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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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豌-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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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容易。帝宫生意不错,我把贺疯子料理了,腾出时间来随时可以转。”他侧了侧身,想是拉扯到背后的伤口,痛得呲牙咧嘴的,“说到洗白,年纪越大越知道没那么简单。”     
  陈婉暗自叹息,不知道这种无力颓丧的日子还要延续多久。怅然站在窗前,目无焦点地望着风里翻扬的数片枯叶。三年,对于今时今日的她,那三年之约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她曾经幻想苦挨之后仍然有重塑自身的机会,可是,她惊惶逃避的,究竟是对他的恐惧?还是自己日渐萎缩的灵魂?     
  她被这个问题折磨了数日,答案昭然若揭,可是仍然不敢妄加触碰。     
  寒潮中的济城。风大,吹起漫天尘埃,她捂住脸,终于坐上出租。车轮滚滚,滑进夜色滑进她越来越按捺不住的心。     
  等到电梯门开启时,陈婉已经双脚发麻,连伤口的痛也不觉得。宋书愚微愕了一下,接着又用力托住秦昊半边身子。“你怎么在这?小五刚才闹着去学校找你,去了没人。”     
  扶着跌跌撞撞的秦昊入屋,把他丢上床,他仍旧梦呓般嘀嘀咕咕地说着话。“你脚伤着不方便,我去拿。”宋书愚听陈婉说去拿热毛巾,先她一步进了洗手间。     
  陈婉将毛巾覆上秦昊发烫的脸颊时,被他一掌推开,“别给我动手动脚,我有媳妇儿的。”他厉声吼说,双眼也倏地睁大,被痛楚焚烧得布满血丝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她。像是突然看清楚了瞳孔里的人像,怒煞的眼神渐趋温柔,“猫儿,是你。”说着偎过来,拿脸蹭她的腿一遍遍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是我错,我惹你生气。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都是我的错。”     
  陈婉尴尬万分,赧红了脸扫一眼似笑非笑的宋书愚,把秦昊推开一边,“喝二两酒就这熊样,做给谁看呢?”     
  宋书愚咳嗽一声,“有你在这看着他,我也放心回去了。”见陈婉想起来却被秦昊不依不饶地搂着腿不停唤着她,抿嘴强抑笑容,“不用送了,我会关好门。”     
  宋书愚似乎不知从何安慰,伫足许久才又说:“一面是我几十年交情的兄弟,一面是公道正义,我还真不知该怎么选择。不过,这几天看他也憋屈的很。不敢替他说请你原谅的话,只是……”     
  陈婉牵强一笑,何尝不明白?换作谁也理不清这紊乱。     
  “猫儿,是我错,我不应该惹你生气。”待宋书愚走后,他仍然枕着她的腿,脸埋在她腰腹间絮絮重复着之前的话,“我对不住你,我赎罪。我对不住你,我惹你生气。”     
  她托住他的脑袋,凝噎失语。过了一会悄声问:“你老实和我说,上回你回去看爷爷,是不是冒充何心眉哥哥说我拜托了你给我弟弟送电脑?”     
  秦昊眼神混沌,目无焦距地望住她。     
  陈婉见他不明白,又重复一遍,“我弟弟的电脑是你送的?”     
  他含糊地应了声。     
  陈婉心神一颤,继续问说:“年中是你帮忙,放了我舅舅?”     
  他像是清醒了几分,“我也不想,可看你着急我难受。猫儿,别怪我多事,以后你不乐意的我不做,你爱做什么我帮你。不要不理我就行。不要不要我就行。”     
  “蒋小薇呢?你们还在一起?蒋盼不是你的孩子是不是?我猜不是的。”     
  秦昊嗫嚅着嘴,眼神迷惘,似乎是在极力回想。“那谁?很久没见过了。猫儿,膈应到你了是不是?如果知道能遇见你,我……”     
  “那贺疯子……”     
  她未说完,他再次埋住脸,低声喃喃。腹部是他的呼吸,炽烈灼人。陈婉拨开他头发,却被他抓住手。她怔怔地由着他死死握着,心中恻痛。这无法羁绊的感情,不堪折磨的感情,令自己自厌自弃的感情,沉重得难以负荷的感情……     
第54章                    
  肆虐了一夜的北风在清晨结束,可温度似乎更低了些,空气清冷干燥。陈婉披衣起床时,秦昊稍稍侧了侧身。临急塞了个枕头过去,马上被他裹进怀里。她不由有些好笑,抿着嘴看了半晌他眉舒安然的睡相,恍然间又感觉方才滑过心中的那抹尘埃落定后的满足感很是无稽。     
  悄无声息地走进厨房,以往被啤酒占据的双门冰箱里摆满了食材和零嘴,她手指一一拂过,想象他单独去买这些东西时的表情和心情。     
  恒久以来,脑海里充斥的是噩梦般的记忆,心底满溢的是怨毒与忿恨,眼里是不甘心与决绝,她已经忘怀以喜悦的眼睛看世界的感觉。不是没有感动的时候,可她回避着那种牵扣,故意忽视他的努力与善意,放任自己沉湎在仇恨里,辗转不休。     
  或者她与他不象电影小说叙述的那样如诗如梦般的美,或者边走边痛、最终一路步向深渊,可胸臆间那团莫名的火苗已经燃起,沉沉静烧着,似乎下一秒便将燎原。      
  橘色的灯光,暖烘烘的炉火,香米粥汩汩地冒着乳白的泡,她捧着热乎乎的牛奶,心底再一次升起奇异的满足与浅浅的快乐。     
  秦昊进来时,她正在将焯水蒸熟的海带切丝。停了刀,四目交投,几乎溺进彼此的眸中。他别开脸望向翻滚的粥,想问什么终是强忍住,走过来蹲下挽起她裤脚,细细观察了一会说:“象是有些感染了。你要买东西怎么不叫醒我?跑来跑去的,什么时候能好?”     
  依然是以往不容违逆的语气,她第一次认真地审视他的眼睛,责备后是隐藏不住的切切关怀。往日蓦然而起的对抗之心已不复在,陈婉低声说:“我没有出去买东西,就在冰箱里翻了点海带和银鱼干出来,凉拌配粥吃好不好?”     
  他微启嘴巴,有些呆愕。缓缓站起来问:“你问我?”     
  陈婉好笑,“我还能问谁?”     
  “我以为……”秦昊嗫嚅着说,“以为你送去医院的。”     
  “那个我回我舅家再做。”陈婉咬咬下唇,踌躇说:“我,前几天的事是我疏忽了,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她言外的道歉之意让秦昊脑中瞬间短路,好一会才呐呐说:“我没什么,真的。是我多心了。方老二是你朋友不是?你一向对朋友掏心掏肺的。我的意思是你只管做,做好了我去送,别跑上跑下的,伤还没好。”     
  陈婉默默凝视他片刻,抿嘴一笑,“粥已经好了,我要炝锅,你先出去。吃完早餐就要走了,我上午还有课。”     
  如花笑靥映照着晨曦曙光,他一时间神为之夺,直到东大门口仍不掩庆幸的喜悦。     
  “你别笑得跟智商80似的好不好?”陈婉在他频频相顾中薄嗔。     
  “猫儿,”他收起笑容,试探地握住她的手。表白、道歉、忏悔……他张张嘴又合上。     
  她被他深邃的目光笼罩着,辨不清其中深意,又无所遁形。心弦微颤着回握住他的手,“我有话想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他郑重地点头,然后忽地调侃说:“昨天晚上还没问够?还有什么问题?”     
  陈婉愕然,又有些不安,“你装醉?”     
  “我再醉也有印象。”他见她神色复杂不敢再打趣,“但我保证每句话都是真的,我秦小五还不屑于骗人,更不会骗你。”     
  陈婉还在信任与否定间徘徊,犹疑着,却听他低声问:“能抱抱你吗?”她还未推拒,已经被他小心翼翼拢入怀中,“谢谢你昨天回来,猫儿,谢谢你。”     
  他温热的呼吸暖热了她的心。何心眉看不惯她懒洋洋餍足的样子,“你争气点好不好?对那样的人……”话未说完已经被宁小雅抢白过去,“何心眉,你快点谈恋爱,才啰嗦完我又抓着陈婉不放。你再不去谈场恋爱就成老姑娘了。”     
  何心眉气结,“你想说什么?说我心理变态?”     
  陈婉含笑听她们两人象早春的麻雀似的争执不休,何心眉的意思她懂。可人间聚散离合事,是悲剧抑或喜剧,不去尝试谁知道将来?     
  晚上他坚持帮她上药膏,动作温柔小心。脚架在他腿上,看着他呼呼往伤口上吹气,陈婉微窘地缩缩脚。     
  “疼?”     
  她摇摇头,视线不离他左右,若有所思。     
  “不是说有话要问我吗?我都准备一天了。”他故作轻松地笑笑。     
  诸多疑问盘桓于心,话到嘴边却难以启齿。     
  “你放弃权利的话别后悔,我可是有问题想问。”     
  陈婉微怔。     
  “我一直自认做的还不错,可从来没认真想过你需要的是什么。”他定定地看着她,“猫儿,和我说怎样才能让你开心?”     
  陈婉抿紧微颤的嘴,想说话接着听他惶急地补充说:“除了离开我之外。”她不由哑然失笑。思忖片刻说:“我没和你讲过我爸爸妈妈的事,还有我舅舅舅妈。我妈妈和舅妈都不是文化人,在你们眼里甚至算是底层,但是善良通达。她们的男人包容她们种种不如人处,眼里只有她们的优点。他们的感情是世界上最朴实的那种,走累了可以舒服地坐下来,肚子饿了有碗热乎乎的盖浇饭,就那样顺理成章。他们就是对方的椅子和饭。”她语带憧憬,“从小到大都有叔叔阿姨赞我长得好,成绩好,说我一定能出息。可我真没什么企图心。我要的也就只是一把椅子和一碗饭而已。你问我,怎么让我开心?你给的从来不是我要的。”     
  秦昊不发一言,细细回味着,许久之后才无声一笑,笑完又是沉默。他这二十多年恣肆放纵无拘束,尽可能地不去背负什么承担什么。可她在心里的份量逾趋沉重,沉重处却又匪夷所思地柔软,无法割舍,无力抵抗。     
  “猫儿,让我试试。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到你的椅子,给个机会让我试试。”     
  她侧头想想,不知是在审视他还是在审视自己的内心。“好,我们试试。”     
第55章                    
  春节时,秦昊照例回京。     
  他期待陈婉与他同行,“陪我回去看看老太爷,住上两天我再送你回来。放心,我爷爷比谁都好相处,再一听到你济城口音,想起我奶奶,不知会喜欢你到什么程度。”     
  陈婉头皮发麻,敬谢不敏。     
  秦昊还要再劝,陈婉拒绝说:“你自己答应过我的,我不乐意的不会勉强。记得吗?尊重!尊重!”,他之前设想的种种威逼利诱在那两声振聋发聩的“尊重”里不战而溃,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尊重,尊重。那我尊了你,你啥时候重重我?”     
  陈婉乜他一眼,没好气说:“你省点俏皮话。”     
  他独处时总在揣摩那似怒似嗔的一眼。记得某年夏天,在她家那灰蒙蒙的饭馆子里喝着劣质的茶水,端详她静坐捋发的模样,也是被她这么乜过来。眼神清冽如冰,盛夏里凉得他一悚。可现在这三九天里,回味着与往昔不同的神情,暖得周身毛孔松散。     
  老太爷不乏赞许地说他比以往沉稳了,言下颇有些感喟。秦昊自己明白是因为什么。对于未来,他越来越明确。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幸福是什么。     
  在他心里,她就是他小心呵护守候的疆土。因为确定,故此沉着。     
  “你笑眯眯地想什么来着?”吴乐雅五指张开在他眼前晃晃。     
  秦昊答应过陈婉初二就回,却被他妈勒令多留几天,本就不耐。吴乐雅坚持要一起回济城,他更是黑了脸。“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天天念着玩?”她比陈婉还大几岁,论起斯文娴静差的多了去了。“一年学费加生活费几万英镑,你也不替你爸想想。老老实实早点回去读完你的硕士不行?”     
  吴乐雅撇撇嘴,“你不老实下来,我怎么老实?我一年才回来两三次,和你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我容易吗我?”说着扭过脸望向窗外白絮丛丛的云层,“济城能有什么好玩的?不是因为你在那,谁爱去?何况是妈妈请我去的,我也不好推辞。”     
  “打住,您别拉我下水。我说过一万回了,咱俩没关系。”往日没牵没挂的时候就不愿被她套上,更不用提现在了。“还有,我妈是我妈,你也有你自己的。别张开嘴乱叫,给人听见误会。”     
  吴乐雅嗤之以鼻,“误会?叫了十多年了,现在误会?秦小五,你什么时候开始变正经人了?道貌岸然的。”     
  “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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