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娴+面包树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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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娴+面包树上的女人-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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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突然出现在窗前,一瞬间倒在费安娜的怀抱里,似乎在哭泣。寝室的灯关掉,我什么也看不到。那是林方文,我认得他的影子。

    我要在那里等他出现,我要亲眼看着他走出来,我要等待那一幕,然后因为那一幕,永远恨他。

    那个晚上很漫长。

    天亮了,阳光映入费安娜的寝室,寝室里的男子,不是林方文,是我头一次在那里见过的那个少男。那么,林方文呢?

    我跑回家,林方文在我家楼下等我。

    「我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你去了哪里?」

    他在寻找我。在他失意的时候,他最想我在他身边。我突然觉得自己一很卑劣,我以为他需要费安娜,我没有想过,他需要的是我。是我辜负了他,连他的影子我都不认得。

    「你去了哪里?」他问我。

    「我去找你,恋人的感觉,第一次出错。」

    「你以为我去了那里?」

    「我在宿舍等你。」我只交代了上半晚的事情。

    「我该想到你在宿舍等我,我该回宿舍去。」他很内疚。

    他那样说,令我觉得自己更卑劣。

    「你第二次把我丢在街上了。」我说。

    「我回来了。」他说。

    「或许有一次,你不会再回来。」我说。
 


面包树上的女人 正文 第三章 除夕之歌
章节字数:11770 更新时间:07…04…24 19:08
林方文出道一年,第一次拿到属于他的版权费,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你喜欢什么礼物?」他问我。

    「不用送礼物给我。」我有点违心,我当然希望收到情人的礼物。

    他凝视着我,象看穿我的心事:「你喜欢什么礼物,说吧。」

    「你喜欢送什么礼物都好。」我诚恳地对他说。

    我一直热切期待那份礼物,并且越来越相信,会是一枚指环。可是,我收到的,却不是指环,而是一把小提琴。

    「你为什么送小提琴给我?」我很奇怪。

    「你拉小提琴的样子会很好看。」他说。

    「但我不会拉小提琴。」

    那是一把昂贵的小提琴,他送给我,却不理我管不管用,那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舍不得浪费它。

    「你认识教人拉小提琴的老师吗?」我问迪之。

    「你想学小提琴?」她很惊讶。

    「是的。」

    她在电话那边笑了很久:「你学小提琴?你忘了你五音不全的吗?你唱歌也走音。你知不知道小提琴是最容易走音的?」

    我对着一面镜子,把小提琴搭在肩上,把弓放在琴弦上,象所有蜚声国际的小提琴家那样,拉得非常投入。

    我拉小提琴的样子,真的好看?

    迪之很快便替我找到一位小提琴老师。他有二十年教学经验,曾经教出一位年仅八岁的小提琴神童,很多人都慕名拜师。

    小提琴老师姓杨,名韵乐。名字倒转来念,是「乐韵扬」,跟他的职业很配合。他长得比一个大提琴略为高一些,那也许是他只能拉小提琴的原因。虽然在自己家里上课,他仍然穿着整齐西装,举止优雅。他可能是一位美男子——二十年前。我敢肯定他戴了假发,我看不到他有明显的发线。他收取那么昂贵的学费,也不去造一个质素高一些的假发,太吝啬了。墙上挂满他与学生的合照,他的学生都是小孩子,我肯定是最老的一个。虽然在迪之面前充满自信,其实我一点信心都没有,我天生五音不全,以为自己一生跟音乐绝缘,却想不到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学起音乐来。

    等待的时候,杨韵乐的另一位学生来到,原来我不是最老的一个,那个男人接近三十岁,他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眼睛小得象两颗蚕豆,他最少有二千度近视。我们闲聊起来,我问他为什么来学小提琴,他说他跟朋友打赌,要在一年内学会一种乐器。

    「在小提琴和二胡之间,我选择了学小提琴。」近视眼跟我说。我认为他作了明智的选择。他那个样子,如果还拉起二胡来,会象失明人士。

    「那你为什么学小提琴?」他问我。

    「为了爱情。」我甜蜜地告诉一个陌生人。

    第一节小提琴课正式开始,杨韵乐很仔细地审视我的小提琴。

    「初学者用不着这么好的琴。」他非常惋惜,好象我会糟蹋这个琴。

    「就是因为这个琴,我才来上课。」我说。

    「好!现在我们开始第一课。我要先告诉你,我很严格,所谓严师出高徒。」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学会拉一首歌?」那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他脸色一沉:「我这个不是速成班。」

    「你应该——」他说。

    我把小提琴搭在肩上,准备跟着他的说话去做:「我应该怎样?」

    「你应该先交学费。」

    是的,我忘了交学费。杨韵乐倒是一个十分市侩的音乐家。

    「第一节课,我只教你拉空弦。你试试随便拉一下。」

    我把弓放在琴弦上拉了一下,十分刺耳,我自己也给自己吓了一跳,杨韵乐却若无其事。他已经见惯这种场面。

    「杨老师,我得先告诉你,我是五音不全的。」我跟他事先声明。

    「二十年来,我教过无数学生,神童也教出几个,没有人难倒我。」他高傲地说。

    第一节课,我学拉小提琴的基本动作。杨家课室的一面墙全镶上镜子,我看着自己拉小提琴的样子,想象有一天,我会和林方文来一个小提琴与口琴的情侣大合奏。

    「你为什么来学小提琴?」他问我。

    「为了爱情。」我说。

    「好,这个动力非常好。如果没有被抛弃的话,你一定学会。」他说。

    「现在年轻人真幸福!」杨韵乐叹息,「可以为爱情学一件东西。那时,我为生活而学小提琴。」

    「那好。生活是更好的动力。」我说,「如果没有死掉的话。」

    我没有把学小提琴的事告诉林方文,我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第二节课,我开始学拉一首歌,是小学一年级时唱的「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我依然走音得很厉害,令人毛骨悚然。

    我天天躲在家里学习。

    「你……你到底是否听到自己拉的每一个音符?」迪之问我。

    「听不到。」我说,「我是音盲嘛!我只是牢记着手法,有点象操作一部机器。」

    「你不应该叫程韵,在你的细胞里,根本没有韵律。」光蕙说。

    「你的牙医怎样?」我问光蕙。

    「他很好,只是太缠,天天都要跟我见面。我考试温书,他也要坐在我旁边。」

    「他爱你爱得紧要嘛。」我说。

    「你跟他有没有做那件事?」迪之问她。

    「没有!」光蕙郑重地说。

    「你呢?」

    「没有!」我说。

    「你两个真是圣女贞德。」迪之说。

    「你是色欲狂徒。」我们说。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交上新男朋友。」迪之说,「他做飞车特技的。」

    「是电影里那种浪子?」我骇然。

    「是的。」她笑靥如花,「他随时会死。第一次见他,是在排戏现场。他从熊熊烈火中走出来,那个场面真是壮丽。」

    「好象拍电影。」光蕙说。

    「是啊。事后说起,原来我们在那一刻同时都有感觉。我觉得他好象出生入死来见我一面。」

    「开始了多久?」我问她。

    「一个星期多一天。昨天刚好是我们相识一星期。」

    「今次别冲动,看清楚对方才好。」我忠告她。害怕她又吃男人亏。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别以为他做特技人便很粗鲁,他很细心的,这叫做铁汉柔情。」她抱着我的枕头陶醉得很淫荡。

    「陶醉归陶醉,不要把唾液留在我的枕头上。」我提醒她。

    「他叫什么名字?」光蕙问她。

    「卫安。」

    「听起来好象护卫员。」我说。

    「他的驾驶技术十分好,他曾经在电影里飞越十八辆车。他告诉我,他最大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到中国去,飞越长城。」

    「天方夜谭。」我说。

    「也不一定没有可能的。」她为他辩护。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工作很危险,跟消防员、警察和杀手同列头号危险职业?」光蕙问她。
  
    「最怕没有死掉,却残废了,要你照顾他。你知道吗?你绝对不是那种肯照顾残废的丈夫一生一世,无尤无怨的女人。你才没有那么情深义重。」我说。

    「我就是喜欢他不能给我安全感,他随时会死掉,因此我们相处的每一刻都充满刺激,都害怕下一刻会成为永诀。每次他离开我身边,我觉得他又回到熊熊烈火里。我从来没有如此断肠地牵挂一个人。我喜欢那种随时会守寡的感觉。」

    对于迪之的想法,我并不感到奇怪。她是那种走进游乐场,便第一时间查询:「哪种机动游戏最危险?」然后立即跑去玩那种游戏的人。

    爱上邓初发,因为他是水上英雄,林正平更不用说,他是天皇巨星。只有那个录音室技师是一个例外。那段日子,她太苦闷。

    迪之的优点是义无反顾,缺点是经常失手。

    「什么时候让我一睹你那位赛车英雄的风采呢?」我问迪之。

    「立即可以,我叫他来接我,我们一起吃饭。」

    卫安驾着他的黑色日本跑车准时来到。他给我的感觉是新区流氓去了尖沙咀。他象个发迹了的新区少年,穿了在尖沙咀区买的衣服,如此而已。

    他似乎迫不及待一显身手,汽车以时速一百八十公里行驶,我和光蕙紧紧抓着门柄,不敢说话,只有迪之还可以轻轻松松不停跟我说话。

    「下个月一号便是金曲颁奖礼,《明天》已经肯定可以成为十大金曲。林放很有机会拿到最佳歌词奖呢,他有没有请你陪他出席颁奖礼?」

    「没有听他提过。」

    「你是他的女朋友,没理由不找你陪他呀!」迪之说。

    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和光蕙松了一口气。

    「我可不愿意跟你们一起殉情啊。」我对迪之说。

    林方文的确没有跟我提过颁奖礼的事,他不会不打算和我一起出席吧?

    那一年,我们三个好朋友同是光明正大谈恋爱,决定一起度除夕,地点我自私地选在卡萨布兰卡,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除夕,我和林方文都会在那里度过。

    我提醒林方文:「这一次,你别再忘记。假使你忘了,送歌给我,我也不原谅你。」

    他乖乖的没有忘记。迪之和卫安都穿了黑色皮夹克,十分相衬。光蕙和孙维栋同来,孙维栋穿西装,光蕙穿了一条隆重的长裙,把头发盘在脑后,看来很成熟。我和林方文便显得平凡了,不够新潮也不够隆重。

    三个男人因为三个女人的缘故走在一起,他们其实并没有共同的话题。卫安不断说车,他准备参加澳门格兰披治大赛。孙维栋纠正我们刷牙的方法。他的生活里,原来只有两件东西——牙齿和光蕙。林方文比较沉默,他的沉默在他们之间显得特别可爱。

    还有十秒便是一九八八年,台上的歌星倒数十下。

    「新年快乐!」我们六个人举杯祝愿。

    「爱情永固。」迪之高呼。

    「女人万岁!」卫安喊着。

    「现在是新年,关女人什么事?」迪之笑着骂他。迪之总是爱上智商比她低的男人。

    歌台上,一个肥胖的菲律宾女人在唱黑人怨曲,我和林方文在舞池中相拥,我却有难解的心事,还有十多个小时,便是金曲颁奖礼,他仍然没有邀请我一同出席,他也许不想在那个地方,公开承认我是他的女朋友。

    「明年除夕,我们还会在一起吗?」我问他。

    「为什么不会?」他说。

    我常常觉得两个人没有可能永远在一起,结合是例外,分开才是必然的。我们都是为终会分开而热烈相爱。

    肥胖女人离开了舞台,一个小提琴手上台表演,琴音凄怨,并不适合那个晚上。

    「这是《爱情万岁》。」林方文告诉我。

    那一刻,我真想立即告诉他我正在偷偷地学小提琴,而且无数次想过放弃,我好想抱怨他送了一把小提琴给我,累我受了许多苦,然而,台上的人在拉奏《爱情万岁》,当爱情万岁,还有什么应该抱怨呢?

    离开卡萨布兰卡,迪之提议去的士高,看见我和光蕙都没有表示出多大兴趣,她才机灵地说:「现在应该是二人世界的时候了,我们分道扬镳。林方文,明天要拿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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