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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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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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又听见那响声,好像小石子打在墙上。机关枪在回响。难道反攻部队终于逼近我们了吗?最后枪声停止了。约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火车一直停着不动,然后才慢慢地向前爬行。

    凌晨的时候,有人喊着说,我们正穿过荷兰边界上的恩穆里城。

    我们终于被送到德国来了。

 第十三章 赖文集中营

    又经过了两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白天与黑夜,我们终于被带到这个我们所惧怕的国家的心腹地带来。偶然也会有一节面包在大家手中传来传去,各人掣下一小块充饥。只是车上连最基本的卫生设备也没有,车厢内空气污浊、臭气熏人,因此也很少有人真正能对食物下咽的。

    慢慢地比挤迫和肮脏更可怕的事临到了,每个人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找水喝。有两三次,当火车停下来时,车厢的门被打开了几寸,有一小桶的水会传了进来。但我们已变成野兽,不能计划,也毫无秩序。那些靠近门口的把水都喝光了。第四天的早晨,火车终于停了下来。车门大开,我们好像婴孩一样,手脚并用,爬到门口,滚下车去。在我们前面是一片蓝色的湖,正笑脸迎着我们。在遥远的桑树林中,一个教堂的塔尖露了出来。

    几个较强壮的囚犯到湖边用桶盛水回来。清水润湿了我们干瘪而肿胀的嘴唇,大家尽情地喝个痛快。火车比初开时短了许多;那些装载男犯人的车厢都不见了。只有少数的士兵——其中有些看来还不到十五岁——看守着近千的妇女。其实也不需要更多的士兵,我们几乎不能走路,更别说反抗了。

    不久以后,他们挥使我们排成懒散的队伍向前进发。我们沿着湖边走了约一里路,然后向山上爬去。我担心碧茜爬不到山顶,可是树林和天空似乎帮助她恢复了一些力气。我们彼此搀扶着颠簸地往上爬。我们见过好些步行中的当地居民,其中有些则坐在马车上。我特别喜欢看那些孩子们。他们脸色绯红,看来十分健康。我注目看他们,他们也睁着大眼睛望着我们。只是我注意到那些成年人,当我们走近时,他们都掉头望着别的地方。

    从山顶上往下望,我们看见一座城。它好像是一块大疤痕,被安放在德国的风景线上。城内全是灰色低矮的营房,周围设有水泥高墙,墙上间歇地矗起警卫的楼阁。城的正中,有一个四方形的烟囱,一丝淡灰色的轻烟正缓缓地喷向蔚蓝色的天空。

    “赖文斯卜鲁克!”

    像一个低声的咒诅,这个可怕的名字从前面向后传下去。这就是那间臭名远播的集中营,专门用来消灭女犯人用的。即使远在哈林市,我们也都听过这个名字。那些低矮的灰色建筑,那消失在明媚阳光下的轻烟——不!我不要看它!当碧茜与我一跛一拐地走下山时,我背上的圣经不断在肩胛骨间撞击着。那是神的话,但难道祂真是对这样一个无人道的世界说过话吗?

    如今我们走近那城,可以看见墙头上每隔不远就贴有死人头骨和交叉骸骨的告白,警告犯人墙顶上的铁丝网装有强力的电流。那扇巨型的铁门打开了,我们从中间穿过。数英亩给煤烟熏黑了的营房在我们前面展开。就在墙内有一排齐腰高的水龙头。我们把它扭开,在水中冲洗我们的手、脚和臂膀并我们的头,想把从车厢中带来的恶臭冲去。但一小队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女狱卒向我们冲来,大声吆喝着,用力拉我们,并且挥动她们坚硬的短棍打我们。

    最后她们把我们从水龙头那边都赶逐开了,再赶着我们从两边都是营房的大道上向前走去。这间集中营比我们先前离开的那个更为阴沉。在武德营排队走路时,我们至少不时还可以看见田野与树林。这儿,无论你向哪方面看,视域终极都是坚墙峭壁。这个集中营筑在一个人造谷中,周围突出的都是装有铁丝网的高墙。

    我们终于停了下来。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块用大帆蓬盖住的场地——没有边蓬——约有一英亩宽,上面全铺着麦杆。我们在一个角落找到一块地方,满怀着感激坐了下来。但随即又跳了起来。虱子!到处都是虱子!麦杆上简直都爬满了!我们站了一会,把毛毡和枕袋高高地提在手中。但终于我们打开毛毡,把它铺在虱子爬行的麦杆上坐了下来。

    有些犯人从武德营带来了剪刀;在巨型的帐篷下,到处看见女人在彼此剪着头发。有人递给我们一把剪刀。我们当然必须照样做,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留长头发简直是自找苦吃。可是当我剪到碧茜棕栗色的发髻时,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近黄昏的时候,帐篷下的一端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有一队秘密巡警走了进来,把女犯人赶到帐篷外面去。当他们向我们这边走过来时,我们也抓起毛毡,挣扎地站了起来。可是当我们离开帐篷约有一百码左右时,他们又停止赶逐了。大家站在那里,不晓得该怎么办。究竟是因为又新来一批犯人呢?或是还有其他的理由把我们逐出帐篷之外,没有人晓得。女犯人开始把毛毡铺在煤屑铺成的坚硬地面上。碧茜与我慢慢地才领悟到,我们得在现在站着的地点上过夜。于是我们再把我的毛毡打开,铺在地上,两人并排躺了下来,用碧茜那张毛毡盖在我们身上。

    “黑夜深沉、家乡遥远……”碧茜用她那甜蜜的女高音唱了起来,四周的人也开始唱和:“求祢领我前行……”

    夜半的时候,我们给霹雳的雷声和倾盆大雨弄醒了。毛毡全都湿透,我们下面则是一个个的小水坑。到了早晨,这块地简直成了一片水浸的沼泽。每个人的手、衣服和面孔都被煤屑的泥沼弄得乌黑。

    当我们还在挤扭毛毡上的水时,命令下来叫我们排队喝咖啡。那不是真正的咖啡,只是一种淡味的液体。颜色有点像咖啡而已。然而当我们排成两行走进那个临时凑成的露天厨房领取那杯饮料时,心中真是十分感激。除了“咖啡”之外,每一个囚犯还配给一片黑面包。此外再没有别的。直到下午很晚的时候,我们才再分到一勺萝卜汤和一个小小煮熟了的马铃薯。

    在早晚两餐之间,我们得立正站在前夜睡觉的潮湿场地上。我们所在的地方,十分靠近这个巨型集中营的外墙。我们可以看见墙头上三重通电的铁丝网。我们在这种情形下过了两天,第二天晚上我们仍在白天站着的地方躺下来睡觉。那夜没有下雨,但地面和毛毡仍很潮湿。碧茜还是咳嗽。我把娜莉的蓝毛衣从枕袋中取出来,给她穿上,又给她喝了几滴维他命油。然而到了早上,她肚子痛得很厉害。第二天她得一再向我们队伍前面那位不耐烦的女班长请求准许她到附近当作厕所用的沟渠去。

    第三天晚上,当我们正准备再次露天躺下时,忽然有命令下来叫我们到新来犯人的中心去报到。我们排队走了约十分钟,终于来到一间建筑物里。然后沿着一条走廊慢慢移进一间极大的会客室。强烈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我们竟不能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景象。当每一位女囚犯来到有几位官员坐着的一张桌子面前时,她必须把毛毡、枕套和所有手中携带的东西放下来,那儿已经堆了一大堆这样的东西。再走过几张桌子,她必须全身脱光,把衣服丢在第二堆东西上面,再赤着身子走过一打以上的秘密警察面前,进入浴室。从那儿出来时,每个人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和一双鞋,别的什么也没有。

    但是碧茜需要那件毛线衣!她也需要那瓶维他命!最要紧的是我们需要我们的圣经。我们怎能在这样的地方住下去而没有圣经呢?可是没有外套掩蔽,我又怎能带着这些东西,通过那么多双灼灼注视的眼睛呢?

    我们差不多来到第一张桌子。我拼命伸手在枕套里摸索,把那瓶维他命油拿了出来,紧紧抓在手中。然后勉为其难地把其他东西丢在那座小山上面。我祷告说:“亲爱的神呵!祢把这本宝贵的书赐给我们,在祢过去的保守之下,通过了许多检查站,祢曾经多方使用它——”

    我觉得碧茜正摇摇晃晃地靠着我,我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禁着慌。她面色苍白,嘴唇紧紧地咬在一起。一位守卫正好从我们身旁走过,我用德语求他告诉我们厕所在哪里。他没有正眼看我们,只把头向淋浴室那边扭一扭。

    碧茜和我带着惶恐的心情踏出队伍,往那扇通往气味潮湿的浴室大门走去。浴室内有着一排排高过人头的水喉。但里面空无一人,正等待着第二批肮脏、赤裸而发抖的女人进去。

    我对守门的巡警说:“请告诉我们厕所在哪里?”

    他也没有看我们,只是厉声地说:“就用里面的排水沟!”等我们进去以后,他把门在我们后面砰的一声关上。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要赤裸裸地重新回到这里。我们将要穿上的囚衣在门内堆成一堆,每件衣服前后都剪出一个×字形,上面再用其他颜色的布缝补起来。

    我嘘声说:“毛线衣!把毛线衣脱下来!”随即伸手摸我背上的绳子。碧茜把毛线衣交给我。片刻间我把圣经和维他命油的瓶子用毛衣包好,塞在那叠长板凳后面。

    十分钟以后,我们又被赶进这间淋浴室里面来了。这时我们不但不贫穷,心中反而觉得富足。因为我们体验到神奇妙的眷顾。就是在这样一个像阴间一般的赖文集中营里,祂仍旧是掌权的神。

    我们站在水龙头下冲洗,直到那冰冷的水停止流下,才觉得我们给虱子咬够了的皮肤现在舒服一点了。然后大家湿淋淋地聚在那堆囚衣周围,捡起一件件的囚衣,给周围的人传过去。每个人都试着拣一件比较合身的囚衣穿上。我拣了一间长袖的宽阔囚衣给碧茜,这样等她有机会可以穿上那件毛衣时,好逃过那些检查人员的眼目。我自己也穿上一件,然后伸手到长板凳后面取出那一束小东西来,敏捷地把它塞进我的头颈里。

    我身上拱了起来,彷佛远从哈林市的批发市场上都可以看出来。我尽可能把那拱起来的地方压平,又设法把毛衣塞在腰间。但是在那样一件单薄的棉布长衣下面,无论如何也是掩饰不来的。但我心中一直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感觉,觉得这并不要紧。因这不是单单关乎我自己的事,乃是神自己的事。我如今所该做的只是向前直走。

    当我们走出淋浴室的门口时,好些秘密警察伸手在每位囚犯身上摸索,前后,左右都摸过。我前面的那个妇人给摸了三次,在我后面的碧茜也被搜查过,只是没有人摸我。

    走出这间建筑物的大门时,又有第二次的磨难。一队女守卫又再度搜查每一个犯人。当我走近她们时,我放慢了脚步,但负责这搜查的手续的女总管粗暴地在我肩上推了一把,说:“快点走!你挡住别人了!”

    就这样,碧茜与我来到第八号营房。时间早已过了午夜。我们不仅带来了圣经,同时也带来有关神权能的一项新知识。在分派给我们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女人睡在上面。她们尽量让些地方给我们,可是床垫向旁边下垂,因此我不住滑到地板上。最后我们五个人只好横卧在床上,肩对肩,手碰手地挤在一起。床上那块毛毡与我们不得不放弃的两张相比简直差得太远了,不过至少五个人挤在一起比较温暖。碧茜已把毛衣穿在那件长袖衫下面,她睡在我和另外一个女人中间,她的打颤渐渐减轻,后来终于睡着了。我睁眼躺了很久,望着那照在后墙上弧形搜查的灯光,听墙头远远传来士兵巡逻时吆喝口令的声音……

    ****

    赖文集中营早晨点名的时间要比武德营早半个钟头。每天早上四点半钟,我们便得站在外头,在拂晓之前的寒冷空气中立正听候点名。每队一百名,分成十排,每排十人。有时在站了好几个钟头之后,我们会获准回到营房去,但总随即又会听见哨声:

    “全部出去!排队点名!”

    第八号营房座落在验疫场中。也许是为了故意警告新来的犯人,我们旁边便是施刑的营房。从那边整天,有时直到深夜,都不断地传来地狱般的哀鸣。那不是忿怒的声音,也不是任何含有人类感情的声音,只是一种残酷的漠然无动于衷的响声:殴打犯人的声音有节拍地响着,犯人哀号的声音也跟着有节奏地传过来。我们站在十人一排的队伍当中,两手在身旁颤抖不已,真想举起手来掩住耳朵,好掩住那些可怕的声音。

    解散的命令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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