。”Q/涅槃者,即泥洹尽谛,《宗本义》说:“泥洹尽谛者,直结尽而已,则生死永灭,故谓尽耳。无复别有一尽处耳。”然之所以能生死永灭,仍在于圣人“欲止于心”,而“潜神玄默,与虚空合其德”,也即见虚静本体,冥符本体之真,此之谓涅槃。
  僧肇以得性空本体为涅槃,比较符合印度大乘中观学涅槃学的宗旨。僧肇主张即体即用的本体论,所以在他看来“与虚空合其德”的涅槃境界是不离世间的。《涅槃无名论》说:“净名曰:不离烦恼,而得涅槃。天女曰:不出魔界,而人佛界。”在《注维摩诘经》中,僧肇则运用佛教的不二法门来解释涅槃与世间的不二。他说:“缚然,生死之别名;解灭,涅槃之异称。”这就是说,烦恼(“缚”)即生死的别名;而烦恼的解脱(“解灭”)即涅槃。在僧肇看来,淫怒痴即是涅槃,涅槃与烦恼不即不离,不断不俱。他说:“断淫怒痴,声闻也;淫怒痴俱,凡夫也;大士观淫怒痴即是涅槃,故不断不俱。”这就是说,大土(菩萨)与声闻,凡夫的区别就在于能否观淫怒痴即是涅槃。能观者即大士,不能观者(或断、或俱)则为声闻、凡夫。而之所以有淫怒痴与涅槃之别,是因为声闻、凡夫有自我的迷执,而大士能破除自我的迷执,于淫怒痴(或生死)当下即得涅槃。如他说:“因背涅槃,故名吾我;以舍吾我,故名涅槃。”
  总之,僧肇认为涅槃不离烦恼,圣者认识到烦恼性空,则当体即得涅槃。相对于六家七宗割裂本体与现象的涅槃学理论,僧肇不离世间而得涅槃的学说,可称作即体即用的涅槃学,它解决了本体与现象、世间与出世间的关系问题,为人们在现实生活中追求超现实的解脱境界提供了理论的根据。从本质上说,僧肇所说的涅槃境界,是指圣人脱离烦恼所证得的玄远的精神境界,这是一种是不离世间、当下即是的宗教境界,或者说人生境界,不同于印度佛教在彼岸世界寻找此在的人生解脱之途的宗教信仰论。
  二、物我冥一乃曰涅槃
  在僧肇看来,世间与涅槃是同一事物的两种存在状态。对凡夫来说是生死,对圣人来说是涅槃。然而,人们是如何由凡人圣,获得对涅槃的证悟呢?也即,圣人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而达到涅槃境界的呢?僧肇认为,人们若能断除有分别的烦恼识心,以神秘的般若智证性空无相真谛理(本体),即可由此在的人生世间超升人超越的涅槃境界。《不真空论》说:
  夫至虚无生者,盖是般若玄鉴之妙趣,有物之宗极者
  也。  自非圣明特达,何能契神于有无之间哉?是以至人
  通神心于无穷,穷所不能滞;极耳目于视听,声色所不能
  制者;岂不以其即万物之自虚,故物不能累其神明者也。
  至虚无生者,即是性空虚静本体,乃是圣心般若智所观照之境。圣人以般若智体证至虚无生之本体,则能“通神心于无穷”,“极耳目于视听”,而又不滞于万物,能任运自在,无所拘束,达到了自在无碍的涅槃境界。圣人以般若智观万物自虚性空本体,不同于凡夫以认知心摄取万物。僧肇指出普通人所理解的知性之知,是有对象的知;而般若智则是无对象的知。前者是有知之知,后者则是无知之知。知性之知,是在主客对立的关系中的“惑取之知”,以缘起的幻相为对象,是有限的虚假的知。而般若之知则“本无惑取之知”,不是在主客关系中的知,它实际上是一种无分别的直觉智慧,它所观照的对象是性空真谛本体,而不是缘起幻相。如僧肇说:“是以圣人以无知之般若,观彼无相之真谛。”正因为所观无相,所以能观知也无知,“而真谛自无相,真智何由知?”
  为了明确圣心(无知之知)与凡心(知性之知)的不同,僧肇又对二者作了进一步的简别。他认为,凡夫心是取著心,故又是生死心;圣心则无取著,非生死心,“生灭者,生灭心也。圣人无心,生灭焉起?”无知之知,即圣心,然圣心又“非无心”,并非木石一样,只是不以生灭之心为心,也即不以取著心为心。圣心的作用,就是见万物性空真谛而不取著。所以说圣心“直以虚无为体,斯不可得而生,不可得而灭也”。圣心无知,是指“知即不取,故能不取而知”,非谓其真的无知。所以,圣人是“尽见诸法而无所见”,“圣人处有而不有,居无而不无。虽不取于有无,然亦不舍于有无。所以和光同尘,周旋五趣,寂然而往,怕然而来,恬淡无为而无不为。”这里描述的就是圣人以般若无知之知观照无相真谛的涅槃境界。而圣人无为而无不为,也是与僧肇所说即静即动、即体即用的圆融思想相一致。
  僧肇把圣人以般若智证性空无相真谛本体而得涅槃的方式称作妙悟,以之区别于普通人的知性之知。《涅槃无名论》说:
  《净名》说:“不离烦恼,而得涅槃。”《天女》说:“不出
  魔界而入佛界。”然则玄道在于妙悟,妙悟在于即真;即真
  即有无齐观,齐观即彼己莫二。所以天地与我同根,万物
  与我一体。同我即非复有无,异我则乖于会通。所以不
  出不在,而道存乎其间矣。……然则法无有无之相,圣无
  有无之知。圣无有无之知,则无心于内;法无有无之相,
  则无数于外。于外无数,于内无心,彼此寂灭,物我冥一,
  泊尔无朕,乃曰涅槃。
  这就是说,从烦恼而人佛界的关键,在于“妙悟”玄理。妙悟者,即以直悟智慧当下契人性空本体。妙悟就能即真,即真就能消除主客对立的分别心,进而有无齐观,物我为一,达到“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的境界。这样一来,主客合一,内外相泯,彼此寂灭,这就达到了佛教所说的涅槃境界。
  僧肇对涅槃境界的描述,显然具有庄玄学齐物论的色彩。庄子就说圣人能超越常人的是是非非,做到“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齐物境界。而僧肇也说涅槃境界是:“夫涅槃之道,妙尽常数,融冶二仪,涤荡万有,均天人,同一异,内视不己见,返听不我闻。”庄子说道在万物,其道也是主体性本体,故圣人得道达到“无待”的自然之境,也并非脱离感性的现实生活,而是即感性现实而又超感性现实,所以庄子讲“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傲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至于郭象更是主张:“夫圣人虽在庙堂之上,然其心无异于山林之中”,“俯仰万机而淡然自若”。僧肇也说:“见缘起为见法,见法为见佛,斯则物我不异之效也。所以圣人蕺玄机于未兆,藏冥运之即化,总六合以镜心,一去来以成体。古今通,始终同,穷本极末,莫之与二,浩然大均,乃曰涅槃。经曰:不离诸法而得涅槃。”“其奇世尊,不动真际,为诸法立处。非离真而立处,立处即真也。然则道远乎哉?触事即真。圣远乎哉?体之即神。”这与庄玄学的即世超越的思想已没有多少差别。由此可见,僧肇是用类似于庄玄学的语言来表达佛教般若学的解脱思想。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出僧肇佛学与庄玄学之间在最高境界上的相通性。这是僧肇融会佛玄、会通华梵的理论结果。僧肇虽宗述般若,但并非仅仅是印度佛学在中国的传播者,他还是印度佛学在中国传播过程中的改造与发展者。从他对涅槃概念的阐释来看,首先应肯定的是他传承了中观般若学见性空得涅槃的解脱思想,但同时还应看到,僧肇还运用庄玄学的语言来表述佛教的涅槃思想,这使得涅槃概念不完全是正统的印度佛教解脱思想,而体现出与庄玄学圣人思想的合流。僧肇所讲的涅槃是圣人境界,圣人并非是神,而是理的体现者,“非理不圣,非圣不理。理而为圣者,圣不异理”。圣人以体道为本,体道即神。在印度大乘中观学中,佛菩萨皆是具有无限神通的神,而僧肇的体道即神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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