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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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3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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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如此,当她的那缕神识进入之后,陈长生的识海还是落下了一场狂风暴雨,无数惊涛巨浪不停生成,海面上生出无数泡沫,甚至就连最深的海底都受到了影响。
  那缕入侵陈长生识海的神识,不知在海底隐匿了多长时间,这时候终于无法再继续伪装,伴着深入海底的大浪翻涌而起,只是瞬间,四周的海水便被尽数染红。
  一道无比恐怖的血腥意味,泛滥于天地之间。
  陈长生的识海,仿佛要变成一片血海。
  这缕隐匿的神识,现出行藏后,竟是如此的强大,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被提前发现,将来某天这缕神识的主人想要暗中杀死陈长生,那会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现在,那缕神识也想杀死陈长生。
  陈长生还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识海现在已经起了无数风雨,狂风暴雨之下是渐渐蔓延向天边的血色。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觉得有些恍惚。
  幸运的是,她坐在他的对面——无论陈长生是或不是那个人,这终究是她的事,她不允许别的任何人触碰,哪怕对陈长生下手的是她自己的养的那条狗。
  是的,就在海底那缕神识随海水荡起来的瞬间,她就知道了这缕神识是谁种在陈长生的识海里的,因为那道血腥味太清楚,太刺鼻。
  她伸手进碗里蘸了些茶水。
  陈长生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很久以前,当时她蘸了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一个冰字,帮助他找到了北新桥,从而找到了黑龙。
  但这一次她不是要写字。
  她指尖轻弹,一滴茶水落在了陈长生的眉心上。
  嗤的一声,那滴茶水化作一道白烟,消失无踪。
  陈长生只觉得识海里嗡的一声,就这样昏了过去。
  ……
  ……
  就在那滴茶水落在陈长生眉心的同时,北兵马司胡同的那座府邸里,一个茶杯落到了地上,摔的粉碎。
  周通的手僵在空中,脸色异常苍白,仿佛在极短的时间里得了一场重病。然后他的手颤抖了起来,紧接着,他的整个身体都擅抖了起来,那件大红色的官袍因为颤抖表面微曲,像极了被风拂过的血海。
  先前那一刻,他沏了一碗很好的黑茶,待放到温度合宜时,正准备端起来饮,不料识海里忽然间生出一道极其剧烈的痛意。
  那道痛意是如此的真实,仿佛有谁用一把满是铁锈的小刀刺进他的脑髓深处,即便是他,都无法承受这道痛意,手指一松便让茶碗跌落在了地上。
  也就是与痛苦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他,这时候还能坐在椅子里,虽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如患恶疾,至少没有昏厥过去。
  就在识海生痛的那一瞬间,周通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日在海棠花开的小院里,他借着周狱的阴森威压,不惜耗损心血,施展手段,在陈长生的识海深处隐匿了一缕神识。
  大红袍不愧是最诡异的意识类攻击手段,这件事情,他竟做得悄无声息,无论陈长生还是唐三十六都没有发现。
  但再强大、诡异的意识攻击,终究也要受到某种限制,周通的大红袍不可能让他无时无刻都能查知到陈长生识海里的情形,更像是一个探子,隐藏在敌后深处的草原里,将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来,待以后周通收回那缕神识时,便能知道陈长生最近这些天遇到过什么事情,什么人。
  当然,那缕像游骑兵一样的神识,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也可以向敌营里的将军发起自杀式的攻击。
  这也是周通准备好的手段,他想把陈长生的生死控制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缕神识竟然被人发现了,而且被对方直接抹灭!
  那缕神识被抹灭,直接反噬到他的识海里,让他受了极重的伤。
  是谁?是谁能够发现那缕隐藏在陈长生识海深处的神识?又是谁有这样的大神通,居然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破掉自己的大红袍?
  周通的脸色很苍白,眼睛里布满是血丝,震惊而且不解,带着一道寒意想道:难道是教宗?
  这世间能够看破他的大红袍秘法的人很少,在京都也只有寥寥数人,教宗当然在其中。只是他专门为了瞒过教宗的眼睛,做了相应的安排,教宗又是如何能够看破的?
  ……
  ……
  陈长生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竟是伏在石桌上睡着了。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位中年妇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石桌上的茶壶与茶杯已经消失无踪,黑羊也不在了。百草园里的夜林还是那般幽美,到处响着昆虫欢快的鸣叫。
  这里静美的仿佛梦境,他觉得自己先前仿佛真的做了一场梦。
  他没有在池塘畔遇到那位中年妇人,也没有随她来百草园,没有对坐喝茶。
  他下意识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发现触手处有些微湿微凉。
  他收回手指看了一眼,无法确信就是那滴茶水。
  只是那种微湿微凉的感觉特别好,由眉间沁入心脾,让他觉得清爽无比。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也清醒了很多,仿佛身体被什么从里到外仔细地洗过一遍,没有留下任何污垢。
  ……
  ……
  从百草园回到国教学院,陈长生想着先前的遭遇,有些不安,在大榕树下冥想入照开始自观,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无论幽府、识海还是经脉都和从前一模一样,那些断开的经脉也依然堵塞着,真元没有受损,神识也没有变强,只是……好像多了一道不一样的气息。
  如果说他以前的神识平静如水,厚重如山,这时候则是仿佛被春雨洗过一般,水面添了很多灵动,山色增了很多湿意。
  是那滴茶水带来的改变吗?陈长生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在湖畔树下呆呆了坐了很长时间,才起身离开。
  回到小楼里,他例行先去了折袖的房间,金针入颈,真元轻渡,助药力发散,治疗的手段总不过就是那几种。
  经过这么多天的治疗,以陈长生的医术还有那些从离宫要来和从百草园里偷来的灵药,折袖的身体已经有很大的好转,在多日前便可以被扶着走两步。但他依然长时间地躺在床上,除非必要连身都不会翻,轩辕破对此曾经表示过不解,只有陈长生知道那是为什么。
  周狱的黑暗时光在折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伤,那些伤表面渐好,痛却依然在他的身体里面。
  伤就是痛,伤痛这个词本来就是没有办法分开,如果有动作,折袖便会感受到可怕的痛苦,以至于以毅力著称的狼族少年,也宁愿看似很没有出息的躺在床上不动。
  陈长生知道折袖有多痛,所以不会认为他是没出息,相反,每次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他都会叹服于折袖能够忍耐到现在,没有哭也没有喊叫一声。
  “等经脉完全修复之后,就可以请青矅十三司的教士们过来施展圣光术了。”
  陈长生从折袖的身上取下金针,有些欣慰地说道。
  忽然间,他的手指停止了动作。这个时候,他的拇指与食指的指腹,正拈着折袖颈间的最后一根金针。
  他很清楚,金针下方是一条人族与妖族都有的重要经脉,从幽府疏三里直通识海下缘。
  折袖被关进周狱后,周通第一件事情就是用一种秘法,直接切断了他的那条经脉,废掉了他的一身修为。
  那条经脉太重要,也太敏感,不要说真的接触到,即便是用神识轻拂,都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如果真的碰触,那种疼痛……陈长生只能想象,他所认识的人里面也只有折袖禁受过,所以每次对这里下针的时候,他格外小心保守。
  他清楚那处经脉的修复不能靠任何外力,只能靠时间,所以他对折袖完全痊愈从来没有给出过时间,甚至已经做好可能需要三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心理准备,然而……就在刚才他准备取下那根金针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金针下方隐隐传来了一道波动。


第495章 再入周园
  那道波动虽然很微弱,但非常清晰,绝对就是真元的波动!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折袖的那条经脉已经连上了,虽然还不能说完全修复,但至少可以让真元在里面慢慢流动,而只要真元开始流动,经脉的自行修复过程将会无数倍地加速,哪里还需要三年,说不定连三十天都不需要,那条经脉就能回复如初!
  “这是怎么回事?”陈长生吃惊地想着,望向折袖。
  眼神对上,他知道折袖自己对经脉的恢复已经有所察觉。与治疗无关与灵药也无关,比预先估计的时间要少无数倍,那么只能说这是折袖自己做到的,问题是他怎么做到的?
  “痛苦。”折袖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可以激发生命力,越大的痛苦越能激发出越多的生命力,只要你能够清醒地承受那种痛苦。”
  陈长生很震惊,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
  ……
  深夜时分,国教学院里的灯光渐渐熄灭,别园里的星光变得更加明亮。陈长生站在窗前,看着银色的湖面,沉默不语。如果放在平时,他这时候早就已经睡了,但今天没有,折袖展现出来的狠厉意志让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他在窗前盘膝坐下,开始冥想,然后进入了剑鞘。与以往不同,这一次他没有分出一缕神识进入剑鞘,而是把所有的神识都送进了剑鞘里,他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他将承受很大的痛苦,而且如果神识被那座黑色石碑的虚影震碎,他非常有可能会受重伤。
  可是他已经不想再等了,他必须进入周园去看一看。
  剑鞘名为藏锋,里面的无数的锋锐剑意,构在一起变成了一片凶险的海洋。以往他的一缕神识过这片剑海的时候,便会引发狂风暴雨与惊涛骇浪,更不要说他今天是把所有的神识都送了进来,剑意海洋有所感应,顿时狂暴地怒吼起来。
  很痛苦,真的很痛苦,他的神识不停地撞破如山般的巨浪,或沉进冰冷的海底,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终于再次成功地抵达了剑海彼岸,看到了那座黑色石碑的虚影。
  这看似很简单,实际上凶险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他的神识今夜刚刚被那滴茶水洗过,较诸以往更加灵动、具有生命力,或者早就在半途便会被这片汪洋直接吞噬。
  纵是如此,途中他有几次都因为痛楚而险些放弃,只是在准备放弃前,他想起了折袖,想起了当初在周陵顶端举着万剑之伞撑着坠落天空时的画面,硬是咬着牙撑了过来。
  今夜抵达剑海彼岸的是他所有的神识。
  于是便可以理解为,他来到了剑海的彼岸,站在了那座黑色石碑之前。
  当他的目光落到黑色石碑的虚影上,神识也随之落下。
  上一次的时候,他的神识已经能够深处黑色石碑虚影里,只是无法穿过,所以只是隐约看到了后方的一些画面。这时候也是如此,他看到了有些昏暗的暮峪山崖,看到了已经变成废墟的畔山林语,看到了那些仿佛疮痕一般的干涸的小湖,也看到了那片草原。
  草原上看似毫无生气,青色的苇丛与白色的霜草像是很大的色斑,被地裂形成的沟壑切割开来。
  就在他以为妖兽都已经逃离草原,不知去了何处的时候,忽然发现西北方的一大片黑点,心念微动,便来到了那处的天空里。
  草原上,至少数万只妖兽正在向着远处那座陵墓缓慢地前进。
  它们低着头,喘着粗气,嘴角流涎,身上的伤口泛着腐烂的气息,看着就像随时都会死去。
  忽然间,黑色的兽潮停了下来,一个如小山般的身影缓慢地站起身来,正是那巨大的倒山獠,向天空望去。
  数万只妖兽随着它的视线望向天空,都感觉到那里仿佛有什么在注视着自己,然而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妖兽们的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情绪,发出痛苦地低声呜咽,如果神明真的在天空上俯视着自己,为何不来拯救我们,为什么会忍心眼睁睁看着我们走进绝境?
  妖兽没有因为绝望而发疯,因为发疯的那些妖兽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都已经自相残杀而死,现在剩下的妖兽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已经放弃了生存的希望,只想回到世代生存的地方,然后与陵墓里的主人一道陷入长眠。
  ……
  ……
  陈长生把视线收了回来,望向黑色石碑的表面。
  黑色石碑的虚影和黑色石碑没有任何差异,只不过没有实体,是真实的完全投影。
  他看着碑面上那些繁复难解的线条,思考着如何通过的问题。
  这些线条如果落在普通人的眼中,那就是天书,怎么看都看不懂,更不可能从中分析出什么规律,因为这座黑色石碑本来就是天书碑。
  陈长生看过很多座天书碑,对碑面的那些线条非常熟悉,他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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