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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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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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所有一切都建立在他对治好妖族少年的伤有一定信心的基础上。
  他的师父计道人,或者在修行世界里籍籍无名,但在医道方面绝对是大陆最强的数人之一,他和徐有容之间的婚约,正是因为当年计道人治好了教宗大人都治不好的太宰大人。
  陈长生自幼通读道藏,随师学医,更关键的是,他一直都有病。
  他虽然治不好自己的病,但不代表他不会治别人的病。
  他很想把轩辕破的伤治好。
  时间缓慢流逝,夜空里的繁星随着云层的移动,时明时淡。
  藏书馆里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睁开了双眼。


第50章 铜针
  陈长生望向身前的轩辕破,想了想后说道:“试着兽化右臂。”
  轩辕破对他治好自己的伤,本就没有抱任何希望,在地板上枯坐这么长时间,早就有些不耐烦,此时听到他还要自己兽化已经残疾的右臂,脸色变得很是难看,看着陈长生的眼光,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一般。
  “没听见先生说什么?”落落说道。
  轩辕破气势顿时为之一委,老老实实开始尝试兽化。
  虽然右臂已经残疾,但他在部落里早已修行到形随意动的程度,不一时,他的右臂便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不停地鼓胀,撑破了衣裳,手臂的表面生出无数茂密的黑毛,坚硬如铁刷一般。
  陈长生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感受着那道强劲的心跳,感觉着已经明显扭曲的经脉,感受着那些拧作一团一团乱麻的真元,认真地感受着,分析着,同时与道藏上的相关记载做着对比。
  时间渐渐流逝,轩辕破看着他凝重的神情,忽然生出些希望,于是紧张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长生松开了手。
  落落问道:“先生,怎么样?”
  陈长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从先前便让她从小楼里拿过来的行李中找到针匣,取一根铜针,极随意地刺下。
  这根铜针是针匣里最粗的一根,主要用于行血,此时却被他用来做其余的用途。
  铜针的表面泛着寒冷的光芒,针尖极为锋利,但轩辕破的手臂兽化后,皮肤极为坚韧,普通的兵器都无法割破,按道理来说根本无法行针,可谁能想到,他两根手指拈着的这根铜针,竟轻而易举地刺了进去。
  “有什么感觉?”他看着轩辕破的眼睛问道。
  轩辕破有些惘然,感受了会儿,说道:“有些……麻?”
  陈长生指腹轻轻揉动针尾,又问道:“现在呢?”
  “有些酸。”轩辕破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
  无论酸或是麻,有感觉便很好,哪怕是痛呢?总比受伤后这些天右臂像石头一般要好!
  轩辕破看着陈长生,嘴唇微微颤抖,震惊佩服到了极点。
  虽然只是很小的改变,但对方真的做到了摘星学院教官甚至是御医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看着他的神情,落落哼了两声,极为得意。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陈长生的能力,她坚持认为他只是基于某些原因,深藏不露。
  从百草园来到国教学院后的这些天,发生的无数事情,都在证明她的看法。
  现在就连她的族人,比如金长史和李女史,都快要被她说服了。
  ……
  ……
  “要散掉那些真元,重新修复经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陈长生将针匣收好,望向落落说道:“可能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建议他离开京都回部落。”
  落落说道:“都听先生的。”
  陈长生看着轩辕破说道:“就留在国教学院吧,还空着很多地方。”
  国教学院很大,现在只有他和落落两名学生,确实显得太空旷冷清,多一个不算什么。
  轩辕破此时依然沉浸在震惊与狂喜当中,想着先前对陈长生不礼貌的态度,又有些不安,忽然听到这句话,脸胀的通红,紧紧闭着嘴不肯说话,不好意思接受这份施舍。
  陈长生望向落落说道:“你解决。”
  落落拿起教棍,看着轩辕破说道:“你自己说。”
  轩辕破不说,那意思就是,您打死我,我也不说。
  落落没办法了,望向陈长生,问道:“先生,这怎么办?”
  陈长生问轩辕破:“不接受任何同情或者是帮助,有时候不是骄傲,是愚蠢。”
  轩辕破很苦恼,挠了挠头,说道:“我知道,就是做不到。”
  陈长生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落落有些恼火,问道:“你怎么才肯留下来?”
  轩辕破为难说道:“我又不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落落眼睛微亮,说道:“这好办啊。”
  “啊?”
  “让你变成国教学院的学生就是了。”
  “啊?”
  “不用考试。”
  “啊?”
  “只需要登记一下。”
  落落经过陈长生的同意,从抽屉里取出国教学院的名册,磨墨蘸笔,递到他的手里。
  轩辕破张着嘴,拿着墨笔,看着名册上那两个名字,觉得这件事情太不严肃了。
  国教学院就算已经衰败,但毕竟还是青藤六院之一,就这么随随便便写个名字,便能成为学生?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落了笔。
  他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笔画有些生硬,运笔显得很笨拙。
  落落说道:“恭喜你,成为了国教学院的第三名学生。”
  轩辕破问道:“院规是什么?”
  “没有院规。”
  落落说道:“先生说的话就是院规,先生说要你做啥你就做啥。”
  轩辕破不解问道:“没有院长或者老师?”
  “先生就是院长。”
  “先生就是老师。”
  “当然,先生也是学生。”
  “三位一体,所以先生就是国教学院。”
  落落完全不觉得自己这几句话像是国教的教士大人们在对信徒洗脑,因为她真是这样想的。
  轩辕破有些惘然,问道:“那我跟着他学习?”
  落落可不愿意陈长生的时间精力消耗在别人的身上,哪怕是她很欣赏的族中少年,摇头说道:“我教你。”
  轩辕破听说要拜她为师,很是高兴,心想这要传回部落去,整个部落肯定都会欢腾起来。
  落落又说道:“先生是我老师,那便是你的师祖。”
  轩辕破再次惘然,心想忽然一下自己就多了个师祖?
  陈长生也很惘然,心想忽然一下自己就多了个徒孙?
  落落说道:“见过先生。”
  轩辕破这时候已经被陈长生折服,再加上是落落的要求,他毫不犹豫地拜倒在地板上,对着陈长生磕了三个头,磕的极为用力,地板的缝隙里灰尘微起,被柔和的灯光染成星屑一般。
  陈长生很是无语,对着窗外东面微作的晨光拜倒。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才十四岁就要当师祖了。
  师父,你知道吗?
  师兄,好像我们这门真要在国教学院开枝散叶了。
  正自感慨着,窗外忽然响起破空声。
  唐三十六的脸出现在窗口。
  他看着拜倒在地的陈长生,微怔问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居然要行这么大的礼?”
  陈长生看着他苍白的脸,微惊问道:“你受伤了?”


第51章 有些乱
  藏书馆的门开着的,唐三十六却偏偏要从窗口翻进来,也不知道他是懒,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对平时的他而言,翻窗肯定是极简单的事,但今天有些困难,他坐到地板上,有些辛苦地喘着气,又咳了两声。
  “你真的受伤了。”陈长生走到他身前蹲下,便要替他把脉。
  唐三十六挡住他的手,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困。”
  陈长生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但这个家伙似乎也确实很困,竟就这样靠着墙壁,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窗外晨光微熹,落在唐三十六的脸上,耀的更加苍白。
  陈长生摇了摇头,从侧室里取出薄被,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天光渐明,时光渐移,落落带着轩辕破去了百草园,作为同族之人,有些事情需要交待。
  唐三十六醒了过来,望向坐在地板上专心看书的陈长生,问道:“昨夜为什么没去?”
  陈长生放下书卷,问道:“去哪里?”
  “天道院,昨夜是青藤宴的第二夜。”
  唐三十六将身上的薄被扒到一旁,站起身来打了个呵欠,精神显得好了很多,说道:“第一夜的时候,国教学院出了这么大的风头,昨夜所有人都在等着你们。”
  陈长生说道:“不想去所以就没去。”
  唐三十六看着他说道:“你真是个怪人。”
  像青藤宴这种场所,只凭想法说不去便不去,在正常人看来确实有些古怪。
  “在我看来你更怪。”
  陈长生想起上次去天道院时,这个家伙正在刻苦修行,说道:“你为了青藤宴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结果第一夜的时候根本没有出现,到底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个问题,唐三十六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不喜欢宗祀所的那个小怪物。”
  陈长生说道:“所以?”
  唐三十六说道:“所以我曾经放过话,如果有机会就要废了他。”
  陈长生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天海牙儿那天夜里说过。”
  唐三十六的情绪有些不好,说道:“他既然敢在青藤宴上出现,我就真准备废了他,但……有些人不敢让我废他,所以那天夜里没让我去参加,让我留在了宿舍里。”
  陈长生沉默不语,心想以这个家伙的性情,哪里是天道院的院规或者师道威严便能改变主意的?所谓没让他参加,只怕是天道院里的老师们直接出手,把他禁制住了。
  他能够理解天道院的谨慎,因为天海牙儿的来历太过恐怖,除了落落这样来历更恐怖的,真的找不到好的方法应对,如果唐三十六真的在青藤宴上废了天海牙儿,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但他更能理解唐三十六的愤怒。
  “昨天夜里什么情况?”他看着唐三十六微白的脸颊问道。
  唐三十六说道:“昨夜是武试,最后拿了头名的是离宫附院的一名少年教士。”
  陈长生不想他继续沉浸在负面情绪里才转的话题,对于青藤宴的事情并不真的关心,只是喔了一声表示了解。
  唐三十六微微挑眉,问道:“你不准备问?”
  “问什么?”
  “为什么那名离宫附院的少年教士能拿到第一?”
  “离宫附院……那是教宗一脉的嫡系学生,拿第一有什么出奇的?”
  唐三十六指着自己说道:“有人能胜过我,这不值得出奇?”
  陈长生心想这个家伙还是这般自恋,无奈问道:“好吧,那么……为什么呢?”
  唐三十六满意了,说道:“因为我没有参加。”
  这次陈长生真的有些吃惊,不解问道:“为什么?”
  “庄换羽还有那些上了青云榜的家伙,都没有参加,大概是自矜身份,也是为了准备第三夜的事情,而我没有参加,则是因为院里依然不让我参加,让我留在宿舍里。”
  唐三十六的脸色有些难看。
  陈长生无法理解,如果说第一夜天道院不让唐三十六与天海牙儿对战,虽然有些过分,但毕竟是持重之举,可是第二夜这就毫地道理了,难道天道院就不担心唐三十六离心?
  “为什么?”
  “因为我要挑庄换羽。”
  藏书馆里一片寂静。
  陈长生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愈发觉得唐三十六是个怪人,或者说是个有趣的人。
  他居然要挑战同一个学院的师兄,而且是自家学院的代表人物。
  陈长生心想如果自己是天道院的老师,也不会同意。
  而且青藤宴应该也没有这种规矩。
  “为什么?”
  “因为我看他不顺眼。”
  “这个理由……”
  “这个理由如何?”
  “太强大了。”
  陈长生无言以对。他知道唐三十六挑战庄换羽,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但这个家伙既然不肯说,他也没办法。
  “我用了半夜的时间,才突破学院里的禁制,赶到会场,但那时,青藤宴已经结束了。”
  唐三十六想着昨夜的遭遇,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觉得学院里的空气味道有些难闻,不想再呆着,只是我对京都不怎么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所以就来找你。”
  陈长生确认他强行突破天道院教师们的禁制时受了伤。
  天道院庄严肃穆,但并不适合唐三十六。
  京都虽大,他竟找不着去的地方。
  他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巷中,才发现自己只认识陈长生一人。
  陈长生走到他身前,把那床薄被叠好,然后坐到他身边,靠着窗下的墙壁,没有说话。
  没有相看,没有对谈,但唐三十六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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