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就是如此，尤其是餐霞师太出自佛家，修的又是莫测高深的禅法，讲究真如本性，率真自然，绝对没有委曲求全的道理。但事情偏又巧了，凭借她本身的实力，根本就无法扳回这一局……嘿嘿，老尼姑脾气火爆，有气撒不出来，想必十分难过。”
“她会不会求援，请动帮手讨回场子？或者暗地里偷袭，打我们的闷棍？”
许飞娘终日在外行走，不知哪里学来的满口黑话？
“不会！”
苏辰自信摇头。
“这跟她的身份不符！峨眉同盟那些门派，这些年来一直以名门大教自诩，希望以堂堂大势，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们对名声看得极为重要，绝不会容许餐霞一系人手做出败坏名誉的事情来。”
他看了看面色隐隐发红的许飞娘，装做不知道对方经常做一些没有名誉事情，仍自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看三仙二老等高人，每到出手之时，总会先行调查清楚目标事迹生平，然后再以大义相责。杀了人之后，还得盖棺定论，让世人认为他们是在斩妖除魔，杀得理所当然，令四方拍手叫好。”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五云步上下既没有倒行逆施，也没有伤天害理不顾苍生，勉强算得上是正派阵营，明面上的针对他们自然就做不到了。尤其是经过今日一事之后，更不可能正面出手，否则，普天下有道之士全都能看出峨眉的霸道和不讲道理，令得人人离心。”
“真的如此？”
许飞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面上重新浮显笑意，紧接着又有些苦恼：“可是，为师已经邀请了许多同道，去慈云寺帮手对付峨眉了，会不会……”
她神情有些忐忑，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没有底气。
不知自己这种做法会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没事！”
苏辰挥挥手，毫不在意。
“正是当面锣，对面鼓，这样最好。慈云寺虽然藏污纳垢，但那主持寺庙的却是原本的五台弟子……无论咱们如何撇清，都只会让天下人耻笑首鼠两端。自己的门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振兴门派？”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旁门散修都牵扯进来，其实是好事。事后也还可以不担恶名，对于某些败坏五台声望的家伙，可以用清理门户的借口直接铲除。我可记得，那武夷山飞雷洞七手夜叉龙飞早已叛门另投，拜入恶名昭彰的白骨神君座下了。这人恶事做尽，却是不能轻饶。”
“的确如此，还有衡山锁云洞岳琴滨，早就忘了自己出身，尤其是朱洪那叛徒……”
许飞娘点了说道，脸色沉了下来。
就因为那些个弟子，叛教的，离心的，弄得自己孤家寡人。
从此天下没人把五台再当一回事，也没人把混元祖师的死放在心上。
说到朱洪之时，她眼里隐隐带着深沉恨意，可又无可奈何。
那家伙躲在四门山中，并且从天书副册中练出阵法，身上又有着太乙五烟罗这种厉害防身法宝，只要存心躲起来，根本就无法对付。
“放心吧，师父。改日有闲，我就把朱洪那厮铲除，否则，五台派再如何发展也是一个笑话。”
这话没错，在峨眉派等正教眼里，朱洪其人不但不是恶徒，反而是知情识趣的良善人士，再怎么说也算是为峨眉立下了功劳，实在是值得嘉奖。
但在天下人眼里，这位可是间接害死了自己师父混元祖师，堪称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五台派若不斩杀此人，无论有着什么想法，都是空想。
峨眉正教以及其他门派，包括前五台弟子，全都乐得看许飞娘的笑话：“你连一个如此欺师灭祖的叛徒都对付不了，谈什么振兴五台？”
如此，更别提威望了，没一个人会服她。
听得苏辰这般说词，许飞娘稍显宽慰：“少游的意思，是让为师继续请人？”
“对，既然已经摆明车马，跟峨眉已经撕破脸，那也不用遮掩了，该如何做不妨光明正大的做出来。我如果猜得没错，峨眉派对此事反而乐见其成的，他们就想着慈云一战打出威风煞气来呢，没有好的对手，怎么演出好戏。”
“那好，五云步就交给你了，他们都称你为小老爷，你就能者多劳吧，正好多费些心思，发展一下门派啊。”
许飞娘微微带着恳求说道，一脸生怕苏辰拒绝模样。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太多繁杂事情性格。
这些年来，她给自己定下两个目标，一是报复峨眉，二是发展门派，结果一样都做不好。
此时看到能将发展门派这项艰巨的任务扔掉，打心眼里就透出畅快来，喜悦之情形之于面。
“来来，给你丹药，看看师父对你很好吧。这些年来咱们一直吃老本，六六归元丹已经不多了，给你三瓶，以后待为师进山采药，再炼一些。你看着用吧，如果见着了资质好的苗子，也不妨着力培养。”
许飞娘从腰间小包里摸出三瓶六六归元丹。
黄芽丹她没有多说，这个不值一提，山上药园就可以生产，十余瓶一溜儿摆在桌上。
“还有飞剑，以后收了弟子带来我看看，再量身打造剑胚，炼剑炼丹为师可是很厉害的，当年……”
说到这里，许飞娘声音又低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她又在包里掏摸出一个闪着柔柔白光的玉简出来，递给苏辰。
“这是？”
苏辰心里一跳，隐隐猜到些什么。
………………………………
1389 通玄真经（下）
“这是上卷天书，名唤通玄真经，听说是文始真人尹喜的传承……你细细参悟吧，里面的文字艰深晦涩，全然靠悟。具体能修得如何，就看你自己的了，我也帮不上忙……当然，现在你元神境界还不够，应该修练不了，不妨先行记下。”
许飞娘笑道。
“文始真人尹喜？”苏辰愕然，他其实是听过这个名号的。
准确的说，他是在道经典藏之中看到过。
昔年老君在春秋时于人间托生李耳，著五千言道德经传世。
文始真人尹喜于函谷关承接道统，开创文始派。这一派造诣最高，但太过奥妙高深，非资质悟性绝佳者不能成功，因此传人太少。
所谓文始最高，少阳最大，说的便是这两脉道法的状况。
“竟是太上老君传下来的人间道统？”苏辰强压下心里激动，接过小小玉片。又见手心多了一个碧绿玉瓶。
“还有，瓶里装着的三颗太乙丹，最能助人悟道，这种丹药极其难炼，已经失传了。你珍惜着用，服丹之后悟法能省许多心力。”
交待完，许飞娘仰起头，耸了耸香肩，呼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重重拍着苏辰的肩膀道：“五台发展如何，就看你了，我相信你的，为师走了。”
说完话，身形化为紫雾，一闪就出了宫殿。
在苏辰的感应中，许飞娘的气息直上云霄，跟以前有些不一样的是，透着轻松写意。
“也许，在她心里，旁人觉得羡慕的所谓权力、理想，其实已经是沉重负担。本质上，她就是一个追求轻松自在的女人。”
苏辰叹息一声，有些话他没说，就是因为看出了许飞娘的闲散性子，不想让对方太过操劳。
峨眉派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既然找不到理由光明正大的打上门来，暗地里做一做釜底抽薪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一个门派想要发展，除了宝物丹药道场之外，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人才，也就是弟子资源。
越是能够得人，就越能兴旺。
这跟世俗国家的强盛与否其实是一样的。
只不过，所需求的人才有些不一样而已。
在世俗王朝之中，需要的是文韬武略、治国才华。而在修仙道派之中，那些都不算太过重要，重要的是天资和悟性极强，有望飞仙的人才。
得一地仙坐镇，可保门派百年不坠，得一天仙飞升，可让门派千年兴旺。
想对付如今的五台派，他们根本不需要做太多事情，只是让对方收不到弟子就可以。
事实上，峨眉派一直在这么做。
司徒平的被策反，是天长日久潜移默化的功效，而廉红药被抢夺，则是借题发挥，雷霆一击。
“不过，如今情形已经大不相同，经历餐霞刹羽之后，无论是司徒平，还是廉红药，心思已然大不相同。再想如原来般轻而易举的成事，那是想也休想。”
苏辰微微一笑，收起药瓶等物，跟绿萼招呼一声，施施然的返回宅院。
接下来，就是司徒平的事了。
不出意料，峨眉派也该祭出撒手锏，再不动手，就已经晚了。
……………………
九华山，金顶，地藏菩萨白塔映着日光，高高耸立山林之中，有着说不出的肃穆详和。
郁郁森森的丛林旁边，却有着一家洞府，上面雕刻着‘锁云洞’几个大字。字迹雄浑大气，又透着丝丝飘逸。
进了洞门，就有曲折回廊，空间变得宽阔起来。更有着繁花异草，清泉溪流，亭台屋舍。
东边一座厢房里，烟雾袅袅，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一个干瘦师太斜倚榻上，面色苍白，神情萎靡，满脸有气无力的模样。
正是餐霞师太。
在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个身着宫装紫色衣裙的女子，面容雍容大气，一派恬然。
她伸手搭脉，微微皱着眉头道：“师太的外伤倒也罢了，稍加调养无有大碍，只是天魔诛仙剑气诡异歹毒，飘忽游走，很难清除，没有三两月，很难好转。”
这人是妙一夫人荀兰因。
她正在闭门修法之时，就见到自家儿子齐金蝉等几个年轻弟子扶着餐霞师太过来，各个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的。
最难以忍受的是，几位平日里意气高昂的后辈，此时全都萧瑟落寞，竟似仿佛被人打折了翅膀，失了锐志的模样。
“怎么可能？”
荀兰因大惊之下，就把餐霞师太接入洞府，也顾不得问及事件缘由，赶紧治伤。
她对医卜星相一道都有涉猎，一般的伤势在她手里，很快就可好转。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担心救不活。
所以，虽然心情郁闷，却也没有慌张。
反而是几个小辈站在一旁，神情忐忑，十分担忧。
尤其是朱梅和金蝉，两人面颊青肿，上面五指森然，显然是被人抽了耳光。
就算是荀兰因自问平日里修心功夫极好，此时也不由自主的心血浮动，想要拍桌怒骂，她好不容易忍了下来，就听到老师太说话。
“那妖妇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动真格的，也不怕我等上山灭了她五台一脉。”
大略说了先前经过，餐霞师太仍自气怒难平。两道粗眉高高挑起，有着凌厉杀气。
“师太请稍安勿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听了几人讲述，荀兰因反而沉静了下来。
她眉锋微蹙，面容肃然。
“那小子是正面出手……还能剑发雷音，破了师太的护身莲台佛光？”
“就是，若非那一剑，贫尼怎么也不会被那妖妇钻了空子，好一个天魔诛仙剑，还没彻底练成就有这般威能，看来，我们纵容万妙四处游走，怕是大意了。”
餐霞师太忿然道。
荀兰因摇摇头：“一个许飞娘济不了什么事。就算是天魔诛仙剑练成了，也没有关系。峨眉尽有宝物对付得了。她那种性格，心里想什么基本上就摆在面上，根本就没有太大威胁，反而是那位江少游，是个大麻烦啊。”
荀兰因扫了一眼自家儿子，心疼的同时，强压住怒意仔细分析道：“听醉道兄传来剑书，此人乃是新进举人，在慈云寺遇险之后，曾救助同伴杀出贼窝，当时还想要拜入峨眉来着。”
“竟有此事？”
齐灵云惊呼出声。
身为峨眉派公认最为稳重沉静的女弟子，此时仍然忍不住动容。
“娘，那人既是有心想要拜入峨眉，当时又跟慈云寺作对，显然心慕正道，为何却又被许飞娘收为徒弟了呢？”
她很是不解。
那一日跟苏辰在九华后山醉仙崖匆匆交手数招，她就深深明白对手的难缠，不但力大无穷，剑术也极为精妙。
而且最奇异的是，对方的战斗经验丰富得令人发指，出剑之间，总能找到自己的弱点，是罕见的越战越强类型的人物。
齐灵云修道数十年，却也不敢妄自匪薄。
她自认为跟峨眉老一辈高手相比也差不了多少，能在短时间之内就把自己压制住，对方实力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