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缘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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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缘浮图-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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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开庭这一记釜底抽薪用得真好,而齐雄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直接放弃了借孟尔雅报告引出事端的计划。


第五十七章 威逼利诱
  燕开庭却摇头道:“我不知道,只不过他一说你会参加例会,想也知道他们的套路是什么了。”
  孟尔雅心中暗自叹息,燕爷竟是如此玲珑剔透之人,她这两次接触,每一次都有全新的感受。可是对于仆大压主的“天工开物”来说,主人有能力反而会造成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太平。这内政不靖的争端只怕一时半会平息不了,只苦了她一个被意外卷入的小人物。
  这时,外沿下房那边,有个小厮轻手轻脚过来,远远地就行礼,得燕开庭招呼后,方规规矩矩走进,小声问道:“燕爷,可要小的倒壶茶水来?”
  燕开庭朝他笑笑道:“你倒是眼神不错,有没有老普洱?”
  小厮忙道:“小的份内事。”便躬身下去,一转身功夫,就拖着茶盘,拎了茶壶过来,给燕开庭奉了茶之后,也斟了一杯茶水放在孟尔雅面前。
  燕开庭见小厮把着个茶壶侍立一旁不敢走,便挥挥手,说道:“把壶留下,孟管事倒个水还是会的。你自去罢。”
  小厮就在房里找出暖炉,把茶壶放上去,悄声退下,还顺手带上房门。
  此刻,燕开庭示意孟尔雅安坐下首,又将茶水拿来喝一口,确实唇齿留香,道:“外院一个茶水房小厮的礼数,都比我那内院的大侍女强得多。”
  孟尔雅听着这话头有点不好接,想了想,谨慎地道:“小人曾听家乡老人说过一句话,远者矜,近者狎,大概就是这样吧?”
  燕开庭望了她一眼,失笑道:“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孟尔雅微赧。
  燕开庭道:“既然在齐雄面前说了,你下午还是出去走一趟。”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数下,道:“听说荆州之南,有蛮荒之族,与我们面貌习俗都有很大差异。他们出产的香料并非提炼自香草植物,而是来自异兽,嗯,就找些那种香料来吧。”
  孟尔雅点头应是,这种极南之地的特产,在北方的雍州价比黄金,若非最近有珍货会,说不定还有市无价,的确像是燕开庭会去搜罗的东西。
  但是听话听音,孟尔雅注意到燕开庭话中另外一层意思,“燕爷原本找小人有什么事呢?”
  燕开庭眨眨眼道:“原本想着该如何威逼利诱,让你为我所用。不过有齐雄横插这么一手,你也知道形势了,想必不用我再多费口舌?”
  为何会有人将威逼利诱四字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就和礼贤下士一个感觉?
  “小人读书少,您还是费一费口舌。”脱口而出后,孟尔雅就想捂脸,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会说出来的话,在燕开庭面前不知怎地就放松下来,然后被带歪了……
  燕开庭笑道:“你已是摆在台面上的弃子,无论有什么价值,对齐雄他们来说都等同于无,他们不会保你的,若肯任你自生自灭反而是最好结果,可从眼前来看,他们想的是榨干你最后价值。唯有我这里才是一线生机。”
  孟尔雅明白,从自己倒霉地被指派去给燕开庭送信的时候起,就注定了要背这口黑锅,只是她还有一点想不通,“那么我对燕爷您有什么价值呢?”
  “本来确实没什么价值……”燕开庭摸了摸下巴,道:“你拿掉修饰面容的秘法之器后,就有点价值了。”
  这话说的,不就是直指孟尔雅的女子身份才有价值吗?然而燕开庭的口吻和神态,却让孟尔雅丝毫没有兴起被冒犯之意,反而努力思索,燕开庭今天出现的原本来意。
  孟尔雅忽然若有所思,抬头望向燕开庭道:“看来,燕爷您真打算下功夫整顿府中人事了?内院……”
  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省心,闻弦歌即知雅意。
  燕开庭点头,大大方方地道:“燕府没有主母,短期内也不会有主母。我需要有人给我看着内院,最近她们折腾得也太不像话了。”
  钟鸣鼎食之家的内院可不仅仅是女眷居住之所,有能力的主母能撑起半边天,家族内务、故旧通家、人情往来,无一不重。事实上,很多时候所谓门楣家风的风传,也都是出自于此。
  燕开庭要在内院放自己人,说容易很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首当其冲就是人选和身份。如此一来,恢复女儿身的孟尔雅倒是都合适。
  而且这种做法对孟尔雅也有好处,彻底抛弃掉燕府小管事的身份,就能将自己的寡母弟弟一并隔绝在风波之外,不用担心为燕开庭办事会殃及家人了。
  孟尔雅格外平静地道:“想必燕爷已经给我找好身份来历了,那我母亲弟弟如何安置?”
  燕开庭看了孟尔雅一眼,也有些惊异孟尔雅对这个方案接受之快,道:“如果你不介意骨肉暂时分别,让他们离开玉京是更安全的方法。”
  孟尔雅赞同。
  “近期付家会有迁移的队伍向南边去,你的母弟可以跟着他们走,离开玉京,找一个喜欢的城市暂居下来。至于你,一年后就可以去和他们团聚,我会送你一副嫁妆,足够找一个过日子小郎君。”
  说到这里,燕开庭微笑起来,孟尔雅耳尖发红,脸上却保持面不改色,道:“燕爷很有自信啊,您是觉得一年就足够……整顿匠府了吗?”
  燕开庭淡淡道:“一年都太长了。”
  孟尔雅微微皱了皱眉,嘴上不说,心里难免觉得他仍有些少年意气。
  燕开庭像是看透她的腹诽,道:“建设不易,破坏却不难,任何事情都是如此。若要争权夺利,那一年或许不够摆平所有人。若只是破局,看清大势就可以了。”
  孟尔雅一愣,道法中有破而后立之说,可燕开庭这是什么意思?
  破坏原有秩序,而不以一个新秩序来替代,只能造成混乱,这位年轻的府主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那么他对匠府的未来究竟有什么样的谋划?
  燕开庭也不解释,抬头看一眼门外天色,道:“我要走了。你可以再想一想,也还有一次反悔机会。如果你不想趟这浑水,可以带着母弟一起离开,我不会追究。”
  孟尔雅没有急着表态,也不怕自己这时犹豫会不会给燕开庭留下坏印象。她慎重地应了声,就起身将燕开庭恭送出去。
  目送燕开庭的背影消失在重重院落外,孟尔雅在巷道上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屋。她此刻已经心中有数,自己将会如何选择。


第五十八章 一屋不扫
  燕开庭离开外院这一角后,漫无目的似的在燕府里到处溜达,期间有几波小厮像在寻人,都被他避开。直到他定下开会推迟的一个时辰到了,才在主院正堂前现身。
  每年物贸会前的“天工开物”管事例会,规模仅次于新年年会。九州各地都有类似盛会,以便物流交通,传递珍货信息。南方的物贸会大多在夏秋交际的时候举办,而因着气候和船运丰水期的缘故,北雍州的物贸会则是在春夏交替。
  对于普通贸易的商行,更关心大宗物资产地产量、物价变化和流通动向。而对于各大匠府来说,头绪更加繁多,既要关注原材料的供应,又要关注自家战兵法器的销路,还要看看对手有没有拿出什么独门新品。
  一般来说,匠府较大的生意都是在本州的物贸会时期敲定,尤其是面向修士门派的那一部分采购,毕竟平时散修们的零碎需求很难撑起什么规模来,而开拓的部分则是要去各地碰运气找机会。当然对于那些早已在行业内立足已久的老字号来说,质量是立足根本。
  不过像“天工开物”这样非修士的匠府,大额利润是在普通器用上,相形之下倒是比修士匠府要轻松许多。
  主院正堂撤走了两侧的活动隔断,全部空间都打开。除了上方府主宝座和一侧专属夏平生的位置不动,其余陈设皆收起,密密麻麻地放满了座位。
  正堂中已经满座,众人等得时间久了,又有许多驻扎玉京城外的管事难得碰头,私语之声就不曾停过。
  也有脾气或耿直,或暴躁,或别有用心的,偶尔会冒出几句高声来,大多能听见提到了府主。不过终究没人敢把不满直接说出来,因为夏平生坐在上面,和众人一样干等了一个时辰,他不但不曾发问,最后索性闭目养神。
  能坐进这个正堂的管事,无论职位高低,权柄大小,都是人精。主府里最近暗流涌动,早就站定一方的、骑墙的、观望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靠外围的地方,一名分行管事正在与一名匠师小声交谈。正堂里的这些座位摆放是和各分支的影响力和规模有关的,只看两人的位置,应该来自边远城镇。
  “听说你那边工坊今年利润不错啊,第三个小子要娶娘子了?”一脸羡慕的管事在“天工开物”待了有些年头了,可他是外来人,能力算是中上游,也外派辗转了数年,眼看着边远区域的一个掌柜管事就是上限了。
  而那位匠师则和管事是同乡人,有点独门手艺,尤其在“塑形”上有独到之处。如今开模之法推行正热,他都不用花时间去一件件雕琢器物,仅做模具就忙不过来。
  那匠师听到儿女经不由眉开眼笑,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实则语气中满是得意,但是他的喜色却不完全,道:“今年的利润确实不错,但都是靠走量,明年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好事。”
  管事有些不明所以,“销量大还不好?虽说年成总会有些高低,但客户既然招揽了,好好维护着,也不会说走就走的吧?”
  匠师摇头道:“你不知道,我们今年的销量增长全是给修士匠府提供法器胚胎。”
  “有修士匠府的单子还不好?”
  匠师叹道:“只需要火候和细致,谁家做还不一样吗?”
  管事究竟自己也有工匠的功底,隐约品出些味道来了,犹疑道:“若论异火之纯,匠师之规模,不说北雍州,整个雍州乃至旁边的西州都没法和我们比。就是谁家都能做,那找我们做才保证质量保证工期啊,林哥你多虑了吧?”
  林匠师摇摇头道:“这一年,工坊的资源和时间都在扩大制胚能力上了,而受开模所限,成品几乎就是专供的。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可是工坊里的匠师数量虽然在增加,但能够独立把每个环节都做到中级以上水准的,一个都没有,连初级的都在减少。”
  管事细细想了想,也有些说不出话来,最后道:“至少利润只高不低,像你这样的老师傅地位更稳。”
  林匠师苦笑,“也是,由我来说这话,好像矫情了。”
  管事摇摇头道:“林哥你看事情向来比我有眼光,不过小弟心拙,只想得到这样专注于一种产品,天长日久之后,或有容易受制于人的问题。但是既然这个市场归我们了,再要同样规模投入其实也不容易,至少‘天工开物’的异火就不逊他人,所以,风险可能也没那么大。林哥可有教我?”
  林匠师看上去不太想深谈,但管事态度诚恳,再三请问,两人又是从小的乡谊。
  于是林匠师凑过去附耳道:“你近些年转向经营,自然感觉不到其中利害。可我自小就想冲击一下真正的高级匠师境界,如今的匠府,不见得再需要我这样的人了。”
  管事悚然一惊。他脸上从茫然到恍然,略有些挣扎,然后先是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大家小圈子抱团,都在各聊各的,这才向林匠师挨过去,悄悄言道:“小弟没有哥哥的雄心,觉得当下状况已经很好。不过……如果……听说齐管事那里有冶天工坊的门路。”
  林匠师听完,却是面色不变,反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欣慰地望着管事,道:“多谢倪弟仗言,亦不必过于担忧,为兄自有计较。”
  他顿了顿,感慨地道:“想想你我还有胡子他们从乡里出来,到现在一十七年,孩子们都已经长到了当年我们离乡的年纪,倪弟你还是纯善如故啊。”
  倪管事也被勾起乡愁,叹了一声,又道:“前几天东屯镇方……在前……林哥行事可要小心。”
  林匠师却“嘿”笑道:“我和老方可不能比。”
  倪管事一愣,在他看来,方南恩只是直谏,而林匠师已有去意,若被主家看出,下场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林匠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倪弟,你擅长经营,心眼却不比某些人多。主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不是兴风作浪的人,恪守本分,看个热闹,也算对得起‘天工开物’这些年给我们的庇护。至于我合则留不合则去,不做那么多手脚,自问是无愧的。”
  不等倪管事细品林匠师的话中含义,正堂月亮拱门外,有人行走生风,直入高堂,在正中那张空位上坐了下来。
  正堂陡然为之一静。
  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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