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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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录-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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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邵武临终安坐,为门弟子说出家行脚之因竟,乃曰:“吾即化,骨石可藏于普会塔。吾生平与大海众居,死不忍与之离,非有他也。古之圣贤莫不因丛林以折伏情见,成办道果。今时衲子德薄垢重,志愿衰劣,多生厌退,是大可悯笑也。”师既化,众终不忍,不得已投于水中,故泐潭今无复有英禅师塔。
    舜老夫天姿英特饱丛林,初自栖贤移居云居,授牒升座白众,曳杖而去。暮年以身律众,尤谨严。尝少不安,即白维那,下涅槃堂,病愈即入方丈,惜其伤慈。有所开示,但曰:“本自无事,从我何求?”南禅师时已居积翠,闻之谓侍者曰:“老夫耄矣,何不有事令无事,无事令有事?是谓净佛国土,成就众生。”
    三祖大师作《信心铭》曰:“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毫厘有差,天地悬隔。”故知古之得道者,莫不一切仍旧。有僧问永明和尚:“众生与佛既曰同体,何故苦乐有殊?”答曰:“诸佛悟达性法,皆了自心源,妄想不生,不失正念,我所心灭,故不受生死,即究竟常寂灭。以寂灭故,万乐自归。一切众生迷于真性,不达本心,种种妄想,不得正念,故即憎爱。以憎爱故,心器破坏,即受生死,诸苦自现。欲知法要,守心第一。若一人不守真心得成佛,无有是处。”
    悦禅师妙年奇逸,气压诸方。至雪窦,时壮岁。与之辩论,雪窦常下之。每会茶,必令特榻于其中,以尊异之。于是悦首座之声价照映东吴。及悦公出世,道大光耀。有兰上座者自雪窦法窟来,悦公勘诘之,大惊,且誉于众相从,弥年而后去。前辈之推毂后进,其公如此,未尝以云门、临济二其心。今则不然,始以名位惑,卒以宗党胶固,如里巷无知之俗。欲求古圣之道复兴,不亦难哉!
    舜老夫初自洞山如武昌行乞,先至一居士家。居士高行,为郡所敬意,所与夺莫不从之,故诸方乞士至必首谒之。舜老夫方年少,不知其饱参,颇易之。居士曰:“老汉有一问,上人语相契,即开疏;如不契,即请却还新丰。”问:“古镜已磨时如何?”对曰:“照天照地。”“未磨时如何?”曰:“黑如漆。”居士曰:“却请还山。”舜即驰归,举似聪禅师。聪为代语,舜则趋问曰:“古镜未磨时如何?”聪曰:“此去汉阳不远。”“磨后如何?”曰:“黄鹤楼前鹦鹉洲。”舜于言下大悟。聪公机锋不可触,真云门之孙。尝自植松,口诵《金刚经》不辍。今洞山北岭号金刚岭,松皆参天,乃师手植也。筠守许公式以诗赠曰:“语言全不滞,高蹑祖师踪,夜坐连云石,春栽带雨松。镜分金殿烛,山答月楼钟。有问西来意,虚堂对远峰。”
    南禅师久依泐潭澄禅师,澄已称其悟解,使分座说法,南书记之名一时籍甚。及其至慈明席下,闻夜参,气已夺矣。谋往咨询,三至寝堂三不进。因慨然曰:“大丈夫有疑不断,欲何为乎?”即入室。慈明呼左右使进榻,且使坐。南公曰:“其实有疑,愿投诚求决。惟大慈悲故,不惜法施。”慈明笑曰:“公已领众行脚,名传诸方。有未透处,可以商略尔,何必复入室耶?”南公再三恳求不己。慈明曰:“云门三顿棒因缘,且道洞山当时实有吃棒分无吃棒分?”对曰:“实有吃棒分。”慈明曰:“书记解识止此,老僧固可作汝师。”即遣礼拜。南公平生所负,至此伏膺。予尝闻灵源禅师曰:“昔晦堂老人亲从积翠所闻。”因同旧说,并录于此。
    福州善侍者,慈明高弟。当时龙象数道吾真、杨岐会,然皆推伏之。尝至金銮,真点胸自负亲见慈明,天下莫有可意者。善与语,知其未彻,笑之。一日山行,真举论锋发,善取一瓦砾置石上,曰:“若向遮里下得一转语,许你亲见老师。”真左右视,拟对之。善喝曰:“伫思停机,识情未透,何曾梦见去。”真大愧悚,且图还霜华。慈明见来曰:“本色行脚人必知时节,有什么忙事,解夏未久,早已至此?”对曰:“被善兄毒心终碍塞人,故复来见和尚。”慈明曰:“如何是佛法大意?”对曰:“无云生岭上,有月落波心。”慈明仓目喝曰:“头白齿豁,犹作此等见解,如何脱离生死!”真不敢仰视,泪交颐,久之,进曰:“不知如何是佛法大意?”慈明曰:“无云生岭上,有月落波心。”真大悟于言下。真公爽气逸出,机辩迅捷,丛林惮之。开法于翠岩,尝曰:“天下佛法如一只船,大宁宽师兄坐头,南褊头在其中,可真把梢,去东也由我,去西也由我。”善公寻还七闽,佯狂垢污,世莫有识之者。或闻晚住凤林。
    杨岐会禅师从慈明游最久,所至丛林,师必作寺主。慈明化去,托迹九峰。忽宜春移檄,命居杨岐。时长老勤公惊曰:“会监寺何曾参禅,万一受之,恐失州郡之望。”私忧之。会受请,即升座,机辩逸格,一众为倾。下座,勤前,握其手曰:“且得个同参。”曰:“如何是同参底事?”勤曰:“杨岐牵犁,九峰拽耙。”曰:“正当与么时,杨岐在前耶,九峰在前耶?”勤拟议,会喝曰:“将谓同参,却不同参。”自是道价重诸方,衲子过其门,莫不伏膺。尝因雪示众曰:“杨岐乍住屋壁疏,满床尽布雪真珠。缩却项,暗嗟吁,翻忆古人树下居。”其活计风味类如此。
    仰山和尚,僧问:“寻常和尚示人,多作圆相画作字,意旨如何?”山曰:“此亦闲事,汝若会,不从外来,不会亦不失。吾今问汝,汝参禅学道,诸方老宿向汝身上指那个是汝佛性,语底是耶,默底是耶?总是总不是耶?若认语底是,如盲摸着象耳、鼻、牙者;若认默底是,是无思无念,如摸象尾者;若取不语不默底是中道,如摸象背者;若道总是,如摸象四足者;若道总不是,抛本象落在空见。正当诸盲皆云见象,安知止于象上名邈差别耶?若汝透得六句,不要摸象,最为第一。莫道如今鉴觉是,亦莫道不是。所以祖师曰:‘菩提本无是,亦无非菩提。更觅菩提处,终身累劫迷’又曰:‘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其弟香严老亦曰:“的的无兼带,独立何依赖。路逢达道人,莫将语默对。”予尝问僧:’既不将语默对,何以对之?”僧未及答,忽板鸣,予曰:“谢子答话。”
    龙胜菩萨曰:“若使先有生,后有老死者,不老死有生,生不有老死。若使有老死,而后有生者。是则为无因,不生有老死。”以此偈观众生生死之际。如环上寻始末,无有是处。吾以是知古之得此意,于去住之间了不留碍者,特其不二于物耳。
    《维摩经》曰:“‘善来文殊师利,不来相而来,不见相而见。’文殊师利言:‘如是居士。若来,已更不来;若去,已更不去。所以者何?来者无所从来,去者无所至,所可见者更不可见。’”《起信论》曰:“若心有见,则有不见之相。心性离见,即是遍照法界义。故乃知心外无法。遍照义成。”苟有去来相见,则遗正义也。如人言风性本动,是大不然。风本不动,能动诸物,若先有动,则失自体,不复更动。则知动者,乃所以明其未尝动也,去来相见亦复如是。
    洞山聪禅师,韶之曲江人,见文殊应真和尚。初游庐山,莫有知之者。时云居法席最盛,师作灯头,闻僧众淡泗州僧伽近于扬州出现。有设问者曰:“既是泗州大圣,为什么向扬州出现?”聪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众大笑。有僧至莲华峰祥庵主所,举似之,祥公大惊曰:“云门儿孙犹在。”中夜,望云居拜之。聪之名遂重丛林。祥公,奉先深禅师之嗣,知见甚高,气压诸方。尝示众曰:“若是此事,最是急切,须是明取始得。若是明得时中免被拘系,便得随处安闲。亦不要将心捺伏,须是自然合他古辙去始得,才到学处分剂,便须露布个道理以为佛法几时得心地休歇去。上座。却请与么相委好。”临终上堂,举拄杖问众曰:“汝道古佛到这里为什么不肯住?”众莫有对者,乃自曰:“为他途路不得力。”复曰:“作么生得力去?”横拄杖肩上曰:“ω栗横担不顾人,却入千峰万峰去。”言讫而化。嗟乎!今之学者,其识趣与前辈何其相远耶?如祥公闻聪灯头一语,知其为云门儿孙,其后莫能迯其言。今虽对面终身论辩莫辨邪正者有矣。其故何哉?以其临死生之际,超然自得如此,则其平生所养,高妙可知。惜乎莫有嗣之者!师与西峰云豁禅师,兄弟也。
    百丈山第二代法正禅师,大智之高弟。其先尝诵《涅槃经》,不言姓名,时呼为“涅槃和尚”。住成法席,师功最多,使众开田,方说大义者,乃师也。黄檗、古灵诸大士皆推尊之。唐文人武翊黄公撰其碑甚详,柳公权书妙绝古今。而《传灯》所载百丈惟政禅师又系于马祖法嗣之列,误矣。及观《正宗记》,则有惟政、法正,然百丈第代可数。明教但皆见其名,不能辨而俱存也。今当以柳碑为正。
    古佛偈曰:“如人掘路土,私人造为像。愚人谓像生,智者言路土。后时官欲行,还将像填路。像本无生灭,路亦非新故。”又偈曰:“诸色心现时,如金银隐起。金处异名生,与金无前后。”故文殊师利言“此会诸善事,从本未曾为。一切法亦然,悉等于前际。”所以正作时无作,以无作者故;当为时不为,以无自性故。任从万法纵横,常等无生之际,乃知磁石决不吸铁,无明不缘诸行。庞公临终偈曰:“空华落影,阳焰翻波。”永明和尚叹味其言,曰:“此为不堕有无之见,妙得无生之旨也。”学者可深观之。
    《大智度论》曰:“复次有人谓:地为坚牢,心无形质,皆是虚妄。以是故佛说心力为大行般若波罗蜜,故散此大地以为微尘。以地有色、香、味、触、重故,自无所作;水少香,故动作胜地;火少香、味,势胜于水;风少色、香、味,故动作胜火。心无四事,故所为力大。又以心多烦恼结,使系缚故,令心力有漏。善心虽无烦恼,以心取诸法相故,其力亦少。二乘无漏心,虽不取相,以智慧有量,及出无漏道时,六情随俗方,别取诸法相故,不尽心力。诸佛及大菩萨智慧无量无边,常处禅定,于世间涅槃,无所分别,诸法实相,其实不异。但知有优劣行般若波罗密者,究竟清净,无所偏碍,一念中能散十方一切如恒河沙等三千大千国土大地诸山微尘,故知其心有此大力,众生妄隔而不自觉知。”我愿闻此法者,随顺禅定自修行,使称觉体,本来清净。此非兴役功用之难,第约之心耳。今家山遍十方,衣食可终老,人生可忧者皆已免离,于此不以为意,则非背负佛祖恩德乎?
    景福顺禅师,西蜀人,有远识,为人勤劬,丛林后进皆母德之。得法于老黄龙。昔出蜀,与圆通讷偕行,已而又与大觉琏游甚久。有赞其像者曰:“与讷偕行,与琏偕处,得法于南,为南长子。”然缘薄,所居皆远方小刹,学者过其门,莫能识。师亦超然自乐,世如飞埃过目。寿八十余,坐脱于香城山,颜貌如生。平生与潘延之善,将终,使人要延之叙别。延之至而师去矣。其示众多为偈,皆德言也。有偈曰:“夏日人人把扇摇,冬来以炭满炉烧。若能于此全知晓,尘劫无明当下消。”又作赵州勘婆偈曰:“赵州问路,婆子答云。直与么去,皆云勘破,老婆婆子,无你雪处。”同道者相共举。又作黄龙三关颂曰:“长江云散水滔滔,忽尔狂风浪便高。不识渔家玄妙意,偏于浪里飐风涛。”又曰:“南海波斯入大唐,有人别宝便商量。或时遇贱或时贵,日到西峰影渐长。”又曰:“黄龙老和尚,有个生缘语。山僧承嗣伊,今日为君举。为君举猫儿,偏解捉老鼠。”
    朱显谟世英昔官南昌,识云庵。未几,移漕江。英以书来问佛法大旨,云庵答之曰:“辱书以佛法为问。佛法至妙无二,但未至于妙,则互有长短;苟至于妙,则悟心之人如实知自心究竟,本来成佛,如实自在,如实安乐,如实解脱,如实清净,而日用唯用自心。自心变化,把得便用,莫问是非。拟心思量,已不是也。不拟心,一一天真,一一明妙,一一如莲华不着水。所以迷自心,故作众生;悟自心,故成佛。而众生即佛,佛即众生,由迷悟故有彼此也。如今学者多不信自心,不悟自心,不得自心明妙受用,不得自心安乐解脱,心外妄有禅道,妄立奇特,妄生取舍,纵修行,落外道二乘禅寂断见境界。”云庵之言,葢救一时之弊,然其旨要,晓然可以发人之昧昧,故私识之。
    大本禅师被诏住大相国寺慧林禅院,将引对,有司使习仪累日。神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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