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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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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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袍在狂暴的风雪里时隐时现,哪怕用眼睛盯着,也很难一直确定位置,直到他走出雪老城,站在了南面的冰川上。
  寒风大作,掀起檐帽一角,露出那名魔族的侧脸,那片脸异常苍白,仿佛多年没有照过阳光,仿佛刚刚重病一场,仿佛没有温度,更像是完全没有生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亡意味。
  那名魔族看着南方京都的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唇角微微咧起,冷漠的声音里有隐之不住的快意:“你终究不能继续无视他的存在。”
  落落搬去离宫后,百草园便再没有人居住。国教学院的少年们都去参加大朝试,此间也没有人,墙上那扇新门被推开,自然无人发现。
  黑羊从门内走了出来,向着湖畔走去,湖畔的草地上还有残雪,草枝黄败,它有些疑惑,想着半年前那少年喂自己吃的草并不是这种味道。
  圣后娘娘也来到了国教学院。
  这是十余年来,她第一次来国教学院。
  先前在百草园里,她想起太宗陛下在那里对皇族的屠杀,此时站在国教学院里,她想起了自己对国教旧派的屠杀。
  太宗陛下归天后,她杀了很多人,因为有很多人反对她,从她开始代陛下批阅奏章开始,那些人就开始反对她,一直到十几年前,陛下在病榻之上痛苦不堪的时候,那些人还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着反对她。
  敢反对她的人,最终都会被她杀死,她杀了几百年,直到十几年前在国教学院里杀了那么多人,终于没有人再敢站出来反对她了。
  她知道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但她不在乎。只是事隔多年来到国教学院,看着不再荒败的旧园,她很自然地想着不停杀人的那些日子。
  这种回忆不会令她感到不快,但也没有什么快乐。
  尤其是那些被她杀死的人当中,有很多是她很欣赏的人,那些人勇敢、廉洁、能干、出色、优秀、坚毅、高洁,她曾经给过那些人很多机会,然而那些人却不给她机会,甚至逼着她杀死自己。
  因为那些人要证明给这个世界看,她是个残暴的统治者。
  圣后娘娘望向离宫方向,想着先前发生的事情,觉得有些微寒,心寒。
  一场秋雨一场寒。
  教宗居然出手了。
  她曾经以为陈长生就到这里了,此时才明白,并不是如此,那么她很想问问那些人,你们想走到哪里呢?又要开始逼我杀人了吗?
  ……
  ……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考虑,小人物不需要去考虑大人物的考虑,陈长生不在乎有多少人在关注着大朝试,关注着自己,就像他和落落说过的那样,他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拿到首榜首名,能不能进凌烟阁。
  在这件事情之前,魔族入侵都是小事,何况其它。所以他非常耐心地准备着最后一场战斗,沉默而专心地听着唐三十六替自己布置的战术。
  唐三十六看着他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说道:“先以情动人,然后以理服人,最后以势压人,最后才是打人。三句话,三个手段,顺序很重要,希望能够起到一定作用,当然,如果那个穷书生始终油盐不进,我还是建议你要考虑一下,用什么样的方式认输会显得比较光彩。”
  落落在一边低声说道:“先生,试着收买他。”
  唐三十六冷笑说道:“那是苟寒食,道德君子自居的书生,怎么可能被收买?他又不是折袖这种没见过钱的穷小子。”
  折袖在白杨树旁的担架上,身上的血渐渐止了,精神也稍微振作了些,听着唐三十六这句话,他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落落凑到陈长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陈长生有些吃惊,不想接受,却没办法阻止她把东西塞了过来。
  唐三十六看着落落塞进他怀里的那样事物,唇角忍不住轻轻抽搐了一下,然后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发现竟找不到同等档次的东西,想了想,解下自己腰间的汶水剑递了过去。
  “我自己有剑,要你的做什么?”陈长生不解说道。
  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唐家的宗剑,就像七间拿那把戒律堂法剑一样,不合适上百器榜,但不代表就弱了,你拿在身边,关键时刻可以替你挡一记,就算用不着,又没多重,难道还会累着你了?”
  陈长生知道他的意思,心意难拒,想了想便接了过来。
  “有道理。”落落被唐三十六提醒,毫不犹豫解下腰间缠着的落雨鞭,递到了陈长生的手里。
  轩辕破用宽厚的手掌摸遍全身,也没找出什么好玩意儿来,就连代表平安的符都没一个,不由有些沮丧。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上臂,笑着说道:“晚上你做饭。”
  轩辕破憨憨一笑,说道:“如果你胜了,格外多加两勺盐。”
  陈长生想了想,如果真拿到了大朝试的首榜首名,就一顿多吃些油盐,再喝两三盅小酒,似乎倒也无妨。
  他准备离开林畔,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回头望向担架上的折袖说道:“不管胜负,我尽量把那个东西给你。”
  折袖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你要胜。”
  ……
  ……
  陈长生走进了洗尘楼。
  苟寒食已经在场间,静静站着,身上的布衫被水洗的有些发白,腰畔的剑看不出名贵与否,就像他的人一样。


第171章 渔歌三剑
  二人相对行礼。
  即将开始的战斗,将是最后一场对战,也是决定大朝试首榜首名的战斗,与之前的对战相比,气氛自然有些不一样。
  二楼的窗开着,那些大人物们来到了窗畔,那些负责考试的离宫教士也来到了栏边,不是要看热闹,而是对参加这场对战的两名考生表示尊重。
  陈长生和苟寒食对二楼的人们再次行礼。
  便在这时,楼间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然后便见着那些离宫教士纷纷行礼避让,那些大人物们神情微变,向声音响处迎了过去。
  国教旧派的领袖人物——教枢处主教梅里砂亲自到场。
  因为年龄与资历,更因为这半年来与教宗之间的对峙,主教大人在国教内部地位愈隆,陈留王和薛醒川先行请安,徐世绩行礼,便是那两位与他分属不同派别的圣堂大主教也欠身问礼。
  主教大人看着莫雨点了点头。
  莫雨知道这位老人家亲自到场的意思,脸色变得越发寒冷,却没有说话。
  ……
  ……
  二楼有些热闹,大人物们纷纷见礼,然后重新安排座次,又要泡茶拿果子,一时间,苟寒食和陈长生二人这两个主角都有些被遗忘的感觉。
  一时不会便打,他们两个人也说起话来。
  苟寒食说道:“你给了很多人意外。”
  陈长生说道:“我的签运不错。”
  这是老实话,不是谦虚,更不是以谦虚为掩饰的得瑟。
  苟寒食静静看着他,说道:“以你的能力,你在京都这大半年时间实在是太过安静,你不应该这么沉默,你有资格活的更自在一些。”
  陈长生说道:“我没想到是你劝我。”
  苟寒食微笑说道:“都是喜欢读书的人,确实不怎么爱出门,只不过这句话是师兄当年劝我的,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转送给你。”
  他的师兄自然是秋山君。
  陈长生想了想,没有接话,而是回答苟寒食最开始的那个建议,说道:“我必须谨小慎微地活着,所以习惯了谨小慎微的活着。”
  苟寒食不赞同说道:“严谨与谨小慎微是两个词。”
  陈长生摇头,对此很坚持,说道:“就是谨小慎微。”
  苟寒食沉默片刻,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呢?”
  “这是人们所不了解的事,也是我无法解释的事。”陈长生说道。
  苟寒食说道:“谨小慎微地活着,绝对不包括拿大朝试的首榜首名。”
  陈长生看了眼二楼,说道:“当日你也在场,知道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苟寒食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不是你说的,那是不是你要做的?”
  陈长生沉默不语,承认了这一点。
  苟寒食说道:“所以我才会觉得这很矛盾。”
  陈长生说道:“我说过,这是人们所不了解的事,也是我无法解释的事,但这并不矛盾,因为没有人喜欢谨小慎微的活着。”
  便在这时,二楼传来离宫教士的问话声。
  还是那句在今天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话。
  “你们……准备好了吗?”
  ……
  ……
  在战斗开始之前,陈长生向苟寒食说了声抱歉。
  “我一定要拿首榜首名,为了这个目的,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折袖……收了国教学院的钱,我和他做了一场交易,他答应我尽可能地战胜你、至少是消耗你,如果遇到我,他则会直接弃权。”
  苟寒食有些吃惊,沉默了会儿,说道:“难怪他那么拼命。”
  说完这句话,他咳了起来,眉头微皱,显得有些痛苦,然后他看着陈长生问道:“你不是一个在意虚名的人,为什么对大朝试如此看重?”
  陈长生说道:“我说过,很多事情不能解释。”
  苟寒食没有再说什么。
  陈长生的话却没有说完,他看着苟寒食腰畔那把剑,有些犹豫说道:“剑法总诀,能换取些什么吗?”
  离山剑法总诀,能换取很多东西,尤其对于离山剑宗的弟子们来说,不要说大朝试首榜首名,就算是更重要的东西,他们也愿意舍弃。
  苟寒食知道离山剑法总诀以前在白帝城,现在在国教学院,怎么也没有想到,陈长生居然会有这样的提议。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摇头说道:“我是离山弟子,所以不能接受,既然是我离山的剑法,将来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一定会凭借自己的力量请回离山,而不能用来做交易。”
  听着他拒绝了落落的提议,陈长生没有失望,反而放松了些。
  “那就来吧。”
  陈长生右手拿起落雨鞭,真元微运,鞭首微起,于风中轻摆。
  这是今年大朝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战斗。
  开始的很平静,也很突然。
  苟寒食抽剑出鞘,随意振臂,剑在空中轻轻颤抖,发出嗡鸣。
  他向陈长生走去,脚步平稳而缓慢,却有一种无法避开的感觉。
  苟寒食出剑,剑意宁和而去,洗尘楼里,没有响起剑啸,楼外远处的碧空下方却响起一道极清亮的声音,仿佛有人在那里引吭而歌。
  渔歌互答,声入耳时曲已至。
  剑来的太快,而且太过平和,甚至隐隐带着一抹剑遇对手的喜悦,面对着这看似寻常的一剑,陈长生竟生出避无可避的感觉,无论耶识步还是速度,都已经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生效。
  他将真元数尽灌注到落雨鞭里,以鞭为剑,横挡在身前。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落雨鞭剧烈地颤抖起来。
  落雨鞭上显现出一道金色的光泽,生出一道雄浑的力量,强硬的把苟寒食的剑意挡住,然而却无法阻止他的剑意顺着鞭柄侵入陈长生的手腕。
  他的手随之颤抖,接着便是小臂,清晰的痛楚顺势而上,直至肩部,他再也无法握住鞭柄,伴着破空声起,落雨鞭呜呜脱手而去。
  便在这时,苟寒食的第二剑随之而至。随着这一剑的现世,洗尘楼外的远处天空下再次响起歌声,晚霞骤然漫天。
  落雨鞭飞走了,陈长生还有汶水剑。他握着剑柄,向外一拉,只听得锃的一声鸣啸,汶水剑离鞘而出,明亮的剑身反耀着楼外的晚霞,同时生出更多的晚霞,把洗尘楼的所有窗户与门都涂成了红暖的颜色。
  汶水三式里的晚云收。
  两抹晚霞在洗尘楼间相遇,黑色的檐片变成了黄金。
  一道精纯至极的气息,顺着晚霞里的那道剑意,破开了陈长生的防守,袭向他的胸腹,如果不是最后那一瞬间,汶水剑骤然鸣啸,凭借剑身本身的强大气息,替他挡住了绝大部分攻势,他必然身受重伤。
  汶水剑拯救了他,却也被苟寒食的剑震向了高空,呼啸盘旋着,远远地飞出了洗尘楼,不知落到了何处。
  陈长生毫不犹豫向后急掠,想要动用耶识步,同时右手已经握住了短剑的剑柄,左手握住了袖中落下的一个小东西。
  果不其然,苟寒食的第三剑再次到来。
  连续三剑,中间竟是没有任何间隔,没有给陈长生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歌声自天边来,晚霞自空中生,然后有渔舟自晚霞里出。
  渔歌三唱,便是三剑。
  这便是苟寒食用的剑法,也是他最强大的剑法。
  他第一剑便击落了陈长生的落雨鞭,第二剑击飞了汶水剑,第三剑如夕阳的光辉一般耀目而至,陈长生能如何应对?
  三剑之间连贯自如,完美至极,他根本连动用耶识步的可能都没有。
  洗尘楼内响起啪的一声轻响。
  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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