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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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4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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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里,陈长生的命依然要比周通重要一千倍、一万倍。
  陈留王的视线越过窗帘,落在担架上的周通身上,沉声说道:“他就是一条狗。”
  “死了的狗才是狗,只要活着,那就还是狼。”
  陈长生想起折袖以前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忽然间觉得很疲惫,说道:“今夜没能真正杀死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他很清楚,至少自己是没有机会再去把周通杀一回了。
  “周通这样的人物当然不好杀,你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很了不起。”
  作为皇族一员,陈留王不可能对周通有任何好感,他比任何人都恨不得周通去死,所以他比谁都感谢陈长生今天夜里做的事情。
  “我很佩服你。”他看着陈长生说道。
  想着今夜京都的动荡以及先前长街上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他的神情也凝重了数分。他先前出现在长街上,这时候与陈长生坐在一辆马车里,在国教骑兵的护送下离开,也等于是整座京都与圣后娘娘正式宣告了自己的立场。
  陈长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地方值得佩服。
  因为他还是没能杀死周通。
  在国教学院里折袖曾经说过,他要杀死周通之后再去离山接七间,当时他和唐三十六等人就觉得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周通这样的大人物当然很难杀,但今夜他真的差点成功了,如果不是最后那抹夜色拦在了他的身前。
  如果不是夜色的最深处传来一道声音直接落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是他很熟悉的声音,也是他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
  ……
  ……
  当时夜色笼罩下的庭院里,只有陈长生和周通两个人。
  陈长生听到了那道声音,周通也听到了。
  他当时以为这是濒临死亡时产生的幻觉。
  夜色是那样的幽深,是那样的寒冷,他不想死,因为死亡是更幽深、更寒冷的深渊。
  在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刻,他所有的阴森的、恐怖的壳尽数被尽碎,剩下的是那个恶毒的、卑微的、胆怯的他。
  在确认那道声音是真实存在后,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个人的条件。
  果然,那抹夜色保住了他的性命,然而,他无法因此感到一丝温暖,反而觉得更加寒冷。
  世人都说他周通是与魔族军师黑袍齐名的阴谋家,但在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后,他才知道,这种说法只是个笑话。
  在夜色深处那人的身前,他哪里有资格谈论什么阴谋,哪里算得上冷漠无情,在那人的眼里,自己大概就像是一条狗。
  一条还有些用处的狗。
  可是就算自己真的是一条狗,也要活下去。
  哪怕对着整个世界摇尾乞怜,目露哀光,也要活下去。
  想着这些事情,心神愈发激荡,周通再也无法抵抗伤势的侵袭,昏死了过去。
  在薛醒川和徐世绩两大神将的亲自护送下,重伤的周通被送进了皇宫。
  只有这样,只有在这里,才能确保他能活下来。
  周通身受重伤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夜色下的京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死。
  就像当初苏离南归途中遇到的情况一样。
  看着榻上奄奄一息,惨不忍睹的周通,薛醒川和徐世绩沉默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说话。
  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长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周通从左脸到肋下那道恐怖凄惨的刀口,就这样坦露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薛醒川和徐世绩都是自以为很了解陈长生的人,尤其是后者,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长生居然还有这样强悍的一面。
  朝廷奉养的圣光师来了,宫里最好的御医也来了,那位老太监首领也代表圣后娘娘来了。
  直到诊治结束,确认周通应该能拣回一条命,娘娘却始终没有出现。
  “我先去处理事务。”
  徐世绩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触动,脸色有些难看,就这样离开了宫城。
  薛醒川没有离开,替周通仔细地清理伤口,然后搬了个椅子,坐到了宫殿的正门口。
  他闭着眼睛,铁枪横于膝前。
  无论谁还想来杀周通,都必须先杀死他。
  因为他是周通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
  周通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这一个朋友。
  如果连他都离周通而去,那么周通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
  ……
  世人皆知,薛醒川是周通唯一的朋友。
  这也是世人怎么想、想了几十年也不想明白的一件事情。
  薛醒川是大陆第二神将,汗青守陵数百年,他便是实际上的神将之首。无论是实力境界、战绩还是在北方立下的功勋,他都可以毫无愧色地承担这个盛名。甚至一直以来都有种说法,他和王破两个人,是最有希望突破那道门槛,进入神圣领域的候选者。
  而且他的名声颇佳,无论治军还是持家都甚是严谨,偏偏却与臭名昭著的周通交好。以前曾经有人猜测,这会不会是因为圣后娘娘的缘故,可是,别的那些忠于圣后娘娘的神将,对周通虽然忌惮,却也从来不会主动亲近,甚至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皇宫里御医的医术果然高明,圣光也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周通受了如此重的伤,没有过多长时间,居然便醒了过来。
  薛醒川起身走回塌畔,看着脸色惨白的他说道:“不要急着说话,疗伤为先。”
  周通没有理他,声音虚弱在道:“我现在是不是很像一条狗?”


第624章 兄弟
  这时候的他半个肩和手臂都被陈长生的刀削掉了,眼睛也瞎了一只,如果要说像狗,那么必然是一条丧家犬。
  薛醒川皱了皱眉,说道:“好好静心养伤便是。”
  周通还是没有听他的,艰难地转了转颈,望向宫殿门口,看见了那把椅子,知道先前薛醒川就是守在那里,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问道:“娘娘有没有来?”
  夜穹里繁星似锦,殿外的地面上洒落了星光,如水一般,很是清静。
  薛醒川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知道的,京都今夜局势紧张,娘娘要关注离宫那边的动静。”
  “是吗?”周通像条老狗一样眯了眯眼睛,左眼里传来的痛楚让他皱起了眉,声音也颤抖了起来:“那……娘娘有没有说什么?”
  这次薛醒川沉默了更长时间,没有说话。
  周通扯起唇角,露出一个难看甚至有些恐怖的笑容,看着他说道:“你看,我真的就像一条狗,就算快死了,主人也不会在意什么。”
  薛醒川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小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你可以不这样过。”
  明明身受重伤,也不知道周通从哪里来的气力,声音怨毒说道:“我不这样,难道像你这样吗?”
  薛醒川再次沉默。
  “打从娘胎里开始我就抢不过你。你生下来的时候,足足有八斤八两,我呢?五斤都不到。倒也罢了,反正家里穷,怎么养也都这样,但薛家的大娘生不出儿子想偷偷抱一个去养,找到了咱家……换作是我,也会选你这个白胖子,不会选我这个瘦猴不是。”
  周通说道:“后来薛大娘又生了一个,决定把家业传给亲生儿子,怕你生怨,才在临死前悄悄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我承认,那之后你对父母不错,对我更不错,带着我一道上学,一道读书,但你有没有想过,我要冒充书童跟着你在一起,凭什么?”
  薛醒川说道:“在人前没有办法,在自家院子里,我对你都是兄弟相待。”
  周通嘲讽说道:“可那只能是没有人的时候,在人前,我只能看着你和薛河在那里兄友弟恭,你说我是什么感觉?”
  薛醒川沉默了,不再说话。
  “我在娘胎里先天不足,便是连修行天赋也及不上你,如果不是后来进了清吏司衙门,在监狱里遇着那个老鬼学会了大红袍秘法,后来又到处抄家搜刮功法,我如何能够修行到现在这种境界?如何能够及得上你?”
  周通面无表情瞪着宫殿的上方,继续说道:“但大红袍秘法有问题,我后来修的太杂,这辈子也没希望走到那一步,而你却是一步步向着那边在走,我就不明白了,同样是双生子,为什么我们的际遇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事隔多年,重新在京都见到你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你已经进了清吏司……但即便从那时候起开始改变,也不见得来不及。”
  “来得及做什么?我不替娘娘卖命,不替娘娘杀人,我就会失去娘娘的恩宠,我就会被那些人杀死。”
  “放心吧,娘娘会给你一个交待的。”薛醒川安慰道。
  然而在内心深处,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
  便在这时,宫殿外响起脚步声,来的不是圣后娘娘,而是送药的医官。
  经过仔细地检查之后,那位医官小心翼翼地捧着盛着药碗的木案来到了榻前。
  从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起,周通便一直盯着那名医官,脸色很苍白,唯一的眼睛里流露着异样的凌厉的光芒。薛醒川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是怎样的失望甚至绝望,却也没办法做什么安慰,从医官手里接过药碗,单手把他扶起来,准备喂他喝药。
  周通看着药碗里黑乎乎的药汁,感受着里面蕴藏着的神圣气息与药香,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
  “怎么了?”薛醒川问道。
  周通的声音微微颤抖,莫名令人心悸:“我……不放心。”
  “不至于此。”薛醒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看着他认真说道:“娘娘不是那种人。”
  “我替娘娘办的事比你们加起来还要多,我比你们更清楚娘娘是哪种人,反正我不放心。”
  周通的声音愈发尖利,又因为伤势而有些气息不足,听着就像破了的风箱,呼呼作响。
  这时候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倔强的孩子,因为不喜欢药苦,所以别过脸去,紧紧闭着嘴,打死都不肯喝这碗药。
  薛醒川看着怀里的他,想起很多年前在老宅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不肯喝药,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回忆的微笑。
  等京都里的这些事情办完后,就让人把他送回老宅养老吧,相信除了娘娘和自己还有薛河,再没有人知道他会在那里。
  薛醒川想着这些事情,端起药碗喝了一口,说道:“你看,这药没事,也不苦。”
  很多年前,他哄周通喝药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他会替他先喝一口。
  周通看着这幕画面,忽然哭了起来,喉间呜呜作响。
  薛醒川也有些感动。
  周通哭完之后,精神更加疲惫,却放松了很多。
  他看着薛醒川艰难笑着说道:“我想通了,只要活着就好。”
  薛醒川很是安慰,说道:“想通了就好。”
  ……
  ……
  马车回到国教学院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包围了。
  朝廷的军队以及国教的骑兵,从正街到百花巷再到院墙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长生下车与陈留王告别,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走进了国教学院。
  国教学院的院门被推开,里面是一片灯火通明,虽然已经深夜,但数百名师生没有一个人睡觉,因为今夜没有人能睡得着。
  南溪斋女弟子们组成的剑阵,已经从小楼下方前移到了院门后方,感受着那些森然的剑意,相信如果朝廷的官兵想要硬闯的话,一定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些女弟子的脸上看不到往常的平静与自信,而是有些焦虑。
  “你去哪儿了?”唐三十六看着他问道。
  国教学院的师生们也都看着他。
  陈长生离开国教学院是两个时辰前的事,他去了北新桥底,去了李子园客栈,最后去了北兵马司胡同,做了很多事情。
  因为他的离开,京都局势陡然紧张,国教骑兵与羽林军先后来到这里,国教学院里的人们自然知道出了事,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北兵马司胡同里的那场战斗刚刚结束,唐三十六在京都里有人,但消息的传递并不比陈长生回来的更快。
  “没事,大家先去睡。”
  陈长生示意苏墨虞带着师生们先去歇息,然后带着唐三十六和折袖去了小楼。
  南溪斋的剑阵自然随他而动,不一时便来到了湖畔,苏墨虞也赶了回来。
  “真的没事?”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问道。
  他们知道陈长生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有办法像平时那般调笑无忌,他们本来以为陈长生离开国教学院之后,便不会再回来,谁想到夜已经这么深的时候,他又回来了,这让他们放心了很多,却不可能完全放下心来。
  “真的没事。”陈长生说道:“我就是出去办了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去杀周通了。”
  听着这句话,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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