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春光[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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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春光[豪门]-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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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匆匆,漫无目的。
  可无论何时,医院大厅里总是人流汹涌。
  陌生的环境、诧异的眼光,都是让人不适的由头。她昏沉沉间摸出手机,想给钟绍齐打个电话,又想起临走前的“窃听器”事件——
  他应该在忙着处理那档子事,现在打过去,先不说时差,难免给他火上浇油。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最后,也只在微信页面,给他发出一个“哭哭”的表情包。
  没等回复。
  身后,继母几步追赶上来,连忙拉住她,“别走啊!再去看看你爸,”她不知道陈昭此刻神色大变的因由,满口挽留,“他很想见你的,现在我不拦你了,你一定也很想跟他说说话吧?”
  陈昭既没点头,也没否认。
  只能先把手机塞回包里,就这样被单方面拉扯着,原路返回,到了五楼。
  她拖拉着脚步,兀自出神。
  还没走近,蓦地,倒先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细碎歌声。
  “死丫头,只知道唱歌,”继母只听了两句,就认出自己女儿的声音,当即在陈昭面前骂了一声,复又赔笑,“对不住啊,我让她出来,你跟你爸——”
  “等等。”
  陈昭按住了她的手,“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
  说完,她当真走到微阖的病房门前,并不惊动任何人,只透过那方块玻璃,往里细看。
  叫陈昕的小姑娘,正戴着一套滑稽的小胡子和假发,在病床边一边唱,一边手舞足蹈。
  “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两人住~”
  指指自己,指指病床上的父亲,她比了个“一千”的手势,又比比划划,做出个“心”。
  “活到一千岁,都一般心醉,有你在身边多乐趣。”
  一旁的病友闲来没事,也侧过头,看得乐在其中,不住调侃:“小妹,睇过家好月圆哦?演电视剧?你睇,你把你阿爸逗嘅多happy?”
  (小朋友,看过家好月圆哦?演电视剧啊,你看你把你爸逗得多开心?)
  女孩不听他们话里嘲笑,依旧卖力做着滑稽的动作。
  “就算翻风雨,只需睇到你——似见阳光千万里。”
  陈昭:“……”
  她看着女孩。
  “有了你开心D,也都称心满意,咸鱼白菜也好好味。
  我与你永共聚,分分钟需要你,你似是阳光空气”
  看着她演着,跳着,最后凑过去,笑着亲了亲父亲的脸。
  那笑容全然不像面对自己时候的拘谨和瑟瑟,灿烂而耀眼。
  病床上,说不出完整字句的陈正德,也颤巍巍举起手,为她鼓掌。
  陈昭就这样看着。
  她只能看着,像很多年前,自己贴近门板,听到里头的热闹,而那从始至终,和自己毫无瓜葛。
  那女孩一边做着手语,右手拇指抵在唇边,一边轻声说:“爸,医生说你的情况好多了,会有好转的,等你好了,我们还要去中环吃那家最好吃的蛋挞,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不让妈妈骂你……”
  她几乎可以想象,如果陈正德不是病成这样,他一定会是个慈爱的父亲,在家庭里唱着白脸,最爱拉架,偷偷攒下私房钱带女儿吃蛋挞——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像场及时雨,让她几乎控制不住的情绪有了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她忙把手机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的,却又是个归属地香港的陌生电话。
  可这次她来不及多加思索,只是背过身,走开几步。
  一边努力揩着眼角,一边接起电话。
  她颤颤声音,问一句:“喂?”
  那头便答:“喂,昭昭,你现在还在医院吗?”
  “……”
  “怕你这边不太顺利,我在纽约安置了一下钟礼烨,就尽快赶回来了,……嗯,我换了个安全点的号码,没听出来吗?”
  “……”
  “昭昭?”
  陈昭没说话。
  她只终于蹲下身,抱住膝盖。
  终于不再顾忌旁人的眼光,而只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终于有一天,发现自己最爱的玩具,被扔进了永远也找不回来的终点回收站,终于发现,过去的都已经过去,而她已经错过了很多——很多如果主动争取,如果冷静下来,或许会不一样的结果。
  她无声的,在最后的倔强里,背对着多年来苛刻的继母,背对着或许从来不知道自己人生偏离轨迹的生父,无声的,痛哭失声。
  “钟、钟生……”
  唯独在钟绍齐面前,她哽咽,压低声音,几乎哭得喘不过气来。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过来找我?我走不动了,我走不动……”


第43章
  那句哽咽,伴着手机电量过低的三声抖动警示音而抖抖簌簌说完;还未听到回应;坚强挺过十六小时航程加医院四小时的手机终于告急;电话被自动挂断。
  “……”
  陈昭将它攥在掌心;垂眼去看;除却“电量仅余3%”的推送提醒之外,微信备注【冤大头】的某位,也恰时好死不死,发来几条几乎要吵炸她脑子的信息。
  来不及看清内容。
  “滴”一声;手机在她面前活生生黑了屏。
  她呜咽一声,将手机塞回包里;不住揉着眼睛,已经失控的情绪因着这插曲而愈发崩溃,恍惚之间,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那样狼狈蹲着;不知道为谁、为什么而哭的嚎啕;究竟持续了多久。
  唯一提醒她时间流逝的;是不住擦拭着眼泪的衣袖已经润湿;不明就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继母在自己身边来回走动、手足无措。
  就连那个叫陈昕的小姑娘,大抵是趁着继母没憋住奔去上厕所的空隙,也扒拉在病房门前,看了她半晌。
  末了,方才小心翼翼凑到她身边;递来几张抽纸。
  沉默踌躇许久。
  女孩第一次主动跟陈昭说了两句话:“家姐、不是,姐姐,”女孩指了指病房,“你别哭了,爸爸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一直在问你哪去了,擦擦眼泪……”
  见人不说话,又悄悄补充:“妈妈逼我打电话,爸爸不让,我、我知道,让你拿钱实在说不过去,但姐姐,你、你要不要去跟爸爸聊聊?我可以给你做手语翻译。”
  陈昭没力气答话,哭得累了,又蹲得两腿发麻,只能攥紧纸巾,冲人摆摆手。
  好半晌,挤出一句:“我等我先生过来,你先进去。”
  “先生……?”
  女孩呆了呆。
  正要细问,身后陡然一阵匆匆脚步,却令她接续话音戛然而止。
  喉口一顿,陈昕摸摸鼻子,转而向后探头去看。
  嘈杂拥挤的走廊里,从一群病人家属和护士堆里微微侧身而过的,是个裹着厚实口罩的高个儿青年。
  他一身双排扣卡其色风衣,浅白色斜纹针织毛衣与同色系的纤细直筒长裤一经搭配,仿佛便是他这天生衣架身材的最自然搭衬,加上目测逼近一米八六的身高,以至于无需格外动作,便足以在人群中格外出挑。
  如若不是口罩遮去的半张脸看不清切,仅余下那长睫遮盖下的深色黑瞳亮眼,以及那右边眉间骇然深疤,她几乎要怀疑,这是哪家的明星“下凡”来体验生活——
  嗯?!
  不是做梦吧。
  这“明星”视线在四周逡巡一圈,望向这头时,目光霍然一顿。
  而后,还真向自己走来。
  陈昕愣愣看着对方不曾迟疑的脚步,霍然站起,双手摩挲间,正局促不知如何应对,便见男人目不斜视地略过自己探寻目光,在——
  在家姐面前蹲下身来。
  陈昭哭得眼也红红,鼻头也红红。
  而一眼在人群中认出自己她背影的钟绍齐,只是单膝微微抵住地板,捧住她哭红的脸,微微抬起,两手拇指揩过她沤红眼圈。
  “好了,没事了,”他说话时,略有些喘——似乎是刚才一路赶过来过于匆忙,面上不露破绽,唯有面对她时,倒无需竭力保持什么得体,“昭昭,没事了……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不哭了。”
  他越是说,越是温柔。
  她越是控制不住,嘴角一撇,豆大的泪水便扑簌落下。
  而钟绍齐不再规劝什么,只双手抱住她后颈,安抚似的轻拍,半晌,方才在她耳边问一句:“扶着我手,先站起来好不好?”
  陈昭点头,他便手中控制着用力,让她借力站起。
  钟绍齐没再多言,扶着她,在病房门前的长椅上落座。
  陈昕痴痴看了半晌,不敢喊人,只得又一溜烟跑回病房里,只留下一双小手,扒拉在门缝边,悄悄凑出半张脸来观察。
  长椅上,陈昭一直仰着头,摆手给自己扇风,一边试图平复情绪,一边给钟绍齐复述这一天自己的经历。
  钟绍齐耐心听着,不时伸手,给她擦擦眼泪。
  慢慢地,说到陈正德的病,她话音凝重,谈及“骨肿瘤”、“聋哑”和怀疑大脑痴笨,眼神不安地紧盯着自己膝盖上交叠摩挲的双手手指,不安间,复又眼神一瞥——
  却正看见继母甩着手,从厕所方向走过来。
  见到对方谄媚中不乏怀疑逡巡的视线,她蓦地话音一哽,趋于沉默。
  一句“我打算……”,说得没头没尾,缺了点一锤定音的底气。
  心里不断反问的声音,“该不该帮?”,反反复复,问的她心力俱疲。
  继母走到她面前:“陈昭,这位是谁?你、你好些了?”
  她静静盯着人,不答话。
  是了,冷静下来,她其实并没有彻底说服自己原谅继母这些年的苛待。陈正德来到香港的种种不幸,也不能够完全磨灭,当年他不告而别、对她年少成长所造成的伤害。
  哪怕刚才她哭的那样厉害,心里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出一份力,但——
  钟绍齐拍了拍她手背。
  他察觉她的犹豫,并没直言表明态度,也没理会胖女人的打量,只是先指了指楼上,“来之前,我已经让人查了这边的情况,等会儿应该会有骨肿瘤专家联合会诊,要不要去听听?”
  陈昭点了头。
  刚刚站起,忽而又想到什么,愕然侧过头,“你知道我爸爸……你还这么认真听我讲一遍?”
  还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钟绍齐起先没答话,只礼貌性地向不知何时、停在两人面前的胖女人微微颔首。
  礼数到了,这才扶住陈昭,绕过女人,往楼梯间走去。
  陈昭扯了扯他衣袖。
  见避无可避,男人方才低叹一声,拍了拍她纤细背脊,“我知道你很乱。昭昭,让你再说一遍——只是因为我希望,你做决定的时候,自己对前因后果都是清楚清醒的。”
  “只要你想清楚,认为是对的,”他说,“那么就是对的,我会支持你做的所有决定。”
  陈昭攥住他衣袖的右手,倏而紧了紧。
  十分钟后。
  东区医院6层,专家会诊室。
  钟绍齐推门而入时,五六个身着白大褂的老中青医生齐齐起身,向他微微颔首致意。
  几人都提前被巧妙“警告”过一轮,自然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当即也不在钟绍齐脸上过分流连视线,只待钟绍齐和陈昭先后在雪白圆桌旁落座,便在投影仪器上,调出方才准备好的CT片,正襟危坐。
  为首的老人白须白发,一副彬彬有礼模样。
  “钟先生……还有这位小姐,陈小姐?好的。我是这次的会诊专家之一,也是本院的院长白孝。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
  陈昭盯着医生,和他身后那张有些骇人的癌细胞扩散图。
  据白孝所说,骨肉瘤属于恶性肿瘤,致残和致死率极高。陈正德在一年前,就已经因膝关节钝痛在医院就诊,并查出骨肉瘤初期症状,却一直因为资金问题拖延治疗。到17年底,眼见症状不断恶化甚至影响行走,才决定住院进行保守治疗。
  但最终,还是因为耽搁的时间过长,癌细胞已经进一步扩散,不得已之下,专家会诊,方才决定进行双腿高位截肢,以免最终危及生命。
  “但是,”白孝看了一眼陈昭,话音有些艰难,“陈先生截肢后,因为凑不齐治疗费用,很快被接回家,后来又护理不好,伤口感染,化疗也没有按时来医院……现在这个情况,癌细胞随时有可能进一步扩散到肺部。
  陈小姐,我们只能很诚恳地告诉您,骨肉瘤本身就是一种需要早发现、早治疗才能控制住的高危疾病,现在这个情况,病人家属本来已经准备接回家去,让病人自然死亡。目前国际上还没有一个非常完备安全的案例以供参考,我们也没办法保证,这、钟先生……”
  钟绍齐轻叩桌面,打断了对方犹豫不决的措辞。
  “白院长,辛苦您说这么多,但是——这点我们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我只想知道,如果目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那假如转入养和医院,以最先进的医疗设施,加上港中大的骨肿瘤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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