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无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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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无碑-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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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人轻功极好,不在若渝之下。”顺王眉头紧锁,说完又极轻地叹了口气。

    楚沉夏忽然大笑三声,见顺王投来视线,忙解释道:“我是笑话那只野猫,明明想吃水缸里的鱼,却不敢伸出爪子去抓,想吃不能吃,只能急得在水缸边打转。”

    顺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张脸由白转青,明知他有指桑骂槐之意,但一时又不知回些什么,顿了好久才讪讪道:“你怎么知道它想吃鱼呢?就算水缸里没有鱼,它也会做出这一番行为的,因为这是它的天性。”

    楚沉夏了然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说法,顺王连应对的措词都相好了,岂料他竟然不反驳,嘴张了张说了个你字,便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彭!”墙头上忽然跳下一个人,极轻地唤了声:“殿下。”

    顺王条件反射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牢牢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口气却悠悠道:“怎么连个人都没抓住?”

    若渝低头不语,缓缓走上前来,抓着一枚玉佩递至顺王面前,冷声道:“死了。”

    顺王正要接过那枚玉佩,听到她如此淡然地说死了,手不由得一抖,终究没去接那玉佩,反而怒视着若渝。

    楚沉夏伸手去拿玉佩,却被若渝抓的死死的,半分也不肯放,楚沉夏十分惊异地望着她。

    虽然她视线徘徊在地面,但仿佛能看到楚沉夏诧异的表情,执着道:“请殿下看看这是谁的玉佩?”

    顺王察觉到她的异常,伸手接了过来,玉佩上半部分还留有若渝的温度,下半部分却十分冰凉,是块镂空的花纹玉佩,在南宋很常见的玉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时也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当下摇了摇头。

    “永明公主。”若渝抬眼看着顺王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顺王手指划过玉佩上的花纹,脱口而出道:“是永明的吗?这块玉佩十分普通,不像是她用的。。。”

    话说到一半,触碰到她眼中的森森寒意便止住了,顺王不解自己哪里有什么地方说错了,楚沉夏忙接话道:“也有可能是别人送的,既然你认识这块玉佩,想必这玉佩是半容送给永明的。”

    若渝点了点头,顺王却立即反驳道:“永明不喜欢,赏赐给了下人也是有可能的。”

    若渝面无表情地看着顺王,一字一句道:“是我和半容一起去铺子里挑的,公主当时很开心,说要好好保管这块玉佩。”

    顺王皱眉,冲口便道:“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永明是凶手?这可能吗?她一个公主手无缚鸡之力,在南宋又没有认识的人,目的何为?”

    顺王说到后面嗓音越来越大,就连墙角的猫也被一惊,“喵”的一声便跳进了草堆里,若渝始终冷眼看着他,忽然无声冷笑了一番,脸上夹杂着细微的失望。

    顺王不满她这个反应,斥道:“你笑什么?”

    “我笑殿下被爱冲昏了头脑,连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若渝直视他的眼神,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你。。。”顺王紧绷着脸,上前一步,咬着牙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被楚沉夏及时地插在了两人之间。

    楚沉夏笑道:“殿下有殿下的想法,若渝说的也对,不如坐下来慢慢讲吧?”

    顺王目光始终落在楚沉夏身后的若渝脸上,冷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可讲的,这件事不是由司刑寺负责吗?”

    说完恨恨地一转身,便扬长而去,楚沉夏无奈地回头,看着若渝道:“殿下回去了,你。。。”

    若渝点了点头,没等他说完,也跟着走开了。

    草丛中传来一声猫叫,楚沉夏目光落在草地上,苦笑着摇头道:“一身傲骨,戳的彼此鲜血淋漓。”

    “谁鲜血淋漓了?”景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沉夏回头看到是他,温和一笑,朝着石凳努了努嘴,示意他坐下。

    他打了个哈欠,拖着长音道:“我就是路过这里,看到有个痴人傻站在这里自言自语,一时好奇进来看一眼,太困了,我得回去睡了。”

    楚沉夏淡淡一晒,轻声道了句:“今天多谢你护着我母亲。”

    景旡伸懒腰的动作一僵,这还是他第一回听到楚沉夏和他说谢谢,心头酸软无比,眼眶顿时有些湿濡,再怎么勉强,都扯不出一个笑容来。

    楚沉夏见他低头不说话,也低下了头,由衷道:“这么多年了,你就像我弟弟一样,我方才就一直在想沉毓要是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景旡,我以哥哥的身份劝告你,不要掺和天子之争,从来没有一个谋士是有好下场的,你武功这般好,原可以上战场做个将军的。”

    楚沉夏的话一句一句轻飘飘传进耳中,却句句沉重如山压在他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认识他到现在,从未听他讲过这般窝心的话,也从未从他口中听到沉毓二字,景旡微微吸了一口冷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眼眶中的泪水似乎无法冷静下来,越是低头,泪水便越要跌出眼眶,景旡强忍着自己乱颤的音,又轻又快道:“我会考虑的。”

    一个侧身便要走,楚沉夏忙喊道:“景旡。”

    他应声停下脚步,楚沉夏似乎也有些激动,喉咙滑动了几下,才吐出几个字来:“如果出了什么事,就告诉我,我会帮你。”

    “好。”景旡极为艰难地吐出这个字,眼泪已经止不住滑落下来,脚步生风一般从他面前消失了。

    他紧紧咬着牙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却抱成一团,止不住地流下来,一口气跑回房间,将房门狠狠一关,无力地靠在门后,张嘴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晌,才抽泣着吐出两个字来,“大哥。”

    八年了,从他活过来的那天起,便被外公告知自己不再叫楚沉毓,而是景旡。他也和外公抗争过,无论如何都要回到楚府去,可是外公不许,将他关起来逼着他练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无牙集的武功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天下人争抢的秘籍,他一点都不想要,可他没有办法。

    绝食、自杀、跳崖,能试的他都试过了,到后来,想回去的心便死了。外公告诉他,救活他的秘术若是被人知晓,九州大陆将会大乱,他决不允许他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若真是如此,他只能在他逃出去的那刻选择下杀手。

    即便他是他最疼爱的外孙,他也没有半分法子。

    无牙集中的武功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弛或张,仅仅是一年的时间,他便成了不男不女的样子,即使扮成女装也不会有人识出他是男子。这种痛苦,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后来外公终于拗不过他将他带到道馆和楚沉夏一起生活,虽然楚沉夏始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可终归还是抵不过身体中流淌的腾腾血液,最后还是接纳了他,这或许是兄弟间的心理感应吧。

    他不止一次想开口告诉楚沉夏,他就是楚沉毓,那个有朝一日要披战袍,上战场,铿锵挥剑,撒尽热血的楚沉毓。

    每每看到母亲笑盈盈地对着楚沉夏柔柔地叫一声:“夏儿。”心里面仿佛千万蚂蚁在爬一般,痒痒的,可又痛不起来。

    这么多年,自己告诉自己,能陪在家人身边已是幸事,当年那桩案件他也渐渐地放下了,倘若再发生一次,他绝不会那么冲动。

    不痛不痒地就这么活着,从永明身上偷着日子活着,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死,更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活着还是死了,很多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活过来了,可是心没有活过来。

    今天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内心仍然不可控制地翻滚,听到久违的沉毓二字从他口中说出,那种酸楚他无法形容,比他这辈子吃过的所有青梅加起来还要酸一百倍。

    他以为自己的心死了,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强大到可以对过往轻轻一晒,可是一个名字便勾起了他所有的情绪,他摇了摇头,他做不到,时隔八年,他仍然放不下。

第四十三章 古怪

    “夫人,这些可以给白猫吃吗?”鹿寻接过楚夫人递过来的糕点,视线却落在脚边一只雪白的猫身上。

    “猫哪能吃这些,你自己吃吧。”楚夫人笑着将白猫抱了起来,眼神在鹿寻脸上落了一回,问道,“喜欢吗?”

    鹿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楚夫人腾出一只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又拉过她的手放在白猫手上,适时白猫翻了个翻身,她一惊连忙将手缩回。

    楚夫人又笑了起来,有些惋惜道:“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可惜老天不允,想起来,也算是我人生一大憾事。”

    鹿寻垂眸,两只手指互相绞在一起,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掌忽然覆在了自己的手上,鹿寻抬眼望着这个慈祥的夫人。

    楚夫人见她目光中有些不安,遂轻拍她的手安抚她,笑道:“鹿寻,你叫鹿寻对吧,可以跟我讲讲你的身世吗?”

    “夫人。。。”鹿寻犹豫着喊了一声,神色有些为难。

    “不讲也罢,是我多嘴了,来,吃糕。”楚夫人伸手拿过桂花糕,递到她手上,她接了过去,并没吃。

    正想问问她怎么了,却瞧着她眼眶有些湿润,忙问道:“怎么了?”

    鹿寻吸了吸鼻子,道:“鹿寻只是感激这些年遇上的都是像夫人和将军一样的好人。”

    “傻孩子。”楚夫人嗔怪着说了一句。

    “我从小就以乞讨为生,行人见我年幼大都时候都会可怜我给我几个铜板,我攒着攒着,不知道攒了多久才有一串铜钱,我拿着这些钱想去买一身干净的衣服,却被裁缝铺的人赶了出来,铜钱散落一地,蹲在门口的几个坏叫花子一下子冲上来捡走了。裁缝铺的伙计以为这些叫花子都是我叫来,故意砸他招牌,当时便拿过大棍子来要打我,那个棍子有碗那么粗。”鹿寻说着说着比划了起来,楚夫人凝神听着缓缓点头。

    鹿寻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激动道:“这个时候就来了一个大叔,大叔带我走的时候没有人拦着,我那时候就想他一定是在金城有地位的人。到了钱府才知道,他是十五年前金城里最有名的琴师,只是成亲之后便再也没有拿过琴。”

    楚夫人试探着问道:“是钱重吗?是他教的你琴技对不对?”

    鹿寻紧绷的脸终于笑开了,目光一闪一闪道:“夫人也知道大叔吗?”

    “十五年前的钱重,金城谁人不知谁人又不晓呢?”楚夫人眼中滑过一抹哀色,脸色却始终平淡。

    见楚夫人知道大叔,鹿寻便讲得更开心了,“大叔教我识字,教我射箭,还亲自教我弹琴,大叔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那你怎么来了将军府?”

    鹿寻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讪讪道:“钱夫人不喜欢我,总是想赶我走,钱夫人说她最讨厌我的眼睛,我很费解。”

    楚夫人触碰到她天真无邪的眼睛,只觉得异常,熟悉忽然想起来一个故人,整个人顿时一僵,任由白猫从怀中跳出去,在地上打了几个转,一溜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鹿寻有些失落地转着眼珠在地面巡视企图找到白猫,却被楚夫人有些激动地抓住手臂,抬眼看她,只见她满眼泪水似乎要跌出眼眶,鹿寻又惊又怕,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她抓着的手臂愣是一动也不敢动。

    见鹿寻吓得快要哭出来了,楚夫人知道自己失态,抓着她的手微微一松,带着颤音开口道:“鹿寻,你今年多大?”

    “十一。”

    “哦?”楚夫人脸上登时一大片失望,有些无力放开她的胳膊,怎么会是十一岁?又看了一眼她的身形,瘦小的如一株矮树,十岁都不为过。

    楚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刚刚一定是疯了,竟然以为眼前这个小孩是云舒的孩子,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便顺着眼角滑落到脸颊。

    “夫人。。。夫人,怎么了?”鹿寻见她刚才还十分开心地和自己聊天,这会儿脸上全是哀伤的神色,一时无法理解,连忙从凳子上跳下来,惶恐地低着头。

    老嬷嬷从别处回来,见到楚夫人这个样子,还以为是鹿寻做错事惹她不开心了,忙使了眼色让她下去。

    鹿寻仿佛得了救命草似的,行了礼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夫人这是怎么了,可别小孩子一般见识,鹿寻。。。”老嬷嬷劝道。

    楚夫人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泪水,道:“你没觉着吗?鹿寻这孩子的眼睛很像一个人,十五年,是不是太久了,久到我已经记不住云舒的模样了。”

    老嬷嬷听到云舒二字,老脸上皱着的肉皱的更紧了,无法置信道:“云姑娘的孩子,怎么可能呢?云姑娘在十五年前便病逝了,未曾听说她有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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