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撞桥头自然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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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撞桥头自然沉-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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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芸儿看着铜镜中裴惜言那张淡然的脸,只得退出去。

    “夫人,我这个女儿,唉”赖婶叹了口气,她原本也存着点自己的小心思,可眼看着柳先生成高高在上的柳大人,她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是绝无可能嫁入柳府为妾的。

    “芸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有些道理总该讲给她听。”裴惜言伸出手拍了拍赖婶的手背,安慰道,“女孩子嘛那个不爱漂亮,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是,应该让她分清什么事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什么事是强求不来的。”

    “夫人说得是。”赖婶汗颜道,“我们只不过是邻居,说白了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夫人和柳大人厚待我们,我们还不知道惜福,实在是忘恩负义。”

    “赖婶,哪儿有你说得这么严重”裴惜言哑然失笑道,“这一年,我先是在外跑了大半年,回来以后,又一直是病怏怏的,家里的事,若不是你和周伯夫妇帮我看顾着,早就乱套了。再者说,芸儿聪明伶俐,将她留在身边只做个贴身的侍女每天端茶送水的,别说是你,就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于心不忍。所以,我想开春以后,让她去脂粉铺看看学学,顺便敲打敲打她。”

    “夫人,这……这怎么敢当。”

    “她若是男孩子,我早就将她送到私塾了。”裴惜言站起身,用很轻的语气悠悠地说,“芸儿既然喊我一声惜言姐,我自然也是将她视为妹妹。所以,我不希望她在荣华富贵的虚妄中迷失了方向。”

    赖婶闻言,鼻子一酸,竟是泣不成声了。

    裴惜言从袖中掏出绢帕,递给赖婶,柔声道,“今日,这结拜本来也该有芸儿。可我总怕她因此更生娇纵二气,倒不如经历经历磨炼,再与我姐妹相称。到那时,凭着柳天白的身份,怎么说也能替我的义妹寻一个疼她护她的好夫婿。”

    “夫人。”赖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们母女何德何能,让您厚待于此”

    裴惜言伸出手,慢慢扶起她,“旁人与我有恩,我必十倍相还。当初,我落水昏迷,若不是芸儿妹妹和赖婶日夜照顾,恐怕早已撒手归西。”

    说着,她又笑了,“看我,也真是的,好好的日子提这些做什么。走吧,若是让那些唧唧喳喳的夫人们等久了,还不知道又碎嘴唠叨什么事呢”

    没错,今日,是柳府双喜临门的好日子。一桩,自然乔迁之喜;另一桩,则是裴惜言与义弟结拜之喜。

    谁知裴惜言刚过水榭,就看到周清溪在那里踌躇不安地徘徊着。

    “这是怎么了?”裴惜言走过去,好奇地问道。

    “夫人。”

    “姐姐。”

    “夫人。”

    “姐姐”

    “夫人姐姐”

    “去,还姐姐夫人呢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裴惜言一拽周清溪的衣领,拖着他就往前走。

    “姐姐,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可是,我一没功名,二没万贯家财,只会让姐姐蒙羞。”

    裴惜言猛地停下脚步,然后用力地敲了他脑袋好几下,“你姐姐我,一没诰命,二没真金白银,怎么着,认我做姐姐,让你蒙羞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清溪的脑袋都快让“这个意思”、“什么意思”给转晕了,他琢磨了半天才说,“姐姐,我去私塾念书挺好的,没必要去官学。”

    “哼哼。”裴惜言抱着肩膀冷笑,眉宇间隐约透着一丝淡淡的阴霾,“能考上再说不想去吧”

    “我想考自然能考上。”

    “嘁,那就考一个给我看看。光在这里说大话有什么用。”

    “我才不是说大话,不就是官学么,只要有机会,就算是太学我也能考进去”

    “若是考不上怎么办?”

    “考不上我剃头出家为僧”

    呃……裴惜言茫然地想,难道定疑没事又在她家弘扬佛教来着?不对不对,她怎么有思维跳跃到别的地方去了,抬手又给了周清溪一下,“我只说一次,你好好记住了,考不上就考不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周清溪揉了揉被她指甲刮疼的脑门,点点头,甚是认真地说道,“记住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这还差不多。”裴惜言笑嘻嘻地点点头,然后戏谑地说道,“你啊,还是年纪太小,不过是小小的激将之法就上了钩。嗯……这样吧,考不上呢,也不用出家,你去田庄好好种一年的地,放松一下心情。”

    周清溪陡地一震,哑口无言地望着她,沉默了半晌,方讪讪道,“府里从来没有人能说得过姐姐,就算是先生也一样。”

    “真得?”裴惜言眼睛一亮,笑盈盈道,“原来我有这么厉害啊,我怎么不知道。啦啦啦啦啦……原来我有这么厉害呀我一直以为自己说不过柳天白呢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哈哈哈哈哈……”

    周清溪走在她身后,心想:那是因为先生谦让姐姐,否则,凭先生的学识,怎么可能说不过惜言姐。

    柳府内院的花厅在一道清溪之后,周围有许多竹树,翠叶参差,嫩凉含暝。走进去之后,会觉得满屋子都是绿茵茵的,就像是沉浸在一片湖光溪影之间。

    墙上是浅碧的花绫,几盏竹灯都是用绿纱绷的,四角的流苏俱是水绿的。地上铺着湖蓝的地衣,窗口一排青竹花架上,又陈列着几盆翠叶扶疏的水仙,格外觉得雅淡宜人,沉沉一碧。如水低垂的月色与粉绿的罗幌层层叠叠,隔绝了纷扰的喧嚣,在微微风意里轻轻的晃动着,空气中浮荡着苏合香,甜中带苦,淡雅悠长,丝丝缕缕的氤氲着。正是炉烟袅袅,篆拂瑶窗;珠箔沈沈,蒜垂银线。

    上首排着一张沉香长案,两侧规整的放着几张玉竹水纹簟。

    各府的夫人们见了这花厅,直说,太过素净了,倒像是养老的地方。不过,与柳夫人的轻罗簿彀却是极相配的。

    裴惜言乐得这群夫人们觉得她纤弱怯懦,所以,脸上总是但着那种复杂的事情不要说给她听,说了她也完全听不懂的表情。

    眼见着女宾们都到齐了,裴惜言站起身笑道,“今日本是劳烦各位夫人过府,一是想要我们这宅子沾沾各位夫人的喜气福气,一是想请各位夫人替我们姐弟结拜做个见证。”说着话,她拉起身边的夜秋华和周清溪。

    各府的夫人们一听倒愣住了,早知有这么一说,无论如何她们也该带些添彩的贺礼才是。

    裴惜言自然猜到她们心中所想,因而笑道,“这本是妾身的私事,原打算悄悄的办,可他们两个毕竟是男孩子,将来加冠之后,也是要入仕为陛下为朝廷效力的。所以,我厚着脸,请各位前来做个见证人。若是给各位带来什么不便,妾身先在这里向各位夫人致歉了。”

    各府的夫人们一听都笑了,这个从袖子里翻出个小金锞子,那个从手上摘下个蜜蜡的佛珠,都说是随喜随喜。不管是真心也罢,假意也罢,至少此刻,裴惜言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绿珠已在花厅外就地铺了张大大的蒲席,小几案上摆着一些时鲜果品,几碟软绵的小点,再加上一壶在溪水中镇过的竹叶酒。

    红绡点了香,分别递给裴惜言、夜秋华和周清溪。

    三人按照年纪并排站着,一同跪倒在地。

    裴惜言先说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裴惜言愿与夜秋华、周清溪结为异性姐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周清溪低声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周清溪愿与裴惜言结为异性姐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夜秋华轻声道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夜秋华愿与裴惜言结为异性姐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三人随即向着苍天拜了三拜。

    众人夫人笑道,“礼成”

    就在这时,前面有人传话,说是宫中来了旨意,请夫人速去接旨。

    接旨?

    裴惜言茫然地跟着周婶急匆匆赶往大厅,而各府的夫人们自然也是要跟来瞧这个热闹的。

    周清溪正要犹豫,夜秋华讥笑着说了句,“准是姐姐的诰命下来了,不去别后悔。”说完,就直接走了。

    周清溪闻言,也跟了过去。

    行至大厅,裴惜言只看到乌压压跪了一片人,唯一站着的是传旨太监乃是司礼监的老内侍,姓蔡,叫做蔡常肃。

    下人们正忙碌地摆案焚香,见裴惜言走过来,急忙倒退着离去。

    跪倒在柳天白身边,裴惜言垂首敛容,恭恭敬敬道,“臣妇接旨。”

    蔡常肃满意地点点头,展开杏黄锦缎的圣旨高声宣读起来,“吏部侍郎柳子清,忠心为国,其态可嘉,宜令‘诚悬’以为堂号。其妻裴氏,婉顺成性,柔贤有容,惠问兰郁,清心玉映,宜四品诰命郡君。另赐青玉全枝葵花洗、白玉全枝蔡花洗各一,玛瑙葵花碗一,玛瑙葵花碟一,玛瑙菊花瓣碗一,紫檀彩漆铜掐丝珐琅龙舟仙台一,洒金五色绢笺纸五十,白露纸二百,宫扇十三,十锦扇百,连三香袋四盒,十锦香袋八盒,锦香袋四盒,香饼四盒,挂灯十二,墨二十匣;瓷器二百有二十,漆器三十七,葫芦器十四,文竹挂格二……”

    听到最后,裴惜言已然是晕头转向了。但她还是和柳天白一起,老老实实地三叩九拜,这才接过圣旨,以及跟随圣旨而来的……将近百人的送礼队伍。

    羡慕?可以。

    嫉妒?随意。

    恨?那得先掂量掂量早登极乐这四个字是不是真得不错。

    蔡常肃一挥手,先是有两名内侍抬上了孟玄胤御笔亲书的写有“诚悬堂”三字的匾额,又有几名宫女奉上裴惜言的郡君服饰。裴惜言和柳天白再次谢恩,她这才能进去换了命服。

    不消一刻功夫,裴惜言换上了外命妇服。从帷幔后迤逦而出,衣服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正厅内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她头上发髻高绾,所戴簪钗有六树。分别是金镶琥珀双蝶钗一对,累丝嵌宝金钗一对,其中最让裴惜言惊叹的是一对蝶恋花纹翠羽金簪。花枝别出心裁的在一侧作垂落状,显得轻灵生动。枝叶翻卷,构成数道优美曲线。翠羽由蝶身处向蝶翅边缘由深至浅,在阳光下更显流光溢彩。********处一粒剔透的红色琉璃料珠,可谓点精之笔。发髻间又点缀着平安富贵纹金钿一对,团鹤纹金钿一对,琴棋书画平安如意嵌宝金钿一对。

    身上是一件绣有六道雉纹的青蓝色的翟衣衣领黑白相间,袖口有朱红色绲边。内衬着素纱中单,腰间缠着青色革带。

    衣袖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起身,跪拜,行礼。三叩九拜后,再次谢恩。只是,裴惜言轻柔婉转的嗓音中少了几分清脆悦耳,多了些凝神静心的平淡。

    蔡常肃宣旨已毕,带着人旋即离去。周伯送至门口,往蔡常肃的袖中添了些茶钱,老内侍含笑着点点头,却不多言。

    接下来的时间,裴惜言已然忘记是怎样度过的了。

    兴奋?没觉得。

    幸福?没觉得。

    沉甸甸?对对对,还真是沉甸甸啊

    裴惜言只觉得脖子快要折断了,害得她时常想拿手去托着脖子,免得一个小心就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滚远了。

    筵席一直持续到宵禁前半个时辰,才告一段落。

    随着最后一拨宾客远去府门紧紧关上,裴惜言终于忍不住哀嚎道,“红绡,绿珠,快,快把我脑袋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摘下来。还有,给我找身最简单的衣服拿过来,穿着这身什么什么翟衣,我连路都不会走了。”

    柳天白苦笑长臂一横腾空将她抱起,看着她红如晚霞的妩媚脸容,看着她微微蹙眉的娇憨容颜,他轻轻叹了口气,“翟衣一般只有在外命妇嫁及受册、从蚕、大朝会时才会穿。朝参辞见及礼会时,只要穿钿钗礼衣即可。”

    “那朝参辞见及礼会时,脑袋上要戴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六钿六树,就和今日一样。”

    “什么??”裴惜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喂喂,一年有多少次朝参辞见及礼会?”

    “去年一共有十三次。”

    “十三次……”裴惜言心头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妈妈咪呀,一年一次还不够,竟然是平均一个月一次多要打扮成娃娃的样子。“那些场合是不是必须要做到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宫规比这个更为繁琐。”柳天白秋水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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