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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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情寐语-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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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削足适履

我给陈爱莎发信息,让她下班来书店拿点儿东西——我外公中医院的秘制药膏,带给扭伤了手的老陈。

陈爱莎说她已经在台湾,她解释说是公司的安排,太仓促没有跟我说,会带礼物回来赔罪。这不具备说服力,我猜想她是去找蔡先生。

大学毕业后爱莎跳了五次槽,和老陈一样,她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她对前几家公司全都绝望,说风气太坏,领导锱铢必较,职员睚眦必报,一进公司就心累。直到遇见新上司蔡先生。

蔡先生和一般商人不同,他从不挥斥方遒喷得大家头昏脑涨,他只做适时的发言,卡地亚袖扣闪着冷静的光。爱莎很快昏了头。蔡总宁静致远、睿智内敛,他只在意武功不在意江湖,他就是她的阿喀琉斯之踵。生产淡季蔡总回台湾,人间自是有情痴,我猜爱莎是追了过去。

一周后他二人果然携手归来。爱莎翻看手机,说:“看他写诗给我,说我比阿佳妮还美,比伊豆半岛的樱花隧道还撼动人心。”

老陈一哆嗦,从盘子上抬起头,说:“怎么我身边的女性都这么容易被蛊惑?这蔡总不过是一个画了皮的伪文艺中年,不好好经商非要把自己搞得气象万千骗姑娘。话说在其位要谋其政,不务正业是要亡国的,请看宋徽宗和李后主的血泪史。”

爱莎瞪他:“你整天捣鼓化学器皿,都成阴谋论者了,接受一个事业比你有成、才华比你横溢的人就那么难吗?”她又转向我,“你刚在设计师的阴沟里翻船,我也不要听你说啦。”她说了句“你们慢慢吃”就翻着白眼离开了。

老陈拿一杯水给我,说:“我现在很担心我的老同学豪猪,他喜欢爱莎很久了,正在辛苦地存一套房子的首付,我要怎样同他解释说爱莎爱上了一个车房俱备的台湾同胞?”

我倒是和他的想法不同,我说我了解的爱莎一直是一个很容易被好品质打动的人,她喜欢那个人一定是看重他的情怀而非贪慕权贵。豪猪虽然可怜,但这么久都无法打动爱莎,也许并非只是没有一套房子的问题,我觉得豪猪应该撤了,鲁迅先生都说了不赞成无谓的流血牺牲。

老陈有点儿意外,说:“啊!你怎么对别人的事这么清醒,自己却不停地在犯二呢?你先淡定,后面那桌有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一直在张望你,你们认识吗?”

我回头看见罗医生,悚然心惊。

我一周前看牙医时,罗医生在冷光灯下幽幽地说:“你的牙齿真是美丽。”然后抄起钻头出神地望着我。我想起一条“美国变态牙医向患者嘴里注射精液”的新闻,夺门而逃。

他从病历卡上找到我的信息,来到小书店,表示只是欣赏我,就像钟楼怪人仰慕艾丝美拉达一样。他说:“你有我见过的最美的牙齿,我医者不能自医,就让我默默地观望你吧。”

他眼神顽强,不像神经病。我无可奈何。

围观我几天后,他忽然出了幺蛾子。他说:“据我观察你总在电脑前看鸡肋日剧,午餐只叫速食外卖,下午除了发呆就是打瞌睡,这是不是太堕落了呢?”

我怔住。他继续谴责说:“你不喜欢欧洲电影吗?不尝试煮健康食品吗?为什么辞职开书店呢?脱离社会生活人会变懒惰,韶光易逝,你不觉得羞耻吗?”

我震惊,人各有志,凭什么我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就是羞耻。而他逻辑混乱,偷窥狂加癔症,他凭什么这么宽于律己严以待人啊?

轰他出门,几天没见,谁知会在这里狭路相逢。

他从后面桌幽幽地踱过来,说:“据观察对面这位不是你男友,那请听我几句肺腑之言。”

他说:“以前算我错,我喜欢你才想把你改造成理想中的样子,我想过了,挑剔不是一个称职恋人该有的属性,付出才是。我要为你改变,我知道你喜欢作家冯唐,他学医,后弃医从文,我现在正向他看齐,也开始写小说,你去买这期《知音》,会看到我的处女作。”

后来老陈说他很想劝导牙医,弃医从文需要天赋,不是谁都能成为鲁迅、余华、渡边淳一的,请他发乎情止乎理智。但这样讲太伤人,他开不了口只能投给牙医同情的目光,尔后对我说:“脑残志坚的医生,你更适合走热爱妇女路线,《知音》很适合你,祝你用‘知音体’杀出一条狗血路。”

四、静香和大雄

爱莎羡慕我看牙医都有桃花,而她的现状只需一句诗概括: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她在蔡总失踪的第十天元气大伤,没人知道蔡总去了何方,爱莎说没想到他竟有一个热爱自由的灵魂。

一周后,蔡总终于出现,说从西藏归来,并给爱莎讲了一个泣血的故事。他说:“我啊曾有个感情深厚的女友,订婚前夕她去西藏朝圣,结果航班出了状况,坠落在青藏高原。此后的数十年我都在悲恸里呜咽,这成了一个结界。爱莎,我知道不以婚姻为目的的交往都是耍流氓,但结界消除前我真的无力给你太多承诺。”

爱莎愁肠百结,说:“怎么办?我根本无法打败一个消失的恋人。”

结论下得过早,事情很快峰回路转。她办理完离职手续,想去和他说声再见,结果在办公室门口被惊魂。那传说中坠机的女人穿越而来,把蔡总的办公桌正拍得“啪啪”作响。

爱莎见过她的照片,当即吓瘫。路过的同事把爱莎拖起来,说:“你要离职了,就透露点机密给你,咱们蔡总是超级劈腿王啊。他这台湾太太每年都跑来高喊要离婚,他一直不肯签字,怕财产损失吧。不多说了,你保重。”

爱莎说:“我甩了他数巴掌,代表这些被坑爹的日子。他还辩解说享受生活最重要的是两人在一起开心就好,何必非要进入婚姻的俗套。游戏人生的男人都该被弹蛋到死。”

老陈从报纸上抬起头,说:“容我简单说几句好吗?”爱莎从书架上抓到一本书抛过去,说:“收声。”

老陈说:“哦,是本《哆啦A梦》,那我深入浅出。爱莎你小时候爱看这个,你知道静香起初喜欢出木杉,最后为什么还是嫁给大雄了吗?因为静香是一个追求安全感大于生活刺激的人,她最终垂青大雄说明她长大了,学会将眼光放平实,大雄不风光,没别人花招百出,但他胜在纯良,贵在安稳。所以,不要爱上虚假繁荣,不要用痛苦去证明爱,不要急切地争取被爱,你本身就值得别人爱,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你的亲人。”

我哑然,这个举例着实有点二,但不觉竟然有些鼻酸。

爱莎从沙发上弹起来,说:“对,我亲爱的哥哥你说得对,快重复给林小园听。”她转向我,“林小园你听到了吗?老陈同志不风光,没别人花招百出,但他纯良又安稳,不要忽视他,他对你发乎情止乎礼很多年了。”

五、炸掉坏蛋小鸡鸡

老陈说:“其实我一直很想讴歌你,但没有文艺细胞。”

他把我的书架摆整齐,拿下《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说现在他还会反复看这本书,他让我看这段话:“小白脸戴黑边眼镜,能写会画,负责单位的宣传稿,上台表演自编的山东快书,表情儒雅,小脸绯红。自古以来就是这种男人最讨女人欢心,所以汉武帝要阉了司马迁,我特别赞成。”

他说:“你看连冯唐都说文青最招姑娘喜欢了,我不文艺其实一直挺自卑的。”

我说:“不对呀!”并指给他看这段,“张国栋的理想是成为一个科学家,自己能造炸药。如果谁欺负了我们,我们又打不过他,就放炸药在他家墙根下,把他的床炸飞,炸掉他的小鸡鸡。”

我说:“其实科学家最牛逼,我们小时候的理想都是当科学家。现在只有你成功了,我一直很敬仰你啊,但我情商不高,缺少发现生活之美的眼睛……你懂的。”

晚风从店门灌进来,带着附近小公园落叶的特殊香味席卷了小书店,老陈呆呆地看着我,小脸绯红。

我们手拉手去超市,路遇老陈的导师,年方四十,但肤白、貌美、气质佳的范老师。我对她早有耳闻,她挺照顾老陈的。范老师上下五千年地打量我,说:“陈信宏,这是你妹妹吗?成年了吗?”我当这是夸我。

周末接到老陈电话,说他可能要升职,加班完毕请我吃饭。傍晚一直等不到他,拨他电话很久才通,背景嘈杂,男女的尖笑,电吉他的大失真,各种靡靡之音。夜店?

一个女声意外出现:“我是范老师,有事可以跟我说。”声音很是风情,我想到她那张妖娆的老脸。她言毕挂断,我再打,不在服务区。

什么情况,老陈误交匪类了吗?

我同老陈说道:“你别紧张,我猜到她觊觎你多年,拉你去酒吧庆祝升职,小酒怡情嘛,当然大酒也不见得乱性,剩下的事情你不记得了,还有补充吗?”

老陈垂着头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号,但千万不要手起刀落啊!如果冤案变成南山铁案,我多可怜。我没有翻供的能力,只有一个筹码,就是咱们十年的感情。”

我换了一份新工作,小书店转让掉了,忽然就煞有介事地忙碌起来。圣诞节的晚上,公司有大“趴”(Party),我被安排献歌一首。老陈说:“你们几点结束,我去接你好吗?”醉酒事件后他讲话都有点儿小心翼翼的。

献歌完毕出酒吧,一个猪头状的大叔扯住我:“小姐我注意你很久了,快到叔这儿来。”我想完了,献歌不够还要被迫献温暖了。一个酒桶轰然袭来,击得猪头鼻眼歪斜。五十肩突然像罗宾汉闪现,拉起我狂奔到广场上去,广场一边焰火满天。

他说:“我在那家酒吧兼职,感谢上帝让我们重逢,我现在有种情怀需要抒发。”说完他俯下脸来吻我。他的吻很轻柔,他竟然变成了一个温柔的人。

我想一个酒桶换一个吻,以后就各不相欠了吧。

直到一个女声响起,说:“又遇到林小姐了,真巧,你也来看焰火?”范老师举相机,阴笑兮,闪光灯像一道闪电。

导师办事效率果然迅猛,艳照很快飞到老陈邮箱,这一场场的罗生门,我们大概都中了埋伏,我说我搞不懂,我不需要辩解,我渴望理解。

老陈关掉邮箱,说:“这话耳熟,尼采说的吧?”

他拉过我的手,说:“我们身边有好多台歼…20隐形战斗机呢,我想也许婚姻可以帮我们解决所有问题。你有一个了解你秉性的革命战友,遇到什么都不要惊慌。记得你爱的电影《金色梦乡》里的那句话吗——当全世界都与你背道而驰,世上最可贵的就是无条件相信你的爱人。当全世界与你为敌,信任就是你最强的武器。我觉得你好,什么人都比不上的好,你即使不自信,也要尊重我人中吕布的智商嘛。”

“哎呀,你干吗抱我这么紧?淡定啊,我藏在口袋的戒指都找不到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被截住,范老师甩甩头发,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你们要结婚,可我们上午还碰过面,你翻翻他的衬衫衣领,会闻到香奈尔的味道哦。”

我说:“是的,但我们要去旅行了,很早就把他的衬衫都拿去洗了,他这几天都穿着激萌的海魂衫呢。”她的谎言被揭穿,在我同她擦肩时,她狼嚎起来:“你根本不了解他,他爱的是我!是我!是我!”

我转身,说:“好吧,假设他爱你,但他要和我结婚了。听过亦舒的一句话吗——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大的尊敬就是和她结婚。你丧心病狂地抓着一个要和别人结婚的男人为哪般呢?寻找可能性是最累人的一件事,不如去超市捏泡面痛快,顶多算报复社会。”

她不甘地抽泣起来。爱情真是让人心性大乱的东西,女导师都像周芷若一样疯魔了。

我动了恻隐之心,说:“你坐下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她不吭声,呆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我顽强地讲了下去,“话说啊,有一个面包店店主,她很多情,爱上了一个常来店里买陈面包的画家。她猜想他才华横溢但生活落魄,想给他力所能及的帮助,于是在陈面包里偷偷塞了黄油。画家带走面包的第二天鸡飞狗跳地冲来,怒吼说马上要完成的设计稿被毁了。原来面包只是用来擦炭笔痕迹的。”

我说:“老师,这是语文课本里就有的故事吧,欧·亨利写的,以爱之名制造混乱和伤害,你真的认真倾听过对方的诉求吗?你给的,真的是对方所需要的吗?”

她失语很久,像只鸵鸟躬下身去。

我起身,背好包包,看到老陈的一条新信息:亲爱的,我们前几天网购的东西送到了,简直淹没了我的办公桌呀!麦兜说得对,得到已经很多,再要就是贪婪啊亲!

我站在阳光下,手里拎着十件干洗好的衬衫,像拎着十斤手雷,越过坐在路边的沮丧女人,以炸掉坏蛋小鸡鸡的气势向前走去。

科幻空间

丽娜

文/张远光

“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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