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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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6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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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从崖顶落下的冰雪忽然没了,呼啸的声音也没了,一切都变得那样安静。
  仿佛先前那道来自西海的风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它一直都在海上追逐流云。
  小德与金玉律对视一眼,很是不解,却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不安。
  ……
  ……
  “既然想要杀我,为何又会改变主意?”
  陈长生并不知道在落星山脉里发生的事情,但他能够感觉到牧夫人气息的变化。
  更重要的是,先前在皇城外,相族族长与那些撕裂夜色显身的妖族强者表明她真的动了杀心,可是最终相族族长与那些妖族强者没有向陈长生发起攻击,而是沉默地看着他走进了皇城。
  牧夫人终于收回了望向远山的视线。
  她看着陈长生说道:“教宗大人的这个问题,听上去很像是某种邀请。”
  陈长生说道:“如果你能承受后果的话。”
  牧夫人沉默了会儿,说道:“除了你那位老师,还有谁能承受呢?”
  陈长生说道:“但还是有很多人想杀我,或者是因为他们无所记挂的缘故。”
  “无所记挂,自然无所顾忌。”
  牧夫人说道:“我不喜欢这里,从来都不,但天地间,终究有所记挂。”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看落落,而是看着夜色下的白帝城。
  但事实上,她可能在看更远的地方。
  天地广阔,万物在其内,大西洲虽然遥远,也在其间。
  落落低着头,心情更加难过。
  “其实那些年我一直很羡慕天海,因为无论从境界上,还是心志上来说,她都无限接近了自由的彼岸,甚至她的存在有时候会让我怀疑自幼形成的某些看法。”
  牧夫人望向陈长生说道:“但最终她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陈长生沉默不语。
  牧夫人最后说道:“这件事情给了我一个教训,也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既然我们修的是天道,而天道本无情,那么若要长久,终得大道,便要绝情灭性。”


第1008章 与世界的对话,与自己的谈判
  一片安静。
  风拂梨树。
  答案揭晓。
  落落的头更低了。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如果娘娘你愿意,我可以当作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牧夫人说道:“愿意二字后面接的是什么?”
  陈长生说道:“你我二族本是同伴战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牧夫人似笑非笑说道:“你是说那位?”
  陈长生说道:“不错,魔君应该还在白帝城,还有那两位异乡人。”
  这就是他发出的邀请。
  他邀请牧夫人与他一道杀人。
  他要杀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大陆北方的君王,像夜色一般莽莽的存在。
  至于那两位来自遥远大陆的异乡人,更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牧夫人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我接受教宗大人的邀请,那么然后呢?”
  陈长生说道:“没有然后。”
  落落听不懂自家先生与母亲的这番对话。
  牧夫人自然懂得。
  陈长生的意思很明确,如果她答应了这个邀请,他便不会再去理会那片黑崖。
  白帝是死是活,能否脱困,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一抹微嘲的笑容在牧夫人的唇角浮现。
  “你终究还是成熟了。”
  她看着陈长生说道:“不怕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憎的模样?”
  陈长生想着唐三十六与自己在湖边在溪边的那几番谈话,想着向腐泥里沉去的金色的鲤鱼,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在某些重要的时刻,总要学会取舍。”
  牧夫人说道:“我以为那就是成熟或者腐朽的最大特征。”
  陈长生再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想起了刚刚离开这个世界的别样红与无穷碧。
  他想起了十余路反王进京,天海圣后站在天书陵上,神道之前一片莲海,很多红花。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这样想。”
  说出这句话后,他忽然觉得一身轻松,便是连识海也变得清明了很多。
  牧夫人微微挑眉,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便改变主意。
  前一刻还在想着权谋与手段,妥协与牺牲,后一刻便把这些尽数抛诸脑后。
  如此反复无常,在很多人看来,应该是小人与女子的行事风格。
  陈长生不是。
  他只是在攀登一座极其险崛的孤峰,沉默地行走了很长时间,觉得有些孤单有些累。
  于是他往崖外看了一眼。
  “那么便告辞了。”
  陈长生对牧夫人说道:“您说的对,这些话我应该在见到白帝陛下之后再说。”
  牧夫人神情微冷说道:“陛下不会见你。”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或者是因为他现在无法见我?”
  牧夫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事情真如你所想,他现在已经死了,你会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落落抬起头来,脸色比枝头落下的梨花还要白。
  “你囚禁玄霜巨龙的事情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红河两岸。”
  陈长生接着说道:“接着我会宣布你与魔族勾结,成为国教的敌人。”
  牧夫人微笑说道:“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些吗?”
  陈长生说的两句话,前者是要掀起妖族民众对她的怒火,后者则是要在整个大陆的范围里点起一把火。
  但她是妖族皇后,更是圣人,有足够的底气无视来自山河湖泊间的野火。
  陈长生说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在意,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似乎没有人知道你究竟在意什么。”
  这一场谈判就此结束,但谈不上破裂。
  因为从开始到结束,谈判的双方都没有明确地给出自己的条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在与自己谈判。
  这不是很难以理解的事情。
  与世界对话,往往便是与自己对话。
  说服对方,远远不及说服自己更加重要。
  最终牧夫人收手,陈长生收回了那份邀请,不是因为被对方说服,而是他们说服了自己。
  ……
  ……
  陈长生通过秘道去了落星山脉。
  一切都已经显露在星空之下,于是落落也随着去了。
  安静的皇城显得愈发安静,而且清旷,牧夫人的身影显得更加孤冷。
  牧酒诗从殿里走了出来,站到她身边,脸上满是担忧。
  牧夫人看着她微笑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牧酒诗下意识里点了点头,然后才醒过神来,连连摇头。
  天海圣后已死,南方圣女去了遥远的异大陆,当今世上,牧夫人便是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但在牧酒诗的眼里,她真的很可怜,因为孤单。
  “想要成就一些什么,便需要承受一些什么,这个道理很简单。”
  牧夫人摸了摸她的脸,说道:“明天你便回去,因为我不想你承受这些。”
  牧酒诗闻言大惊,心想难道局势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颤声说道:“要不然动手吧?”
  在她想来,现在应该是杀死陈长生最好的机会,还可以用雪老城做缓冲。
  如果人族那边反应过来,派来更多的强者,到时候该怎么办?
  牧夫人何尝不知道快刀斩乱麻的道理。
  只不过轩辕破的出现让天选典的进程受到了干扰,而陈长生……到的太快了,这直接改变了整个局面,最重要的是,那位的想法就算没有完全改变,也必然受到了影响。
  ……
  ……
  晨光来临,无数剑破空而回,如流光一般敛入鞘中,藏住锋芒。
  陈长生站起身来,望向眼前这片黑崖,脸色有些疲惫,但是眼睛很明亮。
  即便以南溪斋剑阵为器,想要破解这座堪比桐宫的禁制大阵,依然是很难的事情。
  不过一切终究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相信他们便能看到答案。
  金玉律是参加过当年北伐魔族的老人,不知见过多少阴谋诡计与难以想象的突发事件,并没有因为现在获得的这些进展而喜悦,反而神情变得更加凝重。
  他对陈长生说道:“昨夜皇后明显是动了杀机,最终却没有出手,这个原因必须要找出来。”
  小德接着说道:“相族那边的高手忽然退回,有三路大军正在向白帝城进发,却忽然停在了两百里外,红河两岸似乎隐隐有一道力量,改变了牧夫人与长老会的决定。”
  昨夜局势的变化,对他们来说是有利的,却依然让他们无比警惕。
  白帝被困,不知生死,那道如此强大却又隐秘的力量,究竟来自何方?
  很自然的,他们的视线投向了北方,遥远的雪老城方向。
  当陈长生回到白帝城后,收到了一封请柬。
  这封请柬来自与相族庄园极近的那座大院。
  但事实上,谁都知道这封请柬也来自北方,来自雪老城。
  魔君邀请陈长生见面。
  陈长生想了想,答应了邀请,但把时间定在了四天后。
  四天很快过去。
  白帝城里落了一场大雪。


第1009章 千年之后
  很久后的某天,魔君尼禄看着从天而降的暴雪被魔宫后面的深渊吞噬,忽然想起了白帝城里的那场雪。
  雪老城终年风雪不断,他不知看过多少场暴风雪,但都不及当年那场雪给他留下的记忆深刻。
  白帝城地处南方,气候温暖,又临近西海,所以很少下雪,但那天的雪却非常大。
  只用了半夜时间,红河畔的那座城市便被积雪覆盖,那间院子里的满地黄沙也被尽数染白。
  魔君收回望向深渊的视线,对陈长生说道:“我错了,那天我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你。”
  南客神情漠然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陈长生浑身是血,神情却很平静,说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
  ……
  在已经过去很长时间的那场风雪里,陈长生来到了离相族庄园不远的那座院落。
  魔君确实没有动手杀他的意思,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
  陈长生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靴底踩着松软的新雪,发出簌簌的声音,很是好听。
  他依然穿着素色的道衣,只是在外面加了件大氅。
  寒风拂动着地面上的积雪,很快便把他身后的足迹抹灭,也带起大氅一角。
  大院深处有一棵树,树下搁着一只小泥炉,炉上有茶,隔炉有两座。
  魔君坐在北面的座位上。
  南面虚席以待。
  陈长生走到树下。
  壶里的茶水恰好滚了起来,发出悦耳的声音。
  就像魔君的声音一样。
  “一千年了。”
  陈长生明白魔君这句话的意思。
  相信知道今天这场谈话的人,这时候都会有相似的感慨。
  整整一千年前,太宗皇帝与前代魔君曾经在洛阳城进行过一次谈话。
  那场谈话非常著名,整个大陆没有谁不知道,即便到了千年之后的现在,依然是很多民众追忆感慨的话题。
  即便到了无数万年之后,相信这场谈话依然会在史书上占据最重要的篇章。
  这场谈话决定了整个大陆日后的局势。
  人族称臣纳贡,魔族狼骑北归。
  这场谈话对人族来说,本应该是最大的羞辱,但因为周独夫在灞柳间现了身,便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场谈话并不是只发生在太宗皇帝与前代魔君之间,而是三位伟人的对谈。
  千年之后,人族的领袖与魔君的君王终于再一次见面,即将迎来一场谈话。
  怎能不令人心生惘然。
  陈长生说道:“今天我们这场谈话没有旁观者,所以可能很快便会消失在历史里。”
  魔君说道:“我将来会让史官记下我们今天的这场谈话,并且要求每个孩子都要能够背诵。”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这样做,因为我并不觉得这很重要。”
  这两句话的姿态完全不同,但意思却非常相近。
  无论魔君还是陈长生,都流露出了极其强大甚至可怕的自信。
  ——史书怎么记载,或者要不要记载,那都是胜利者的权力。
  ……
  ……
  最初的对话结束之后,院子里的安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炉上的茶水不停沸滚,魔君却没有倒茶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也在静静地看着魔君。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对方见面,准确说来,已经是第三次了。
  但这是他第一次把魔君的脸看清楚。
  就像绝大部分的魔族皇室成员一样,魔君的脸色非常苍白,不像玉石,也不像风雪,有些诡异。
  但那并不是一种病态,更像是一种与世不同的标记,有着非人的感觉。
  魔君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有些奇特,露出比较多的牙龈,与苍白的脸色相衬,并不是特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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