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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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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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意思,在两句话里出现了两次,前一句针对世间所有修道者说,后一句则是直接指向了陈长生。
  莫雨先是微惊,然后笑了起来,心想娘娘居然也会说粗话,看来陈长生在天书陵里的表现,还是让娘娘有所警惕。
  当然,她警惕的不是陈长生本人,而是他身后的国教。
  莫雨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也是她这些年始终能够得到娘娘宠爱信任的根本原因。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问道:“那您看……陈长生有机会吗?”
  圣后看着天书陵方向,沉默片刻后说道:“他或者能够看到最后那座碑,只是……他太过沉稳、年纪轻轻,却一身令人不喜的酸腐味道,哪像周独夫当年,灿烂如朝阳,气势狂飙,呵天骂地,就要问个究竟。”
  莫雨微微蹙眉,总觉得娘娘每次提到那名绝世强者时,情绪似乎都有些波动。
  “修道,修的是心。性格决定命运,也会决定修道者能够走多远。”
  圣后做出了最后的判断:“陈长生……不行。”
  ……
  ……
  解开第十七座碑,陈长生来到一片青青的草甸上。
  暮色里,整座天书陵仿佛都在燃烧,这片草甸自然也不例外,无形的野火在草叶上传播滚动,画面极为美艳。
  草甸下方的崖间传来轰鸣的水声,他这才知道,原来竟是到了天书陵西南麓的那道瀑布上方。
  崖风卷着瀑布摔碎后溅起的水沫飘了上来,落在他的脸上,微湿微凉,洗去了疲惫。
  他想着今日解碑的过程,虽然还有些不满足,但难免还是有些喜悦,觉得自己还行。
  忽然间,他感觉到了些什么,眉间的喜色渐渐退去,显得有些困惑。
  他回首望去,只见草甸上方的白崖下,有一座碑庐。
  前陵的十七座天书碑已然尽数解开,按照道藏上的记载,他现在应该出现在下一陵里。
  但这里还是前陵。
  那座碑庐的形制,与照晴碑庐、引江碑庐,没有任何区别。
  陈长生很吃惊,心想难道前陵还有一座天书碑?
  ……
  ……
  天书前陵十七座碑,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除非有人掩盖了这个事实。但谁能掩盖住?陈长生忽然想起来,他在西宁镇读的道典里,以至世间流传的说法当中,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天书陵并没有什么前陵和后陵的说法。这种说法应该是在八百年前后出现的,这意味着什么?
  站在燃烧的草甸里,他没有犹豫太长时间,抬步向那座碑庐走去,一路破开野草,就像是蹈火而行,又像是渔舟划开了万道鳞光的河面。
  走到那座碑庐前,他停下脚步,向庐下望去,看到了完全没有想到的一幅画面,不由怔住了。
  这座碑庐里没有天书碑。更准确地说,这座碑庐里曾经有过一座天书碑,但现在那座天书碑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碑座,碑座上有道略微突出、约半掌宽的残石,这道残石只有浅浅一截,或者便是那座天书碑的残余?
  陈长生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先前的喜悦与放松早已被震撼所取代。
  天书陵前陵居然有十八座天书碑,这已经让他足够震惊,然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真正的最后一座碑,竟然是座断碑!
  他在碑庐前怔怔站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压制住心中强烈的震撼与不安,走到了那座断碑之前,发现断碑只剩下很小的一截,上面没有任何文字与线条,如此说来,碑文都应该在断掉的碑上。
  他伸手摸了摸断碑的截面,感觉着碑石的坚硬,与那些不知历经多少年风雨、却依然锋利的石茬,神情变得越来越惘然。
  这座石碑,竟似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打断的!
  太始元年,天书碑落于地面,碑底自然生根,与大地最深处相连。
  三千道藏,无数民间故事里,从来没有听说过,天书碑可以被折断,可以被带走天书陵。
  是何处来的力量打断了这座天书碑?
  如果是人,那人是谁?
  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块天书碑,被他带去了哪里?
  陈长生望向庐外燃烧的四野,惘然四顾。
  暮色渐深,便是夜色将至时,山风渐渐变凉。
  他觉得有些寒冷。
  先前的喜悦与满足早已不见,看到断碑后的震惊,也已经消失无踪。
  他的神思已经变得有些麻木。
  他的心中生出无限敬畏甚至是恐惧。
  这就是真正的强大吗?
  ……
  ……
  夜色笼罩着天书陵。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消失,繁星再一次占据了天空与人们的视野。
  陈长生站在碑庐外,抬头看着星空,一动不动。
  他保持这个姿式已经很长时间。
  与那抹阴影相伴多年,他毕竟不是普通的少年。
  虽然还做不到在死亡之前谈笑风生,但用了这么长时间,再如何强大的力量,都已经无法再影响到他的心神。
  他转身再次向碑庐里走去,站在了断碑之前。
  ……
  ……


第227章 应作如是观(上)
  站在断碑前,陈长生却没有想断碑的事,也没有试图从中找到很多年前的那个故事,而是在想着自己的问题。
  他知道,不是所有的观碑者,都能看到自己身前的断碑。
  那么,他很想知道,看到这座断碑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就像京都有些人已经发现的那样,也就像圣后娘娘在甘露上对莫雨说的那样,他一日看尽前陵碑,确实是有些问题,那些碑文,他看到了并且懂了,却没有试图从中获得更多的信息,于是自然也没有领悟到什么碑文之外的真义。
  他很容易便读懂了天书碑,却似乎没有获得什么好处。
  但这不是问题,至少不是他现在思考和担心的问题。
  他之所以不用取形、取意、取势这三种最常见、也是最正统的解碑流派,除了一些比较深层次的原因,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因为他的经脉有问题,真元无法在断开的经脉里流动来回,那么再如何丰沛都没有意义,所以他必须找到一种新的方法。
  看起来,他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成为继周独夫之后第二个一日看尽前陵碑的人,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就像在决定开始解碑之前,心里的那抹遗憾与无奈一样。
  他用的解碑方法很巧妙,但依然还是取意这种解碑法的变形。
  他本以为,在连续解开十七座天书碑后,自己应该不会再在乎这件事情,但此时看着这座断碑,他才明白,不完满便是不完满,你可以欺天欺地,欺君欺圣人,欺父欺母,欺师欺友,就是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天书陵前陵本来就应该有十八座碑,如今少了一座。
  所以哪怕解开了十七座碑,依然还有残缺。
  这种残缺的感觉,落在心灵上,非常不舒服。
  就像他用的解碑法,确实很强大,但终究是一种妥协。
  为了去周园,他想尽快解开这些石碑,于是放弃了前面二十余日的苦苦求索。
  一日看尽前陵碑,着实风光,但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失败?
  因为他修的是顺心意,终究意难平。
  在断碑前站了很长时间,终究什么都没有想明白,陈长生向山下走去。
  沿途那些碑庐,在夜色里非常幽静,没有一个人。
  伴着星光,没有用多长时间,他便走过了十七座碑庐,回到了照晴碑前。
  照晴碑的碑庐外到处都是人,黑压压的一片。
  原来,平时夜里那些碑庐前的观碑者,今夜都来到了这里。
  他们在等陈长生。
  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碑庐外,人群骚动不安起来。
  唐三十六迎上前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十七座?”
  陈长生点点头。
  唐三十六开心地笑了起来,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众人大声重复道:“十七座!”
  议论声戛然而止,碑庐四周一片安静。
  人们看着陈长生,震撼无语。
  叶小涟睁着眼睛,看着陈长生,觉得心情有些奇怪,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人能够和秋师兄相提并论?十七座天书碑,只怕秋师兄……也很难做到吧?她想着当日在离宫神道畔对陈长生的羞辱,不禁觉得好生丢脸,低下头去。
  陈长生没有说什么,与唐三十六一道向山下走去。
  无数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些目光里满是羡慕的意味,甚至还有敬畏。
  任何人在这样的目光下,都会有些旷然沉醉。
  如果他就此离开,那些洒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与星光,都会是荣耀。
  然而下一刻,他停下了脚步。
  唐三十六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陈长生站了会儿,忽然转身向碑庐走去。
  “怎么了?你在里面落了什么东西?”唐三十六看着他不解问道。
  陈长生没有说话,直接走到碑庐外的树林边,掀起衣衫的前襟,就这样坐了下来。
  就像前面二十余天那样,他再次开始观碑,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那块青石很干净,已经变得光滑。
  “你这是在做什么?”唐三十六走到他身前,吃惊问道。
  折袖和苟寒食等人也走了过来。
  陈长生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觉得解碑的方法不对,打算重新再解一次。”
  此言一出,碑庐四周一片哗然。
  人们很诧异,很震惊,很不解,很茫然。
  陈长生究竟要做什么?
  苏墨虞问道:“为什么?”
  陈长生没有回答。
  关飞白神情微寒问道:“到底为什么?”
  他还是没有回答。
  苟寒食没有问,应该是隐约明白了。
  庄换羽在远处微讽说道:“矫情。”
  钟会没有说话,身旁一名槐院少年书生冷笑说道:“装什么装?就算你了不起,何至于非要坐在这里羞辱大家?”
  陈长生没有理会这些议论,对唐三十六等人说道:“今天的晚饭,看来要你们自己做了。”
  ……
  ……
  就像圣后娘娘说的那样,一日看尽前陵碑,只有周独夫真正地看懂了那些碑。除了天赋与悟性,最重要的是性情。周独夫狂傲嚣张,为了问个究竟,哪怕把天穹掀开又如何?陈长生哪有这样的气魄?
  然而她不知道,陈长生的性情虽然平稳,但非常在意顺心意。他想要问个究竟的渴望,或许表现出来的很淡然,实际上同样强烈,如野火一般。
  当他在照晴碑前再次坐下的消息传到京都后,所有人都傻了。
  圣后娘娘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
  ……
  有人想看看陈长生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却被年光逐走,不让他们打扰。
  唐三十六提着食盒,给他送来了晚饭。
  陈长生继续观碑。
  他看星光洒落,石碑如覆雪一般。
  他想起荀梅笔记里的一句话,又想起入天书陵之初,苟寒食说过的一句话。
  天书碑是某个世界的碎片。
  既然这些天书碑曾经是一体的,那么单独去解每一座碑,是不是错的?
  是不是应该,把这十七座碑联系在一起理解?
  他静静看着庐下的照晴碑,却仿佛同时看着折桂碑、引江碑……
  十七座石碑,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
  ……


第228章 应作如是观(下)
  千年之前,世间本没有前陵十七碑的说法,后来忽然出现,自然有其意义,陈长生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找到这个意义。当然他也想过,这个意义极有可能随着那块遗失的天书碑消失,再也无法找到,但如果他现在明明已经知道自己解开天书碑的过程并不完满,却连试着寻找失去的那一部分的举动都没有,那么他的心意上的残缺将永远无法补足,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照晴碑、贯云碑、折桂碑、引江碑、鸡语碑、东亭碑……前陵十七碑,同时出现在他的眼里。
  他的视野正中是照晴碑,其余十六座天书碑在四周,不停地移动,试图组合在一起。只是那些碑文是如此的玄妙复杂,那些线条是如此的繁复难解,线与线之间没有任何天然存在的线,痕迹与痕迹之间没有任何可以寻找到的痕迹,无论他如何组合,都看不到任何这些碑文原本一体的证据。
  他甚至有种感觉,就算那块断碑复原如初,然后让自己看到上面的碑文,依然无法将所有碑文拼起来。
  数百年来,始终没有人发现前陵十七碑的玄机,或者已经说明他的尝试必然徒劳,他静静地坐在碑庐外,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十七座天书碑依然在他的识海里不停快速移动组合,没有一刻停止,这让他的神识消耗的越来越快,脸色越来越苍白。
  天书陵外的世界同样安静,京都里的万家灯火已然熄灭大半,只有那些王公贵族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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