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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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4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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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知道那个杀手组织的来历以及所在。
  但陈长生知道。
  这个杀手组织,实际上归属天机阁所有。
  看到这名聚星境刺客的第一眼,看到那种很熟悉的刺杀风格,他便确定了对方的来历。
  ——朝廷果然成功地收服了天机阁。
  陈长生没有吃惊,而是开始担心刘青。
  然后,他凝神于眼,专注于心,向后退去。
  只是极简单的一退,隐藏在风雪里的那把阴寒的剑便落了空。
  当他的靴底踏破薄雪的同时,呛啷一声,无垢剑出鞘,不再藏锋。
  风雪满眼,他根本无法看清那名刺客在哪里。
  但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风雪里的某处,没有片刻犹疑。
  无垢剑的剑意,顺着他的目光侵凌而去。
  嗤的一声轻响。
  一道鲜血自乱雪里飙射而出。
  那名刺客的身影被他的剑意逼了出来,不停疾退,直至最后重重地撞到了院墙上。
  墙头的积雪簌簌落下,落在刺客的脸上,然后被涌出的鲜血冲开。
  刺客的咽喉上多出了一个极深的血洞。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惘然与绝望。
  他想不明白,陈长生为什么能够看出自己的方位。
  即便能看出来,为何他的剑能够如此轻易地破掉自己的星域?
  陈长生当然能够破掉这名刺客的星域。
  因为他用的是慧剑,有一双慧眼。
  现在的他,真元雄厚如山,神识宁柔如海,剑法更是高明至极。
  他现在的境界修为,与那些真正的强者比起来,或者还有所不足,但在眼光与剑道层次方面,早已经到了某种高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可以用俯视的态度,去面对所有同等境界的对手。
  这名刺客同样是聚星境,但修为不如他,用的刺杀手段承自苏离、刘青一脉……如何能够挡得住他的剑?
  血融进雪里,混成有些恶心的浆汁,那名刺客从墙上滑落,就这样坐着死去。
  陈长生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脚步依然稳定,平缓,神情依然平静,显得很谨慎。
  一剑,杀死一名强敌,终究还是损耗了不少心神,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战斗才刚刚开始。
  朝廷收服了天机阁,那么眼前这座庭院里,必然会有比他事先推算更多的高手。
  他不是周独夫,也不是苏离,现在才能勉强看到王破的后背,哪里称得上无敌。
  那夜他能够闯进那座庭院,杀得周通魂魄俱散,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意,今天自然没办法这般简单。
  他知道今天肯定会遇到,自己无法战胜的对手,这才是题中应有之意。
  他终究太年轻,修道不足三年,世间有不少强者,可以凭着境界实力,强行碾压他,让他的眼光与剑道层次无法发挥出来。
  比如不再轻敌、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发生的周通。
  比如逍遥榜前面的那些强大的男人。
  比如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德。
  逍遥榜第五,妖族中生代第一强者,小德。
  看着他从雪中走来,小德的眼中隐现一分敬意,不似寒山初遇时那般轻慢不屑。
  “今日我会好好送你上路。”
  陈长生知道天书陵之变时,小德与肖张,在皇宫一役里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对小德会应朝廷之请出手对付自己,他不应该感到意外,但他这时候确实有些意外。白帝城的使团,现在还在京都里,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小德都不会出手,除非……
  他忽然觉得风雪里的寒冷越来越真切。
  街上到此时依然没有声音响起,刀声或者战斗声,王破还没有出刀。
  风雪里出现了无数人影,都是些高手,相信还有更多刺客与杀手隐藏在暗处。
  陈长生看着近在眼前的庭院,沉默了。
  因为他明白了。
  庭院如此近,今天却不见得能够进。
  这时候,他只能看到庭院里的一些画面,比如那道如白线的墙头,以及探出墙头的那棵海棠树。
  海棠树早已落完了叶,光秃秃的树枝上承着雪,看着很是凋蔽凄冷。
  一片死寂。
  ……
  ……
  当唐家二爷无声而笑的时候,会显得有些滑稽。
  而在他的对手看来,这时候的他的脸,其实非常恐怖。
  当唐家二爷敛了笑容,没有表情的时候,最是阴冷,就像一个死人。
  王破看着这张多年不见、却很难忘记的英俊的、滑稽的、恐怖的、阴冷的、丑陋的脸,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
  当年在汶水城做账房先生的时候,他时常会生出这种渴望,只不过因为那四个字,他一直忍着。
  恩重如山,确实就是四个字。
  汶水唐家,对他恩重如山。
  当这座山迎面倒下来的时候,你能做些什么?
  王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刀是直的,对世界的看法也是直的。
  有仇必雪,有恩必报,这么简单的事情,哪里需要去想。
  直到今天,听到唐家二爷说出那句话。
  ——你不准出刀。
  他的眉耷拉了下来,显得很是愁苦,问道:“这是谁的意思?”
  唐家二爷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当然是老爷子的意思。”
  王破看着他,没有说话。
  唐家二爷微嘲说道:“如果是我的意思,我怎么会拦你的刀?我会特别高兴地看着你死在铁树的手上。”
  王破想了想,说道:“不错。”
  唐家二爷说道:“但老爷子他像喜欢孙子一样喜欢你,他不想你死,才会让我来说这句话。”
  王破再次沉默。
  “刚才你肯定觉得我们唐家准备挟恩图报,很是不耻。”唐家二爷盯着他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说道:“现在发现,唐家其实是想保你的命,你没办法瞧不起我们这些商人,是不是觉得很难过?”
  王破静静看着他,说道:“既然你想我死,那么可以当作今天你没有说这句话。”
  “虽然我想你死,但我也不想你就这么死,死的毫无价值。”
  唐家二爷看着他微讽说道:“我不管老爷子怎么想,我只知道,我唐家为了你曾经付出过很多代价,你就是我唐家的一件货物,是我唐家投资的一门生意,你就算要死,也要替我唐家挣足够的银钱回来,怎么能因为这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去死?”
  哪有什么英雄好汉,正道沧桑。
  真是莫名其妙。
  你要死,就该死的有价值,怎么能和那个小孩子去胡闹?
  那么,什么是有价值的呢?
  王破明白了。
  教宗的位置,便是世间最有价值的事物。
  兜兜转转,丝丝点点,到头来,原来还是这件事情。
  京都初雪的这一天,在很多人看来,是他和陈长生杀死周通的一天。
  而在有些人看来,却是陈长生去死的一天。
  ……
  ……


第703章 一把刀与一座城的故事(下)
  ……
  ……
  王破明白了。
  他们想杀周通。
  对方想杀他和陈长生。
  汶水唐家的选择,基于对他以及陈长生两个人不同的态度,而有所偏差。
  但他还有两件事情没有想明白。
  如果把唐家当做纯粹的商人,一切以利益为先,那么,唐家为什么要陈长生死?
  谁都知道,陈长生与唐棠相交莫逆,他如果能继任教宗,对唐家来说,好处极大。
  “白帝城也不同意陈长生继任教宗,这也是很多人想不明白的问题。”
  唐家二爷说道:“那是因为,白帝城有更好的选择,而对我唐家来说,陈长生固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对我来说,却是最坏的选择。”
  与陈长生交好的是唐棠,不是汶水唐家,更不是他唐家二爷。
  王破说道:“既然如此,老太爷为何会听你的?”
  唐家二爷说道:“你知道的,老爷子最不喜欢圣后娘娘,陈长生做的事情,让老爷子十分不喜。”
  便在这时,街尽头的风雪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剑鸣,然后有剑光亮起。
  陈长生的身影在风雪里若隐若现。
  一声闷哼响起,便有血腥味穿透风雪,来到了此间。
  那边的战斗已经开始,王破的铁刀还搁在桌上,一动未动。
  他的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到被雪掩没的铁刀上,说道:“十几天都等不及了吗?”
  整个大陆都知道,教宗的病已经越来越重,随意秋意转冬雪,时随季至,已经到了最后的十数日。
  大周朝廷、白帝城、汶水唐家,就算想要夺得教宗的位置,为何不能再等十几天?
  “教宗陛下是圣人,其死之时,必有雷霆相随,必有安排。”
  唐家二爷说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打乱他的安排,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日后可能最复杂的事情。”
  就算教宗陛下回归星海,举世皆知他的安排,谁敢反对他的遗旨?
  一旦国教众志成城,哪怕强如商行舟、谋如汶水唐家,都很难把陈长生赶出离宫。
  提前杀死陈长生,肯定要比等他坐上教宗之位后再出手,要简单无数倍。
  到此时来看,这是最正确的一种解决方案,但在这个方案出现之前,谁都不会想到这一点。
  谁都不会想到,就在教宗陛下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商行舟非但没有耐心等待,却偏要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动手。
  “这是谁的决定?”王破看着唐家二爷问道。
  唐家二爷微笑说道:“自然是道尊的决断,我只不过在恰当的时机,提供了一下我的智慧。”
  王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时隔多年,你依然还是喜欢玩这些手段。”
  “不错,因为我只擅长这个。”唐家二爷敛了笑容,淡然说道。
  多年前,现在的天道院院长庄之涣在汶水见过他。
  从当时到现在,庄之涣都一直惊叹于他的修行天赋,更惊叹于,他会如此浪费自己的修行天赋。
  整个世界,只有唐家老太爷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毫不在意珍贵的修行天赋,弃之如敝履。
  因为他的修行天赋再高,也高不过王破,他再怎么勤勉修行,也不可能超过王破。
  很多年前,他便不甘却无比绝望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曾经前途无量的唐家二爷,变成了汶水城里欺男霸女的纨绔,渐渐无名。
  谁都不知道,他只是放弃修道,他一直默默在别的方面努力,他清楚只有这样才有战胜王破的可能。
  比如智慧,比如谋略,冷酷的设局以及对人心的判断和利用。
  “论起打架,我这辈子可能都及不上你。”
  “但论起别的方面,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我最清楚,每个人在乎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越不过的门槛提什么,看不到的阴影在哪里。”
  “世人皆言,你王破的刀道是直的,沽名卖直,你最在乎的自然是名。”
  “今天,我就用你要的名来压你的刀,你又能如何办?”
  唐家二爷看着王破,笑了起来。
  就像平时那样,他张着嘴,没有任何声音。
  先前每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对王破的嘲弄与奚落。
  王破看着他的脸,那种渴望或者说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
  但他能如何做?
  他不是沽名卖直之人。
  但恩重如山。
  这座山就这么压了下来,他难道能够一刀砍过去?
  ……
  ……
  牧夫人走到殿外,抬头向天空望去。
  天空正在落雪,雪自云里来,无论旁人怎么看,在她的眼里,雪与云都是羊,有着白而软的毛。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雪花飘散,层云渐动,如牧羊群。
  看着这幕画面,茅秋雨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双袖无风而动。
  她收回视线,望向殿旁某处,露出一抹微寒的笑容,问道:“我幼妹就是在这里被你们责罚的?”
  除了妖族皇后,她还有个身份是大西洲的大公主,她的幼妹便是曾经的国教巨头——牧酒诗。
  当初商行舟想要把陈长生逐出国教,推动牧酒诗成为教宗继承人,当然,与她有极大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茅秋雨的神情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双袖轻拂。
  有风卷起殿前的雪,向四周荡去,漫过诸殿间的阴影,露出数道身影。
  白石道人。
  凌海之王。
  桉琳。
  司源道人。
  国教实力最强的五位巨头,尽数到场。
  而且这里是离宫。
  就算她是圣人,也不见得能够纵横无敌。
  更不要说,教宗陛下虽然重病,但依然是教宗。
  茅秋雨看着她沉声问道:“娘娘,难道您真的想与我国教为敌?”
  “与寅意见不同,便是与国教为敌?”她平静说道:“难道商就不能代表国教吗?”
  茅秋雨与凌海之王等人神情不变,道心却已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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