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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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情寐语-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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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声道:“芍儿,怎么是你?”

她不说话,只是抱着肩膀蹲在地上,在风中颤抖。

她的肩膀上,一大片衣衫都被撕烂。青紫色的掐痕触目惊心。

我蹲下,突然把她拉起。她尖声大叫,整条袖子都被我卷起,露出手臂。

手臂上到处是伤,有青紫色的掐痕,也有被烟头烫伤的痕迹。

她死死咬着嘴唇,头偏向一边,一言不发。

她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倔强与……凄苦。眼眶中饱含着泪水,却拼命忍着不掉下来,她那个样子,根本不是她现在的年龄应该有的。

我问她:“究竟是谁干的?!”

她看我一眼又扭头向另一边,看样子根本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

我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扯到我面前,让她的脸对着我,说出了:“有我在,你根本不用害怕。说出来是谁,我不会饶了他!”

她突然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几乎流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世间最可笑的事。

她的笑声引来了很多人。刘叔带着众下人奔至,向我赔笑:“孙小姐的病又犯了,一做噩梦就跑出来拼命地掐自己……”

我打出一记响亮的巴掌,没有打在资历甚老的刘叔脸上,打在了离得最近的一个男仆脸上。

我当场大怒:“孙小姐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还想编这等拙劣的谎话来蒙混过关!”

我没能查下去,娘的说法竟然跟刘叔一模一样。

娘还说,之所以没有告诉我,是因为怕我知道了后疑神疑鬼。

“这么大的家,一心一意过下去并不容易。”娘说着咳嗽了起来,看起来很劳心劳力。

我突然开口:“可不可以让我看看爹?回家这么久,还没有在爹面前尽孝过……”

爹的卧房遮掩得严严实实。厚厚的帘幕遮挡着每一丝可能溜进来的风。

天气已暖,却仍然烧着炭火盆。我站了一小会儿,已是汗流浃背,几乎喘不上气来。

屋内有种奇异的香气,爹不住地咳嗽,听上去比娘严重得多。

我得到了爹的许可,走过了三重屏风,撩起一卷帘帐,看到卧在红木床榻上的爹,瘦得一把骨头,憔悴了很多,头发都秃掉了大半。

爹在吞云吐雾,用一管精致的烟枪吸着鸦片!

烟雾缭绕中,爹干瘪的脸是蜡黄的,翻着白眼看我,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倒退几步,转身奔出屋。

我在娘面前说:“爹怎么会抽上鸦片?”

娘修剪着芍药,淡淡道:“自从你走后,你爹就开始不顾别人的眼光逛窑子。还不是跟那几个窑姐儿学得这一手!”

娘的大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一大枝开得正艳的芍药。

娘抬起眼皮,斜眼看我,眼白多于眼黑。

娘的眼神分明在说:“若不是你,你爹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我不禁打个寒战,一步步后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从娘面前逃跑。

五、可怕的事实

女学堂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蓝芍扮演美丽而柔弱的朱丽叶。在舞台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在灯光的打照下和平日判若两人,深情而忧伤地念唱着英文的经典台词。

事实上,台上的朱丽叶根本不是蓝芍,而是我找的一个和蓝芍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化了浓妆之后不会被台下的人看出。

外面响起掌声与喝彩声。我戴着帽子和眼镜,打扮成教工的样子,和蓝芍同处一封闭的办公室。

我当然知道从司机到家中大小佣人都成了娘的耳目。

蓝芍没有和我废话,只是急切地对我说:“可以救那个毁了容的女人吗?她其实是……”

破门而入的声音,是刘叔带着校警冲到我面前,喊着:“居然有人敢绑架孙小姐!”

娘对我施了家法,摇头说:“虽然芍儿长得很像当年的杜家二小姐,可她既然进了我们蓝家,就是我们蓝家族人,你……你这根本就是乱伦!”

娘施起家法来无人能够劝阻,我也不能反抗,被打得皮开肉绽。

我的背部、臀部裹满了纱布,鲜血往外渗,看起来很可怖。

当然,娘不会真的下重手把亲生儿子往死里残里打。我的伤,都是皮外伤。

请过来的大夫都说,我至少要养伤两个月。

蓝芍压根儿就没有再来瞧过我一眼。刘叔说她和以前一样,一样地用功读书,还说想考北平的女子大学堂。

刘叔竖起了大拇指,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咱们孙小姐哪,当真和男儿一样的有志气!”

刘叔笑起来就像个慈祥的老者。然而这个宅子里满是十七年前的我不曾见过的森森阴气。

我闭上了眼,回想爹躺在床榻上吸鸦片的样子。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是那样病态而陌生,一如天天坐在芍药圃前修剪枝叶的娘。

我突然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墙壁,酿出一个计划……

我乘着夜深潜入爹的卧房,在屏风后面听到爹浓重的吐痰声。

我的印象中,爹是有洁癖的,他从来不会吐痰。当然,他现在吸鸦片……

我顾不上想这样的细节,女子的尖叫声,重重帘幕,一个女子瘦小的身影在那个老年男子的手爪中挣扎。

果然是蓝芍。此刻的她,被脱得只剩下兜肚与亵裤。

我的突然出现让那个老男人一口痰上不来就晕了过去。

蓝芍倒在我怀里,因羞愤而抽泣。

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手忙脚乱地穿好,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袖子,说:“求你,求你去救我娘……”

我把一盆水浇在老男人头上,稍稍花点儿小手段刑逼,问出了对方竟然是一个长相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乞丐。

对方结结巴巴地说是老太太逼他假冒的,从三年前……因此还专门让他抽鸦片……

至于蓝芍,也说出了那个毁容的“疯女人”是她娘杜金荷……一直被囚禁在蓝宅,三年前被老太太逼得吞了滚油,且被热油泼了脸。

至于原因……蓝芍没有说,只是全身颤抖……

我立刻明白过来,拉着她的手只说一句:“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救出你娘……”

我“爹”……

我抓着那个老男人的头发,打了他几十个耳光,问他我爹到底去了哪里。

对方哭得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只说不知道,吓得都尿了裤子。

蓝芍站在一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六、疯狂的真相

卧房内的大乱已经惊动了全宅。所有下人守候在外,娘单独入内。

我问娘爹到底去了哪里。

娘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干脆回答:“死了,埋了,就在那片芍药圃下。”

娘又接着笑着说:“你娘不是什么好人,你爹同样不是什么好人。你爹一辈子风流好色,当初给你提亲,结果看上了儿子喜欢的女人……”

“本来你爹也是没机会的。只是那个玉荷不知和哪个男人有了野种,又撞在白石上。当时血流了一地,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当时除了你爹谁都不知道,杜家大小姐又偷偷使了钱买回妹妹的尸首。发现还剩一口气,硬是救活。然后很快与表哥成亲,等着妹妹生下孩子,谎称是自己的女儿。”

我和蓝芍同时看着娘。娘笑着说:“其实啊,这个水灵灵的蓝芍是杜家二小姐的骨肉。”

蓝芍怒道:“你骗人!”

娘大笑:“你以为自己那个疯娘是什么好人?不敢请好的稳婆,害得你亲娘为了生你难产死掉,害死了自己亲妹妹。那个疯女人,竟然设计陷害自己的亲妹妹,逼表哥强奸了杜家二小姐,让自己的妹妹再也没法子嫁给蓝家少爷。”

“这个杜家大小姐和她妹妹一样,爱煞了我儿!”

我强笑道:“娘,你不用再编故事了。”

娘嘻嘻笑,拍拍手,立刻有两个心腹推着捆绑结实的毁容“疯女人”出现在大家面前。

娘慢悠悠地说:“你敢不敢承认害死自己亲妹妹的事实?”

疯女人嘶哑着嗓子:“这么多年,我如果不是为了芍儿,怎么会受你们的控制!猪狗不如的蓝家老爷,心如蛇蝎的蓝家太太。个个都是道貌岸然,做的事却是天下最肮脏的。”

“你们蓝老爷,得不到玉荷,就诱使我夫君赌博,害得我们布庄破产,又放了一把大火,烧死了表哥,迫使我们母女成了蓝府的奴隶!”

“他奴役了我那么多年,等芍儿长到十一岁,又奴役了芍儿……”

蓝芍歇斯底里:“娘,不要再说下去了!”

蓝芍蹲在地上抱成一团,歇斯底里地颤抖。杜金荷狂笑:“你知道真相还叫我娘?我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比蓝老爷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不敢置信:“难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杜金荷呆呆地看着我,突然一把捂住了脸,“我从来没有真心爱过哪个男人,为什么让我遇到你?为什么你蓝少爷爱的却是我妹妹?为什么我妹妹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我得不到的幸福?”

“可是……你们蓝家……你爹畜生不如,你娘在芍儿十三岁的时候杀了你爹,还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找人来冒充你爹,再来伤害芍儿……”

“芍儿为了我,忍辱负重。这三年来,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芍儿,亲口告诉她真相——我这个害她无法离开蓝家的可怕女人,其实是害死她亲娘的元凶!”

娘突然站起,面孔扭曲:“你们杜家姐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勾引了儿子又来勾引父亲,害得我夫君再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杜金荷突然挣脱束缚,冷不丁朝娘扑去:“我咬死你这个老妖婆!”

七、毁灭

杜金荷死死咬在娘的脸上,娘歇斯底里地尖叫。我扑上去拉开歇斯底里的疯女人……

杜金荷被拉开的同时,夺走了我的手枪。

她疯狂地大笑,就像一个真正发疯的女人。她大笑着说:“我害死自己的亲妹妹,我变成了这样子。我早该死了……”

枪声响,她开枪打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我呆呆地看着脚下倒在血泊中面目狰狞的女人,站了一小会儿,突然抬起头,喊着娘。

我看到娘像平时一样坐在芍药圃前。只是她脸上流着血,还在月光下笑。

娘挥着那把大剪刀笑着说:“我嫁给你爹这么多年,忍受了他这么多年的三妻四妾。然后,他竟然为了一个儿子看中的女人耍那许多手段。那女人死了,他还不死心,把那女人的姐姐和女儿弄进宅院里轮番玩弄……你爹究竟当我是什么?”

我向前一步,娘怒目而道:“你敢走上前,我剪死自己!”

我站在原地,向娘赔笑:“娘,放下手中剪刀,跟我出去……去上海那个花花世界,胜过这里冷清……”

娘摇头:“你爹得有人来陪。”

娘低头看着脚下,轻轻地笑:“我受不了你爹当着我的面玩弄那一老一小,就用这把剪刀剪断了他的喉咙,再把他剪成一块一块……然后埋在地下,当上好的花肥,种出最灿烂的芍药。天天陪着我,再也不能去找别的女人……”

“我把蓝芍送给那个肮脏老头子随便玩弄,再把杜家大小姐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说你爹知道了,是不是会气得从地下爬上来找我算账?”

“我天天坐在这里跟他说他喜欢的女人是怎么受折磨的……你爹居然都不肯上来找我。你说,你爹是不是好狠心?”

我打了个寒战,向前一步。

娘摇着头说:“你爹一定太寂寞了,得有人来陪……”

我大喊着娘冲上去,却终究没能救下娘。

娘冷不丁用锐利的剪刀插进了自己的心口,鲜血迸射了我一身又一脸。

头发花白的娘倒在满是尖刺的花丛中,断断续续说出最后一句话:“我……我这就……这就来陪你……”

我倒在花丛中,抱着娘,哭都哭不出来。

直到脚步声响,司机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喊着:“孙小姐开走了汽车……”

后记

半年后。

我没有再回军营,在另一个风景如画且没有任何熟人的小镇陪着芍儿。

她从此叫杜芍,跟自己娘的姓。

她当日不顾一切开着汽车冲出去,横冲直撞下居然也开到了悬崖边,重重地撞在了那块白石上。

她身上多处骨折,半年后休养过来,却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丧失记忆,全新的开始,全新的芍儿。

从此在她心目中,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坐在花园里画画,每画一幅都兴高采烈拿来给我看。

她的画,几乎每一张都是我的肖像。

在花园里、书房中、马背上……

她举着这些肖像像个孩子一样的开心,说:“蓝叔叔,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就喜欢画你。画一辈子都画不够。”

我刮着她的鼻子说:“蓝叔叔以后会变成一个糟老头子。而芍儿以后会遇到一个很年轻很英俊的优秀青年……把叔叔忘掉。”

杜芍拼命地摇头,连说不会不会……

她总是在阳光下灿烂地微笑,抱着新画好的肖像,开心地说:“蓝叔叔永远是芍儿心目中最英俊最优秀的男子……”

她突然伸手抚摸我的脸,吃惊地说:“最英俊的蓝叔叔,怎么会像小孩子一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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