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史云彬到达云鹤宾馆未满二十四小时,就有人为他传递了消息,而且恰恰就在我进入云鹤宾馆之后。除了我本人可以把消息带给他外,就是在我之后进入宾馆的人了。”王鹏说,“而在我之后能确知我具体去向的,除了秦刚似乎别无他人。我回来的路上给雷鸣打过电话,基本可以断定,秦刚的确没有明确告诉他们,我们当时所处的具体位置,而陈江飞找我的所谓急事,最后却被他轻描淡写地处理了,既然如此,他何必打六七个电话要确知我在哪里?我打电话给他时,听上去他似乎对我去向不明有些恼火,但又不像秦刚形容的那样火冒三丈,只是很自然地告诉我,他帮我处理了一桩看上去挺麻烦的事情。而事实上,詹思芸如果真的要来找我们要人,在见不到我之后,她会不直接来找侯书记吗?”
侯向东说:“不太可能。事实上,她以往一直都是一个人直接来找我的!”
王鹏点点头,“我认为陈江飞在这件事上最大的破绽就是,他说詹思芸是带着律师来的,而我回来在传达室看过门卫值班记录,詹思芸是上午十点半一个人前来的,并没有第二个人与她一同进入,而且她前后只待了四十分钟,十一点十分就离开了。秦刚最后接到的传呼却是下午两点缺十分,当时我刚刚上车,秦刚没有回这个电话。”
“陈江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程鹏飞说。
侯向东点头说:“小王,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看,这件事情咱们需要和老程一起,向江书记作进一步的汇报,并请示下一步的动作。”
“那还等什么?走吧。”程鹏飞向来以雷厉风行著称,听侯向东还要再去向江一山汇报,当下说走就要走。
侯向东朝着程鹏飞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喊道,“老侯,等等!”
“哎呀,还等什么?”程鹏飞停住脚步不满地问。
“陈江飞不是说,詹思芸带了政协一位老同志的信来吗?我是想让小王先去陈江飞那里把信取来,我们带了一并去找江书记汇报,这样能更全面地反映咱们目前面临的办案压力。”侯向东耐心地说。
“你这个老狐狸!”程鹏飞嘴上骂着侯向东,人却已经打算折回来。
王鹏当即表示他们可以先行一步,他去见陈江飞后,直接到江一山办公室与他们汇合。
话刚说完,王鹏身上的手机铃声大作,侯向东与程鹏飞在门边停住脚步齐齐看着他。
电话是高英打来的,“厅长,有收获啦!”
“快说!”王鹏飞速看了侯向东和程鹏飞一眼。
“我们找到了曾经跟着龚重美打江山的老会计,从他手里拿到了龚重美通过私人账户划钱给耿桦的凭证。另外,据这位会计说,龚重美的前妻实际上是离婚不离家,荀丽丽实际掌控荀美公司后,龚重美的前妻、子女没有吵闹的真实原因,是龚重美与前妻离婚时就对他们做了妥善安排。龚重美的儿子龚开鸿、女儿龚开运分别是两家房产公司的股东,每年光红利就达上百万。”高英语速很快,并且语带兴奋。
“你们跟宁城赵书记、纪委龚书记通个气,立刻对耿桦采取必要的措施,顺藤摸瓜,务必将荀美公司的问题彻底调查清楚!”王鹏立刻给高英下了指示。
“宁城方面有进展了?”侯向东问。
“对。具体情况待会到江书记办公室,我一起向领导汇报吧。”王鹏打算节省时间,先去会了陈江飞。
“也好。”程鹏飞催促侯向东,“我们快走吧!”
三人刚要开门,纪委办公厅主任何满堂推门闯了进来,一脸惊恐地看着侯向东说:“侯……书记,出大事啦!”
侯向东不满地瞪了何满堂一眼说:“什么事把你惊成这样?”
“陈厅跳楼了!”何满堂说着颇有些不满地看了王鹏一眼。
王鹏与侯、程二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侯向东两眼圆睁,朝何满堂吼道:“把话说清楚点!”
何满堂被侯向东吓了一跳,加上先前的惊吓,头上立刻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子,他拼命用牙床咬了一口腮帮子,令自己在疼痛之下稳住情绪,用略带颤音的语调回答侯向东:“监察厅陈江飞副厅长,在五分钟前从办公楼顶楼跳了下来,当场断气……”
何满堂话没说完,王鹏一把推开他冲出侯向东的办公室,朝电梯奔去。
监察厅大楼是一幢十二层高的建筑,底下四层为监察厅的办公场所,五至十一层为纪委的办公场所,十二层为活动中心,平时很少有人上去。
陈江飞的办公室与王鹏的办公室同在四层,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两边各有一个可以直上顶层的电梯,陈江飞坠楼的地点就在大楼的西侧。
王鹏到达陈江飞坠楼地点的时候,已经聚焦了不少人,雷鸣正带人保护现场,让看热闹的同事各自回去工作。
众人看到王鹏出现,都退到了边上,但久久不肯散去。
“厅长,是纪委一室的老彭最先发现的。他当时从外面回来,刚刚在西面的车棚停好助动车,就听得身后‘砰’一声巨响,回头一看就惊得懵住了。”雷鸣第一时间向王鹏汇报,“老彭向何主任作了汇报,何主任打电话让我找人来维护现场,他去通知领导。”
“都回去工作,这样像什么样子!”王鹏刚对围在边上的人说完,侯向东与程鹏飞也到了。
侯、程二人察看了陈江飞的尸体,俩人的脸色都阴得如黑云压境,侯向东瞟了一眼还站在边上张望、与监察厅没有交集的个别纪委干部,怒道:“还站在这里干吗?回去!”
那几个人暗中吐了吐舌头,转身小跑着溜了。
程鹏飞对王鹏说:“我让公安局派人过来了,应该马上就能到,老侯已经让何满堂等着与他们接洽,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去向江书记汇报。”
王鹏觉得有一股浊气塞在胸口久久散不开,陈江飞的突然跳楼,使本来已经散开一角的乌云,重新又齐聚到一起,令整个天空再度变得扑朔迷离。
第606章 压力(一)
江一山听了三人的汇报非常震怒,拍着桌子命令纪委、监察厅、公安厅联动,在一个月内必须完结对史云彬案的调查工作,尽快将案件转入司法程序。
为此,江一山立即召集省委常委召开紧急会议,王鹏列席会议向常委们汇报了史云彬一案发生的最新变化。
江一山在会上指出,史云彬案从进入调查开始,纪委就掌握了大量的证据材料,但由于史云彬本人拒不配合,加上其妻詹思芸一再阻挠办案,给纪委、监察厅的调查取证工作加大了工作难度。现在,陈江飞又突然跳楼,虽然还不能认定其跳楼的直接原因,但对史云彬一案的影响肯定是相当负面的,他希望所有省委省政府干部,在这个时候都坚定自己的政治立场,配合纪委、监察厅、公安厅的调查,尽快使史云彬一案转入司法程序,消除不良社会影响。
会议最后成立专案领导小组,由江一山亲自任组长,侯向东、程鹏飞任副组长,王鹏、江援朝、邵凌云任组员,督促史云彬案的侦办工作。省委省政府各部门、所有与案件当事人有接触的干部都有义务如实向专案组及调查人员反映真实情况,全力协助办案,以十天为限,接受涉案人员主动向组织交待问题,省委将根据交待问题的真实性和立功表现给予宽大处理,逾期不主动交待的人员,无论党内外职务高低,一经查实违纪违法事实定将严厉惩治!
会议内容以纪要的形式,连夜由省委办草拟成文,准备第二天下发省委省政府直属各部门及全省各地市。
饿着肚子开了几小时的会,王鹏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莫扶桑与孩子都已经睡下。
王鹏洗漱完刚躺上床,就把一旁的莫扶桑惊醒了,“吵醒你了?”
“本来就睡得不踏实。”莫扶桑抬起头揉着眼问,“几点了?”
“十一点多了。”王鹏借着表盘上的夜光看了一下时间。
“哦,我还以为自己睡着很久了呢!”莫扶桑重新将头倒向枕头,“石沪生说跟你约好了的,我只好一直陪他坐着等你,十点三刻他才走的,还说你是故意躲他。”
“他怎么会找家里来的?”王鹏不记得有跟石沪生提过自己的住址。
“哪里呀!”莫扶桑叹道,“他到学校找我,说是来办事,约了你晚上在家一起喝两杯。我想着过去在京城他帮了你我不少的忙,不好拒绝他,就和他一起去接了小宇回家来。谁知,这一坐就坐了那么久!”
“他有没有说什么?”王鹏脑子里的弦又绷了起来。
“那倒是没有。”莫扶桑想了想说,“光和我说过去的事了,又说他老婆当初幸亏你帮忙,他们夫妻俩一直心存感激,走的时候留了一件毛衣,说是他老婆亲手织的。我看东西朴实,就没有拒绝。”
夫妻俩又东拉西扯说了会子话,王鹏累得不行,说着说着就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王鹏还在吃早饭,门铃就响了,莫扶桑去开门,外面站的居然又是昨晚坐了许久的石沪生。
王鹏让莫扶桑添了一副碗筷,请石沪生一起坐下吃早饭。
“不啦,我是吃过才来的。”石沪生还是当年那个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昨天坐到那么晚才走,我还担心扶桑看见我会拿扫帚赶我。”
“瞎说!”莫扶桑正好拿了碗筷过来,“我有这么凶悍吗?”
石沪生接了莫扶桑递来的碗筷放在桌上,笑着说,“呵,要换我老婆遇上这样的事,真有可能这么做。”
“我几时碰到阿嫂,说你在外面诋毁她。”莫扶桑坏笑了一下又道,“你们聊吧,我得赶紧送孩子出门了!”
说完也不等石沪生再开口,匆匆拿起小宇的书包,催促小宇赶紧和客人再见,母子俩一起出了家门。
“沪生,不好意思,昨晚让你白等了那么久,实在是开会走不开。”王鹏等妻子儿子出了门,对着石沪生抱歉地说。
“没事,我知道你忙,所以厚着脸皮早上来打扰,你不要怪我冒失才好。”
“你以前办事都很沉稳。”王鹏没有完全点透,但相信石沪生一听就能明白。
石沪生笑笑没解释,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推到王鹏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王鹏放下筷子,朝石沪生瞅了一眼,摸起桌上的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打开看起来。
信件是建设部一位领导写给石沪生的,大量的内容都是肯定耿桦在宁城的工作,要求石沪生多给耿桦一些帮助,向宁城市委市政府领导、运河省监察厅的领导如实反映耿伙在工作中的成绩,不要因为一些无关轻重的小事就一叶障目,否定自己同志的瞩目成绩,犯下捡芝麻掉西瓜的错误。
王鹏看完后将信放在桌上,拿过烟盒拔了一支烟点上,一口一口吸着,他的目光深邃而遥远,脸部的肌肉绷得很紧,使他原本就线条分明的脸庞显得更加如刀斧砍削一般充满了棱角。
石沪生想等王鹏开口,但当他发现王鹏抽完一支烟后重新捧起饭碗扒拉碗里的米粥时,他不得不放弃原来的打算,张嘴先开腔。
“这只是我接到的其中一封信。”石沪生说,“其他类似的信件和电话还有不少,都是京城一些老领导托过来的,有直接希望我帮耿桦一把的,有希望我找你做做工作的……你知道,我当驻京办主任的时间很长,京城不少领导给宁城都提供过实质性的帮助,包括你在内也曾因此得到过工作上的便利,所以……”
“所以,他们的要求你很难拒绝?”
“你理解就好!”石沪生略微有些尴尬,“耿桦这个人,工作上是比较跋扈了一些,只要工作能出成绩,他是有点不讲究方式方法,有的时候难免会带来一些非议……”
王鹏放下碗筷朝石沪生摆了一下手说:“耿桦在我手下工作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他是怎样一个人,我比你应该更有发言权。如果说,他在工作上有跋扈的表现,我相信也是当上市城建局一把手以后,过去的他其实一直都是个谨小慎微、怕挑担子的人。至于说到对他的非议,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你们何必都如此费心费神?”
“调查组不是在宁城待了好些日子了吗?再说,一直揪着城建局过去的一些旧账,翻来覆去地折腾,上上下下有想法也是自然的。”石沪生瞥了王鹏一眼道,“长此以往,很挫伤下面同志的工作积极性。”
王鹏笑笑说:“这倒是真的。你放心吧,我们讨论过,认为宁城的调查工作已经基本进入尾声,我会尽快让他们撤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